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達會這個雅庫紮堂口的總部是一座老舊的多層高樓,就矗立在街道邊。
門口由黑色正裝的守門人嚴守,一樓大堂似乎就是一個訓練場,一班年輕的雅庫紮成員揮動武士刀,與地面的全息投影搏擊着,不斷地發出吆喝聲。
顧禾緊跟在彩音久美子的身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走錯路,就被劈了。
但彩音久美子顯然在這裏有着尊崇的地位,無論守門人、前台人員,看到她都會微微地彎身鞠躬。她當中間人以前,絕對是一個高級雅庫紮。
“彩音小姐,會長他們在上邊等着了。”一個黑正裝男人帶着兩人進電梯。
這些雅庫紮不像遊戲幫肌肉男那樣外形突出,但他們那種冷厲的氣質,是壯哥他們練再多的肌肉、紋再多的紋身,也都沒有的。
先是乘坐呼隆隆的老電梯,來到了最頂層的23樓,再前去會長辦公室。
一路上都有肅然的守衛人員,以及成排成排的室内竹子。
不多時,顧禾跟着進了會長辦公室,這裏十分寬敞,大理石地闆,電視屏幕牆壁。
最前方是一張圓弧形的辦公桌,放着盆栽、三藤電腦等,還有一個1:1大的精緻的幕府将軍金屬模具放置在桌邊,那鹿角頭盔裏有電子設備發散的兩點紅光,像是一雙眼睛。
辦公室裏正有好些人,一個化着藝妓白臉妝容的和服女子坐在會客小沙發上。
她的頭發間紮滿了銀針,面無表情,眼影鮮紅,滿臉塗白,像戴着一個怪異的面具。
一個黑正裝、寸頭蓄胡的中年男人本來坐在辦公桌後,見他們到來就起了身。
“久美子。”這男人是弘達會的會長,平時總是一副威嚴的疤臉上,此時有點不好意思,“總部派了特派員過來,我事先也不知道。”
顧禾聽着疑惑,卻注意到一走進來,彩音久美子迷幻的雙瞳就一凝。
她不是看向那個白臉藝妓,而是盯着站在那邊電視屏幕邊的三個黑風衣男人。
他們的衣着不一樣,并不是一般的正裝或風衣,風衣樣式是像蝙蝠展翼似的半鬥篷。
三人沒坐,站在那裏,一臉怪相。
尤其是站在中間的中年男人,身形不高,眉毛很粗,一雙眼睛滿是厲氣,風衣上有着些銀色布料,左手時不時地摸摸戴在右手拇指上的一個大銀色戒指。
他們似乎沒帶武器,沒有武士刀或者槍支,卻渾身上下散發着極度危險的氣息。
“久美子,很久沒見。”那中年男人平淡地說。
“信浩。”彩音久美子悶聲,即使不問都知道了這是總部要的數據,而且很重要。
隻有這種情況,總部才會派出特派員過來。特派員都是超凡者,切肉者職業系。
她掃了眼坐在沙發上的白臉藝妓,擺明是一個玩偶容器,也是總部派下來的人。
另外很明顯的是,弘達會長也不太清楚今天的狀況。
但她現在不是雅庫紮,她是一個中間人,無論怎麽回事,都不關她的事,她也不該問。
“現在就交接數據吧。”彩音久美子說道,“弘達會長,錢呢。”
“都準備好了。”弘達會長讓自己的助理打開桌上的一個黑皮箱,三百萬流光元。
彩音久美子心中微一沉吟,能引起總部重視的數據,三百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潘多拉這個人、這件事情,不簡單。
這些想法一閃而過,她向顧禾示意,“小禾,坐那,準備交貨吧。”
顧禾察覺到氣氛不對勁,也聽出彩音小姐話聲的意外,還看到信浩的目光不善。
他不由忐忑起來,不是這麽倒黴吧,第一次幹活,就碰上意外情況……
媽耶,怪不得那個潘多拉不自己來,他現在也想跑,想把這活兒外包給另一個玩偶。
思緒紛亂之間,顧禾往白臉藝妓旁邊的小沙發坐下。
他已經知道在最後交收的環節,一定要是玩偶與玩偶的腦對腦,隻有這樣才能确保數據的完整性且唯一性。不走心靈網絡是因爲那樣有太多未知風險。
然而彩音小姐也說了,無論什麽時候,腦對腦接觸也都是一項危險活動。
即使一切風平浪靜,都要全神應對。
這正是“數據郵差”中間人的一大價值所在,賣家通常不會願意把自己的腦子與買家的人連接起來,尤其還要在買家的地盤做交易,那樣太危險了,也是在引人犯罪。
有願意雙方在中間人的地盤完成交易的;也有像現在這樣,賣家臉都不露。
一般街頭人士,沒人喜歡跟雅庫紮這種大組織有利益牽扯。
但彩音小姐不同,她是中間人,她有人脈,她和弘達會長熟,确保不會被黑吃黑……
在駕車前來的路上,她是這麽信心滿滿地說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臉嚴肅警惕。
“小禾,沒事。”彩音久美子注意到顧禾的遲疑,“你是我的人。”
好吧,顧禾深呼吸放松心情,來都來了,速戰速決吧,交出數據,提錢走人。
與此同時,那個會長助理把兩個嶄新的三藤連接頭盔,分别戴到顧禾與白臉藝妓的頭上,把各束線路都連接起來,很快,啓動腦對腦連接。
顧禾雙目一瞪,腦神經加速擴張,躍進了奇異的神經網絡。
玩偶與玩偶之間的連接,真感覺不太一樣,像神經網絡疊加擴大了,又像重疊在一起。
藝妓玩偶的人格數據并沒有過來,他的也沒過去,兩人仿佛隔着一條扭曲的街道相視。
連接一穩定下來,顧禾馬上使動念頭,把控制台數據庫裏的那份“未知加密文件”,無師自通地拖着扔給對方,一股加密數據流頓時就要湧向街道對面。
【檢測到正要開始傳輸外來文件,是否确定傳輸?】
顧禾趕緊點下确定,驟然一下,像打開了水庫的水閘,仿佛一片空白的數據流奔湧而去,他卻知道是匣子困住了那些變幻的圖形與文字。
【數據傳輸并本地拷貝中:1%】
他猛然大驚,什、什麽……什麽鬼!
