一大清早,索菲娅正拿着那雙紅色高跟鞋,用鞋尖往牆壁上劃下又一道的劃痕,在那上面劃痕密集而有序,七天一組,而今天是第54天。
她被關進這個小牢房,快兩個月了。
潘回來的第三天,除了那晚匆匆來過,他沒有再下來過,那家夥死了嗎。
小牢房裏一片寂靜,隻有她自己發出的聲響。
那隻小鬼鼠早已經死了,一隻小機遇種撐不了那麽久。
她現在的腦奴又變回是零,二程序者特級56%,六速檔,可恨的六速檔。
索菲娅知道時間過去越久,自己重見天日的機會就越小,蓋斯博因真沒找到她。
蓋斯博因,這個詞已經漸漸變得遙遠起來。
就連在夢境中,她也開始不再夢到以前的生活,不是在衛城山上看到的繁華夜景,也不是伊甸湖區的優美湖畔,而是這個小牢房,四面破敗的牆壁。
物化?我被物化?真是可笑……
索菲娅想起前兩天潘說的話,不由有點冷笑,街狗居然說大财團的潛在繼承人被物化,這不是太過可笑了了些嗎。
隻是……她深呼吸了幾下,心中有些亂。
自己被關得太久了,又被那個瘋女人折騰一通,快有點意識不清醒了。
索菲娅坐到破爛的小床邊想着,自己小時候想當英雄隻不過是沒對這個世界有清楚的認知,以爲英雄就是最厲害的人,後來才知道差得遠……
她不是要當英雄,她是要當最厲害的那個。
這不是第一紀,這是第七紀啊,人類不是在石器時代,是在電子信息時代。
“我才不管那麽多。”索菲娅咬牙,“伊麗莎白是做白日夢,難道人類社會的強弱階層還能被消滅嗎,無非是換掉一批人而已。我就要當高階層的人,我生來就是。”
她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了不知多久,忽然聽到前面小過道的轉角傳來動靜。
有人下來了!
索菲娅連忙站起身,很快,隻見有兩個戴着網絡牛仔笑臉面具的人走來,一男一女,是潘和那個女士。
她心頭頓時大喜,身子都有點微晃,每次他們倆同時下來,潘和她都會進行共感。
與超速檔共感的那種美妙滋味,一直在這段時間支撐着她。
“女士,潘!”索菲娅鞠躬地打了個招呼,就滿足這些街狗的虛榮心吧。
她必須做好這些門面功夫,不隻是共感,她還忍不住朝潘手上提着的飯盒與一杯啤酒去打量,喉嚨有點不争氣地咽動。
在以前,她曾經讓侍從倒掉整桌剛做好的佳肴重新再做,隻因爲色澤差了點,而且那天她正生氣着。
“你們共感着說吧。”
顧禾聽到彩音小姐這麽說,這次下來不是他主動的,是被彩音小姐打去闆田公寓的一通電話叫回魚塘了。現在還是清早而已,可憐他昨晚還剛剛熬了夜。
彩音小姐想找索菲娅問一問關于紅雨和潘多拉的事情,看她有什麽說的。
大概地牢生活使索菲娅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她的樣子很精神,一聽到可以共感,更是來勁了,神情興奮,幾乎是迫不及待。
【牛郎值程序進度條:五檔99%,↑5%】
行吧,顧禾不奇怪了。
他走到牢門邊找個凳子坐下,雖然現在可以通過聖杯程序與人無頭盔共感,但當下還是在彩音小姐的操作下,他和索菲娅戴上共感頭盔,再連接起來。
索菲娅的神經已然在躍動,眼眸緊緊盯着他,直至連接啓動。
兩人都躍入一片神經網絡,被各種0與1的數據流淹沒,時而二維圖形化,時而又影像化,各種的線條交織,索菲娅過來容器了,兩套身體感官信息随即重疊。
“啊,潘神……”索菲娅長長地感慨一聲,體會着這種日思夜想的超速滋味。
這段時間以來遭受到的折磨與苦難,不說值了,但有過這次,她又能撐一段時間。
【牛郎值程序進度條:七檔滿值,↑101%】
顧禾正有點手忙腳亂,這就滿值了,六速檔直接填滿整個六檔,索菲娅真爆發了。
但是,我要的是牛郎值嗎,我要的是聖水能量啊。
而且這什麽見鬼的玩意……
他共感到了她的鼻環和臍環等環,頓時渾身很不自在,這也太詭異了。
那個見鬼的妮妙,這不是在坑索菲娅,是坑到他身上了啊!
