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你将進入核污染區域】
一個破舊生鏽的路牌矗在前方,路牌上被塗鴉滿了一些粗魯的符号和文字。
骨血區位于流光城的西南部,距離最近的法老區都非常遠。
現在隻有一條早已破敗不堪的公路連接着這片曾經的輝煌之地,除了偶爾有投機分子、不法之徒和瘋狂科研人員流竄之外,就沒什麽人會來造訪這片廢土。
這時候,一輛多重改造過的重裝皮卡車駛在殘破公路上,車身塗有血刀片的标志。
流浪樂隊的歌曲從車窗飄出,洛娜新裝好的義體右手握着方向盤,一身紅皮衣黑皮褲,戴着一個金屬防護鳥嘴面罩,嘴上叼着一根東土煙,煙霧從面罩掀開的嘴巴口飄散。
她透過擋風玻璃,望着前方那片荒蕪、焦黑的平原土地,煙抽得更兇了。
幾十年前,這裏還是一個新興區域,不同于流光城很多區域是移民爲主,骨血區聚集起那些在這座自由邦本土出生的人,血統混得亂七八糟。
第一代骨血人努力開拓這片西南荒地,建設起了道路與社區。
當這裏有了足夠多的人口,當他們花了些年頭,剛剛把家園打造得生氣盎然。
三藤公司和各種工廠就冒進來了,随之帶來了噪聲、酸臭空氣、污染水流和工業廢料。
這條公路上整天就來往着轟隆作響的貨車、卡車和各種機器設備。
三藤盯上了這裏,要把這裏打造成一個“西南工業區”,還建起了核電站。
骨血人無法阻止這一切,就眼睜睜看着長滿鮮花的公園逐漸變成了堆滿廢料、爛水泥、煤渣的臭坑,變成新世界銀行的鈔票,那些有錢佬手中的紅酒。
也就是那時候,第二代骨血人的羅頓-盧德站了出來,骨血旗開始飄揚。
“操,真大一隻死鹿。”
洛娜嘀咕着,把抽完的煙頭彈出車窗外面,火花飛濺。
那邊有一片由加油站、飯店、汽車旅館倒塌而成的廢墟,交叉在地上的牆壁都早已油漆剝落,上面塗鴉着的怪異圖案和扭曲文字也已經分辨不清楚。
有一面破爛的骨血旗就斜倒在磚頭瓦片之中。
還有一頭被核污染導緻畸變的五腳鹿就死在旗子旁邊,無數的蒼蠅蠶食着這份腐肉。
核污染像有着一種重塑事物的魔力,連蒼蠅都大了很多,像發了瘋似的。
不過,這裏卻連秃鷹都沒有幾隻,似乎都死掉了。
重裝皮卡車沒有停頓,隆隆地高速而過,繼續往前駛去。
現在有些小鬼以爲當年是骨血佬窮得過不下去才搞事,洛娜知道不是,在那更小時候的朦胧記憶中,她父母帶着她去區中心的遊樂園玩,人來人往,歡聲笑語。
而那些由煉金術士制造的奇異景象,她還曆曆在目。
是後來骨血行動失敗後,三藤的那座核電站發生了洩漏,剛剛好就把骨血區全污染了,别的地方屁事沒有。
而那些化學工廠、機械工廠,以商業安全爲名對自己一通炸毀,先是廠區,後來“失誤”連市區也炸了,骨血區就此變成了一個巨大廢墟。
洛娜扭頭望去窗外一個方向,看到了一條河,存在于記憶之中的骨血河。
在她三、四歲的時候,雖然公司已入侵,河水還算清澈,她爸爸帶她下河教她怎麽遊泳。開始時她幾乎溺着了,把她媽吓得趕緊撈了她上岸。
“你怕嗎?”她爸爸問。
“不怕!”她記得自己這麽說,也真的很想繼續遊,就一頭又紮進河裏去了。
現在寬闊的河道早已幹涸,兩頭都被徹底截流,被填平的河道滿是詭異粘糊的黑泥,不時咕咕地冒泡,也不知道裏面醞釀着什麽鬼東西。
河道兩邊本來茂密蔥郁的樹木也早已枯死,橫七豎八地倒在那裏成了長長的兩排棺材。
所有曾經美麗的東西都死透了,多得那些棺材都裝不下。
但因爲骨血河被填平之前,那些工廠盡情地排放了十天八天的垃圾,那些來不及帶走的有價值的原料,同樣傾倒深埋在這條腐臭死河之中。
她忽然看到,那咕咕冒煙的黑河泥裏鑽出來了幾道人影。
他們身着自制改造的古怪防護服,手上拿着一把探測儀,像極了一堆人形的破銅爛鐵。
骨血區的拾荒人,這樣子鑽進死河裏面,無非是想淘到一點有價值的工業原料。
有的是爲了換幾個錢,有的是想搗弄什麽煉金玩意。
洛娜收回了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的荒路,化學酸味透入防護面罩裏,十分刺鼻。
她不讓自己的眼神有痛苦,不讓。
車子要前往的地方是“骨血鎮”,那是骨血區現今唯一還存在的定居點,有那麽幾萬人一直沒走,接受了核污染的重塑,與流光城的霓虹燈互相隔絕。
一些搖搖欲墜、破敗殘舊的房屋,以及一些長期紮下的帳篷,稀疏地落在原本城市的廢墟之間,形成了幾條甚至沒鋪好平整水泥的街道。
這片連雨水都不愛光顧的破地,這麽多年了也沒人收拾起來。
當洛娜駛進了骨血鎮的範圍,遠遠就察覺自己已經被破地裏的一些狙擊槍和目光瞄準,如果不是車身上的血刀片标志,她進不去。
很快,皮卡車停在了一面崩塌的牆邊,牆上有無數人的血掌紋和一行血字:
【骨血誓存】
洛娜下了車,踩着滿地的瓦礫,從這鎮子入口走向前去。
那前邊有衛隊似的一些持槍男女投來目光,遠處有些路人在望來,街道兩邊一些破舊的房屋、店鋪和酒吧,走出了更多的人到街上。
所有人都充滿着近乎于惡意的警惕,來骨血鎮的人可不多見。
洛娜走向他們,心裏忽然一片空白,十五年了。
在夢中,她回來了很多次,但這一次,是實實在在踩在這骨血之地上。
“你是誰?”有一個年輕男人喊問道,“哪個血刀片?是有什麽事來嗎?”