本地拷貝?取消,取消,怎麽取消?取消不了,怎麽取消不了,大條了,大條了……
那個潘多拉說過,一碰文件就會毀壞,還可能會釋放烈性病毒;而且現在連接着的是個玩偶,她會知道,能感知到神經數據的異動!
單純地傳輸,跟一邊傳輸一邊拷貝留底,那肯定不一樣的。
這種操作違反中間人的行規,違反容器的職業操守,割牛子,開顱骨……
狗日的,這還是自己作爲容器的第一個活啊……
【數據傳輸并本地拷貝中:15%】
顧禾已是驚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各種神經突觸手忙腳亂,但很快又有了别的疑惑。
不對勁,怎麽還能傳到15%?按理說一旦嘗試複制,就會觸發文件的自毀程序。
他瞧了瞧,站在街道對面的那個藝妓玩偶似乎也并沒有什麽察覺,隻是在繼續看着他。
【數據傳輸并本地拷貝中:35%】
難道……
顧禾想到了一個答案,讓他茫然的、不知道是好是壞、會不會出問題的答案。
這個控制台!它能在不損毀不觸發文件、不讓接收者發現的情況下,完成複制和傳輸。
這個超維度的玩意,能建立那種神秘聯系,也能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數據。
“你在想什麽?”
顧禾忽然聽到了那個藝妓傳送來的話,她說:“爲什麽情緒這麽波動呢?”
卧槽,不能讓對方懷疑啊……
他連忙道:“我是第一次幹這種活,第一次跟玩偶連接,你又那麽……獨特,長得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叫貞子的女生。我就有點緊張了哈……”
現在畢竟不是在共感,對方對他的情緒無法完全感知。
而且大概不管她怎麽想,也想不到他會有那麽一個控制台。
白臉藝妓哦了一聲,就沒有再說話了。
顧禾也不敢多說什麽,隻是懸着心,假裝無事發生。
他看着傳輸進度條,一點點地漲到了90%,再到99%,停住了,好一會兒,停滞得他更加心驚膽戰,幾乎露出馬腳的時候……
才突然又一下,漲到100%。
【傳輸并拷貝完成】
他果然注意到,數據庫裏面之前那個文件不見了,卻多了一個“未知加密文件-拷貝”。
而在神經網絡站在街道對面的那個藝妓玩偶,似是微微一笑,說了聲:“再會。”
驟然間,對方那邊主動斷開連接了,顧禾隻感到自己跌出這片奇異的空間,頭皮一陣酸爽,眼睛眨了眨,眼前就恢複了辦公室景象。
“小禾?”旁邊的彩音久美子頓時問道。
與此同時,那個叫信治的粗眉男人看向藝妓,而藝妓點了點頭,說道:“沒問題。”
這下子,不隻是弘達會長、彩音久美子松掉一口氣。
顧禾自己更是放下了心頭巨石,沒被發現,過關了,還好,還好……
他真的沒偷,發生這種情況他根本不想的,是控制台偷的,怪它,是它沒操守。
“久美子,你的這個容器,我要把他切碎。”
突然,信治平靜而冷漠地說道,“這份數據不能有任何走漏的風險。”
左手往右手拇指的銀色戒指一按一拉,嗖嗖,一條黃色的細絲光線就被拉了出來,其他人甚至沒看清楚,信治就迅速一下揮手,朝坐在小沙發上的顧禾甩出黃光線。
幾乎是同時,彩音久美子更早一步,用力一腳把小沙發踢開。
顧禾還沒反應過來,就整個人滾了出去。
嗖嗖嘭嘭,那張小沙發被信治甩出的黃光絲線萦繞幾下,竟然就被切割成了一堆碎片。
顧禾爬在地上完全是懵了,如果晚了那麽一秒半秒,自己已經被切成幾截幾塊……
“信治!”彩音久美子一聲厲喝,滿臉怒不可遏,“沒有這樣的規矩,數據過了就過了。雅庫紮從來不動中間人,你是在破壞會規,帶上你的單分子線滾!”
單分子線,切肉者職業系,雅庫紮幫的标志之一。
弘達會長已是默默站到一邊去了,盡管也是個切肉者,卻不敢與特派員對抗。
特派員,代表着總部的意志。
白臉藝妓也走到一邊,而在信治左右兩旁的黑風衣男人,手上也拉出了單分子細絲。
信治一臉冷酷,似有怪笑,“久美子,别礙事,你知道現在的你,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但彩音久美子護在了爬在地闆上的顧禾前面,雙手十指的鋼爪猛地彈出,半步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