顧禾不禁嘀咕,薇薇安、妮妙,我尋思着我也沒欠你們姐妹倆什麽吧。
“索菲娅,回頭你身上那些玩意兒都得摘了……”他無奈地說,自己真的有先見之明,難以想象老蔡那個充氣隆胸裝置是什麽滋味。
“我聽你的,潘,你讓我戴我就戴,不戴就不戴。”索菲娅聲音妩媚地奉承道。
顧禾還有另一份不是滋味。
牛郎值滿檔了,如果她繼續在漲,那不是白白溢出去浪費了嗎。
但共感着兌換數據,會不會出事……
爲了安全起見,他還是别不換了,睜開眼睛說出聲音來,好讓彩音小姐也能聽到:
“說正經事兒。”他把今晚紅雨之家的事情講了,“你覺得有可能是誰幹的?會是維克-斯特林嗎,還是哪位?”
索菲娅想了起來,要抓住每個立功的機會。
“我對伊麗莎白這個哥哥不熟悉,但聽說過他一點,因爲他是個超速檔。”
索菲娅對于他們這代人的每個超速檔,都是了如指掌,多少也都有點妒忌。
維克-斯特林一個來路不正的私生子,他母親從未在伊甸湖養過胎,說不定就是哪個玩偶妓女生了孩子要扔進垃圾桶的,卻居然是超速檔,生命就這麽奇怪。
但是,妒忌歸妒忌,索菲娅也知道些維克-斯特林非同尋常。
那個壞種生來就有街頭的勁兒。
“維克的玩法,跟一般年輕食血者不同。”索菲娅注意着别把自己說出去,“他以前不參與這種争鬥,一直是做自己的事,爲銀行開辟到一些新的利益,所以他才能回來吧。我聽說他在天使城那邊還養異種,當他的腦奴……這人,我也不懂。”
索菲娅沒有托大,免得說錯什麽信息,還被以爲是在耍手段而又遭到懲罰。
“伊麗莎白得罪很多人了。”她又說,“你說看到了棋盤幻象,我想到希德-雷擴,那女人很喜歡下國際象棋,原藤陽介也是很可能的。”
說到這,索菲娅目露兇光,“我想殺掉他。”
彩音久美子聽着這些,就知道事情沒表面那麽簡單,可能涉及多個财團的超速檔潛在繼承人。不隻是紅雨,雅庫紮可能也是目标。
确定問不出什麽來了,顧禾就問起潘多拉報的那個名字。
索菲娅卻搖頭,說從來沒聽說過。
但她不敢肯定奧秘局以前有沒有這号人,太多人了。
“在那個圈子,大家小時候的超凡天賦還沒完全展現,隻要不是次品,就都有潛力,所以就特别看重身份了。像我和伊麗莎白,是最高級的那一檔,而市政部門的這些孩子,都得排在後面,就算現在也隻能做跟班,跟着希德-雷擴那種人玩。
“而伊麗莎白,她成了特障人,也就沒人跟她玩了,不然她要身邊有多少人都行。”
顧禾現在也了解的,流光城雖然說是自由邦,有着一個完整的政府機構框架。
市政、警視廳、最高裁判所、鐵道局、飛航局、港灣局、奧秘局等等。
而且流光城市長,還是通過全城有着合法身份的成年民衆一人一票選出來的。
然而,真實投票率非常低。
因爲大家都知道,這隻是一個把戲,市長不過是個傀儡,那些什麽政府機構也都是,在安洲真正作主話事的是銀行,是聯合區。
“好吧。”顧禾想,那隻等伊麗莎白的消息了,或許洛娜也能打聽到點什麽。
此時,索菲娅在他腦海裏秘密地哀求道:
“潘神,我真受夠這裏了,你幫我給那位女士提一下吧,要怎麽樣我才能共感着你出去逛逛?隻要你不把主人格位置給我,我也鬧不出什麽事來。
“你前兩天跟我說的話,我有想過。我是食血者,這已經不可挽回,我被物化,也很難一下重新轉變。但隻要我不是棋手,而是棋子,你的棋子,我就能被你使用了。
“最好是找到辦法給我上一個鎖鏈,讓我不敢背叛出賣你,由你拴着我的鎖鏈!”