随着這一聲叫喊,越來越多的鎮民被驚動,仿佛是一群老鼠從破洞中鑽出,街上人影晃現。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沒穿防護服、沒戴防護面罩什麽的。
有些人已經發生畸變,并據此加以改造,幹脆把扭曲的骨頭從皮肉下釋放出來。
而那些在核污染後結合而生的孩子,卻展現着生命的頑強,看上去一個個都還正常。
“我是洛娜-盧德。”洛娜就這麽說了出來,“我要見傑奎-比格斯,我有個問題要問他。”
那邊街上的人們怔了怔,随即響起一片低聲的嘩然。
除了一些孩子,這裏沒有一個人不知道洛娜-盧德是誰。
凡是十五年前就存在的人,即使是個小嬰兒,當年都與她一起并肩走在前線過。
“洛娜?”一個體胖的中年女人頓時激動不已,“真是你?你回來了?”
很多人的眼神紛紛變得不同,像有什麽久遠的微火驟然重新燃起。
他們多年來守在這裏,骨頭被打斷,又重新生長,皮肉也有了不同過往的顔色。
隻有鮮血的顔色,一直未變。
仿佛一切都是爲了等到這一天,羅頓-盧德的女兒,骨血之女,回來了。
就在這片嘈雜沸騰燃起之際,鎮子裏處駛來了一小支車隊,下來了一群人,衆人對他們都很尊敬,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一個身穿厚重外衣的國字臉高壯男人。
那外衣金屬材質,有着很多顔色各異的電子線,但同樣像一堆破銅爛鐵。
傑奎-比格斯,現在骨血幫的領袖。
在羅頓-盧德完蛋了之後,比格斯就上了位。
那時候要排頭目,比格斯是能登上頭号卡車去的,而且是爲數不多逃過劫難的頭目。正因爲這樣,大家服他,他也就能帶領剩餘的這些人誓守這裏。
洛娜對這個中年男人記憶不多,隻知道對方從她小時候就不喜歡她。
“她是洛娜-盧德。”這時傑奎-比格斯來到人群的最前,一句話讓衆人更加轟然。
隻是他接下來就指着洛娜,大聲道:“但她不再是骨血人!”
這片破街頓時寂靜了下來,一張張略有畸變的臉龐上神情複雜。
“洛娜,看看你。”傑奎-比格斯又說道,“戴着一副防護面罩裝模作樣的鳥樣,在城内混久了怕這裏髒?被你老子看到,他可得笑死!”
衆人越發沉默,面色恍如破裂的地面。
那個胖女人急着想爲洛娜解釋,卻語拙說不出什麽來。
“我是二程序者獵人,我不怕變異,我戴這個鳥面罩是要表明,洛娜還沒有真正回來。”
洛娜一邊說着,一邊猛地一下把鳥嘴面罩揭了下來,露出了酷冷的面容。
這下子,胖女人等很多人都忍不住激動,“是洛娜,是她……”
這些年洛娜雖然沒回來過,但骨血之女長大的照片是早有傳播的,大家知道她。
“我這次來,是有個問題要問你。”
洛娜對那邊面無表情的比格斯說,又環顧周圍,喊道:“有人花錢請了個大群要殺我!殺骨血之女!那個狗日的,是不是你傑奎-比格斯?”
骨血鎮的人都很知道超凡知識,這裏沒有這方面的秘密。
他們知道什麽是大群,當年也見識過大群,詭異可怖的大群。
傑奎-比格斯沉默地皺了皺眉頭,似也是意外,他迎着衆人震驚疑惑的目光,厲道:
“羅頓來了我都敢這樣說,不是我!洛娜,骨血幫從來沒有想你死的想法,當年沒有,現在也沒有,那是新世界銀行用來離間我們的謊言。”
“那就行了。”
洛娜凝着綠眸,重新戴上了鳥嘴面罩,轉身走向自己的皮卡車,要離開這片破地。
“我不想打着打着,大群裏跑出來個骨血佬,那可就太畸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