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站在橋梁上,這是師兄當年站過的地方,朝畫中三人撫琴起舞的水畔位置望去。果然看得十分清晰,又逢夜深,能把三人的歡聲笑語聽得一字不漏。
當然,師兄乃謙謙君子,不屑窺視竊聽等小人行徑。不像她,适時君子,适時小人,可随意切換言行從心。
凝望舊地,故人辭昨,各奔仙途,唯有弱水萬年如故。
一道光華閃離橋梁,凝于水畔站定,望着輕波微泛的水面,内心感慨萬千。正在出神間,忽聽嘩啦一陣水花響起,一道柳腰輕袅的身影顯于浩渺的水面。
“弱水。”元昭悅然輕喚。
全然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口吻,唯獨粲然笑意一如既往。讓踏于水面的女神展顔一笑,回以柔聲的問候:
“你回來了,我等了你們好久。”
“陷于塵事,一葉障目,難以抽身,好不容易拾得小命回來。”元昭解釋道,“隻可惜,我不能在九天逗留太久,待會兒就要下去了,特來與故人道個别。”
風彌死前的那個晚上,曾單獨到這兒逛了半宿。
臨别前,她一如既往地随口留下一句“明晚再來”。還說如果忙着除妖的少師仙君清閑了,就把他一同帶過來。
結果,自然是一去不返。
自此鬥轉星移,歲序更替,終于等到的故人卻非舊人。盡管如此,見她憶起舊事的弱水還是很高興的:
“小少師呢?”
她已經見過他,聽他獨坐岸邊訴說過“故人非故,愛人前塵盡忘”的郁悶。如今小風彌恢複了記憶,天規容情不必再偷偷摸摸,終于苦盡甘來皆大歡喜。
“他日前死于我的劍下,此刻正在下界曆劫重修。”元昭面不改色道,“我倆前塵已盡,恩斷義絕,怕是沒機會把酒言歡撫琴湊趣了。”
弱水臉上的笑意頓凝,最終哀傷地散開人形,複沉水中。
元昭既不阻攔,亦無失落之感。
她今晚來這一趟是爲了踐約,爲風彌、少師和弱水這段情誼劃上一個句點。弱水無法離開天閘,但九重天的仙神她都識遍了,且與大小衆仙的情誼匪淺。
風彌與少師隻是她漫長神生裏見過的其中一對,情盡緣散,有始有終,也算了了一樁憾事。
瞅着平靜的水面片刻,元昭亦轉身離開,靈散而去。
弱水是不會生氣的,她隻是傷心有情人終成死敵,難有圓滿,正好應了情生孽這句天界的警世良言……
元昭前腳離開不久,下一刻,橋梁的斷層處出現一道身影。
頭戴玉冠,一襲錦衣常服的雲瀾瞥一眼方才某人站的位置,最終目光冷淡地瞅瞅橋梁的斷層口。伸手施法,将斷裂碎落河底沉睡了兩萬年的堅石撈起來。
逐件回歸原位,修複斷橋的殘缺。
他無意窺視小師妹的行蹤,隻是今晚練功時突然察覺有自己的本源之力到了九重天,便稍加留意。
她身上既有法源的氣息,想必已經成功打開那枚芥子。
深夜到訪弱水之畔,八成是看了那些畫卷溯了源,是以産生故地重遊的興緻。而這斷橋的典故,他曾問過元酒和白榆,後者支支吾吾的,元酒倒是說了。
原來斷橋是他砸的,因情生孽,動了瞋念,難怪他在芥子裏看到那個缺了情根的自己。
前任天君放任斷橋不理,既是爲了警示天界衆生,也在時刻提醒他牢記教訓。但現在用不着了,他已經爲過去犯的錯付出代價,她亦如他所願平安無恙。
前塵種種,俱爲主神其中一劫罷了。
當年師尊把她安置在他宮裏,怕是一早算出她能打開羅天通道,讓他點化她。如今大功告成,他已心無挂礙,放任斷橋的殘缺毫無意義,不如趁早修複……
碎石不斷從河底躍起,陸陸續續填補斷橋的缺口。
眼瞅着還有一小段距離便能修複,但聽底下一陣嘩啦水響,河面躍起一團水球懸浮半空,幽怨問道:
“她與少師反目成仇,小雲瀾,你可歡喜?”
雲瀾冷淡地睨她一眼,緩聲道:
“因果循環,皆有定數,與旁人何幹?弱水,你長生不息,不乏見識,怎的還勘不破這情與欲的區分,清濁不明?”
水球聽罷,無語片刻,最終嘩啦地落下,水面頃刻恢複如常。
雲瀾不再看她,繼續修複斷橋。
橋是他砸的,如今後果自負。
自從歸來,他陸陸續續查知自己的前塵和少師伯都、風彌之間的聯系。
光從芥子裏的畫卷便可看出,他和少師對風彌因情生欲。他因欲生瞋,砸了這橋梁自毀道行;少師因欲生癡,對身爲上神的龍元糾纏不休自招殺身之禍。
欲乃凡塵之念,當年天規森嚴,他是主神亦難免動了凡心,可見重典治亂的效果一般。
待到斷橋被徹底修複,雲瀾收手,輕拂兩下寬袖,這才喚道:
“白榆。”
一道身影來到眼前,“君上。”
“傳元酒。”
“是。”
……
且說元昭,離開弱水之畔後,本想到清虛聖境向天尊請教,爲何要封印風彌的始源大河氏的前塵?
這跟三師兄有關系嗎?爲何不能讓他知曉?
但轉念一想,風彌死了,她現在是龍元君,是主神羅天娘娘。而師兄是天君,一切過往已經不重要。天尊行事自有道理,該知道的時候師兄自然會知曉。
雖然她是當事人之一,可她相信這事對自己構不成影響,不問也罷。
于是,她直接下界回到北海神宮,把林舒和阿魯帶進了芥子。帶林舒進來是爲了種花,阿魯給她打下手。
“嘩!東東,這是什麽樹?我怎麽沒見過?”林舒進來之後,一眼就被天海閣裏的巨木給驚呆了,繞了幾圈還在繞。
“不知道。”彌望居裏,元昭一邊應答,一邊紛圖,“你身爲司植仙官,居然要問我?”
“我才五品,沒見過的仙植多着呢。”林舒不服氣道,“你可是它的主人,它什麽來曆你不知道?”
“師兄所贈,他不說,我哪知道?”
問是不可能去問的,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處。指不定哪天突然開花,嘩,驚喜滿滿的。
“萬年不開花,應是哪個仙域的景觀樹吧?”林舒自言自語道。
正指望有驚喜的元昭:“……”大意了,居然忘了它在芥子裏已有萬年樹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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