顧禾聽着她這種奇怪的話,可不敢答應她,這誰啊,毒蛇來的。
幽靈女想打破鎖鏈,索菲娅想要一條鎖鏈,人生際遇真是。
“如果這些請求還太難,那我能不能要個電視。”索菲娅哀求的語氣近乎于哭,“兩個月了,我沒見過幾個人,這樣下去,我真的要瘋了。”
不管對方是不是虛情假意,顧禾都覺得把她一直關在這下面不是辦法。
這不一定能讓她有什麽正面改變,說不定還使她的仇恨情緒更大。
問題就在于,魚塘根本不考慮她會怎麽想怎麽變,現在也隻不過是留着能用則用而已,一旦覺得她沒有利用價值又太麻煩,直接往爛泥塘沉咯。
一直确實隻有他,還爲她作一點考慮而已。
“這樣吧,多的我不敢答應你。”顧禾想了想,“你表現好點,再過幾天,說不定能給你換個地方,空間寬敞些,各方面條件都好些,有錄像帶看,還有空調吹。”
他說的是麗彩的地下室,其實那裏與魚塘地牢是處于同一條水平線,如果從這裏挖過去,挖不遠可能就挖通了。
但那邊的條件真的更好,北野和也一家就在那裏住着,還有潘多拉。
那天他下去看過,麗彩地下室是有幾個單間的,跟這個地牢的防禦程度也差不多。
隻是行不行,具體怎麽操作,都要看彩音小姐的意思,他對此不是特别樂觀。
“好,潘神,謝謝你。”索菲娅感激道,“能換個地方,我也很高興。”
她倒是懂得事情要一步一步來。
這次共感大概進行了半小時,又在彩音小姐的操作下斷開連接,索菲娅對此意猶未盡,而顧禾真是可惜那些溢出來裝不下的牛郎值。
當下,顧禾趁還坐在凳子上緩神,就直接滿檔全部兌現成數據。
那塊控制面闆頓時光芒閃爍,當恢複的數據落定下來,他查看起了數據庫裏的收獲,這已經是近期第三次滿值兌換了,各種數據積聚了很多。
玩偶,食血者,英雄,演員,操縱師……
而在源代碼方面,讓顧禾有點驚訝,這次大收獲!
這次的滿檔牛郎值,是索菲娅貢獻了大頭,其次是伊麗莎白。
但沒想到出來的源代碼是英雄系的,而且一次出了2行,如果再有1行,再加上相關的人格和黃道星宿數據,都可以編譯一個英雄系K級程序了。
這次還得到演員系源代碼1行,加上之前的共2行了,能用來編個Q級程序。
另外之前還有着獵人系源代碼1行。
一次拿到3行源代碼,顧禾回過神來,瞧着索菲娅都覺得更順眼了點,把帶下來的那些食物交給她,也就沒什麽說的了。
之後,顧禾與彩音小姐離開地牢,回到地牢的雜物間。
“小禾,對了,潘多拉想要單獨見你一見。”彩音久美子忽然說道。
啥子?顧禾卻是一驚,潘子潘女潘潘連線?這可不興連啊。
“彩音小姐,我可不敢跟她共感!她的病毒數據是可以殺人的。”
他和洛娜之前就問過了,以潘多拉的說法,她是個六速檔,二程序者特級。
但她有着稀罕的人格特質,J級程序裝了容器,Q級程序就裝了罕見的“噩運盒子”,再加上那件金衣,即使是當年的輕燕,同級而言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
“不是讓你共感,跟她聊聊吧。”彩音久美子微笑說,“潘多拉對着洛娜,有些話不一定會說,但你不一樣,對着牛郎,女人就是更容易說話呢。”
顧禾幾乎一聲哀嚎,大清早的搞這麽多。
從荒野回來的這幾天,他不是對着這個女人,就是對着那個女人。伊麗莎白,洛娜,伊麗莎白,幽靈女,索菲娅,現在又來潘多拉?
他現在還不如對着老範那張臭胖臉一會兒了。
“怎麽了?”彩音久美子笑看着他。
“一個接着一個的女人,我有點累……”顧禾撓頭道。
“這就是牛郎的工作。”彩音小姐拍撫他的手臂,那雙迷瞳裏有着期望,“你是要成爲夜王的男人呢,對不對。”
顧禾想到那個腐都一郎的下場,連忙點頭:“當然,當然了。”
麗彩地下室的通道入口也十分隐秘,位于俱樂部的一個儲藏室。
顧禾一路跟着彩音小姐從魚塘到了麗彩,又從儲藏室的秘道下去,地下室有客廳、洗手間和卧室等,自從北野和也一家住進來兩個月,都變得像個溫馨的家了。
這時候,這一家三口在客廳的餐桌邊吃着早餐。
北野和也看着電視裏的晨間财經新聞,淑子給丈夫和孩子倒着面條,小将太看到兩人走下來,很熱情乖巧地叫彩音姐姐和顧禾哥哥,真是亂了輩份。
彩音小姐與他們聊了起來,而顧禾打過招呼就走向那邊的禁室。
北野一家也知道那裏關着人,但不去打擾,也被吩咐過不要太過靠近。
因爲潘多拉在禁室裏面并沒有被捆綁和戴着那個奇物頭盔,是可以自如活動的,現在全靠禁室的特制鐵門和牆壁把她關在裏面。
顧禾走進禁室的小隔間裏,隔着鐵門的探視窗口,隻見潘多拉站在那裏。
禁室的布置像個旅館小房間,環境幹淨明亮,潘多拉如今一身普通的T恤和牛仔褲,那個金屬镂空面罩隻是拿在手中,那件金衣則暫時由彩音小姐保管。
沒了煙熏妝的模糊,潘多拉的女性面容全然暴露,五官略顯過于英氣。
“怎麽樣,住得還慣嗎?”顧禾打了聲招呼。
“地下室對我沒問題。”潘多拉的聲音還是平平淡淡。
“你找我?”
“你有秘密。”她注視着他,“我那份加密文件不可能出錯,它就是被你複制和破解掉了,我不知道原理,但你有那種能力。”
“是你的文件出錯了。”顧禾咬定了是這樣,隻要自己不說,誰又能說不是。
潘多拉黑色的眼眸一眨,忽而一笑,“你也不是地下室孩子,我看得出,你不是。”
那天他和洛娜把潘多拉拖下來的時候,洛娜多嘴說了這一茬,說他是地下室孩子。
“我本來就不是,我是巫毒廢墟來的野狗。”顧禾呵呵說,“地下室孩子是他們的編排,但你也别那麽肯定,說不定我其實是呢,你也不知道的。”
“不,我知道,因爲我是在地下室長大的。十八歲以前,我是個末日族。有一段時間,我還真的以爲外面世界都毀滅了。”
潘多拉擡了擡手中的金屬镂空面罩,“明白嗎,末日族在地面活動,都會戴口罩。”
媽耶,這,顧禾怔了怔,“那,那你還說自己是什麽英雄女兒……”
“我是。”潘多拉微微地聳肩,“我父親的事情敗露後,全家就得找個地方躲起來。但我之前對你們是說了謊,因爲我怕洛娜-盧德知道真相後,不給我任何機會就殺了我。你不一樣,你雖然不是地下室孩子,但你不同。”
顧禾皺起了眉頭,“一個人撒謊一次,就可以撒謊十次。”
“你在說自己嗎?我們都有難處。”潘多拉平靜道,“芙林-達勒,不是我,她是英雄的女兒,是我聯系到的營救團隊的第一個後人。
“我離開地下室後,跟着她混了一段日子,她是個玩偶,就是那時候我也成了玩偶,芙林已經死了,她有她的故事。
“而我,我是行刑人的女兒,就是我父親,當年把羅頓-盧德的腦袋斬了下去。”
顧禾頓時更是一愣,幾乎想要轉頭就走。
不管這種說法是真是假,他不想隐瞞洛娜,但洛娜知道之後……
“爲什麽要把這個秘密告訴我,一直讓它是個秘密不好嗎?”顧禾不由想罵人。
“我父親是營救團隊裏死得最快的那個。”潘多拉又說,“出了什麽狀況,必然是行刑人最先被追究責任。他也是個傻子,他不是英雄系,但他覺得自己是個英雄。”
她垂了垂眸子,又再擡起,“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爲我也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查到。我不想你們突然知道了,以爲我有意欺騙你們。
“至于告不告訴洛娜-盧德,由你選擇吧。”
“放心,我一定告訴洛娜。”顧禾望着潘多拉,“我不想騙她,騙得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