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風彌初時的性情相當直率,内心的自慚形穢使她竭力造作,一心想離開這個天庭。而三師兄聖德真君當年是個無情無欲的神,和凡間的他截然不同。
這讓風彌更加難以适應,覺得在這天上,在她的周圍全是陌生人。
重返九天的師兄不再是她熟悉的深谙人情世故的小秀才,現在的他渾身散發着鐵律森嚴的冰冷氣息,無半點溫情。
活脫脫的現世報,兩人的性情身處的環境出現一個大反轉。以前的小秀才和他母親在她的屋檐下掙紮求生,但現在,昔日高高在上的她要仰他鼻息生存。
身份和能力的落差,使她出現嚴重的逆反心理。
既然跟他說不通,風彌便開始故意犯錯,欲藉此讓身爲聖德真君的他把她貶下凡間重新做人。不做人也行,若能遠離天界讓她做隻蚊子也是不錯的體驗。
結果,她幹的壞事,挨罰的卻是真君。
“本座宮裏的小仙犯錯,自然是本座教導無方,理應受罰。”面對執刑天神,他面不改色道。
風彌:“……”
就這樣,她想做一隻自由自在小蚊子的美好願景破滅了。他是無情無欲的神,她的内心仍是那個大悲大痛道行淺薄的下界惡魂,實在不願别人代她受過。
爲了不連累他,她總算開始循規蹈矩,安分守己。
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少師伯都前來探望好友真君,問他爲何要代她受過。既然是她犯的錯,自然應該由她自己來承擔,這也一向是真君懲罰人的主張。
“她在我宮中便是我的責任,”真君風輕雲淡道,“我挨打,便是她的罰。”
能讓罪人付出代價且心生敬畏的才叫刑罰,讓她受皮肉之苦根本解決不了問題。而讓她在意的人代其受過,她才會意識到法制的森嚴無情才會有所收斂。
這不,她想利用犯錯的機會被貶下界的意圖落空了,且不敢再犯。
他挨的這頓雷鞭不痛不癢,但效果顯著。
這話讓少師哂然一笑,之後兩人繼續對弈至黃昏,而另一邊的風彌則在認真修習靜心功法。某個受完刑一臉慘白的真君聲稱自己要靜養,兩天後要考她。
看到這裏的元昭:“……”居然是個黑心餡。
果然,心疼男神的仙子同樣沒什麽好下場。真誠的信任,在這九重天域中俱爲虛妄,不存在的。
瞅瞅瓷缸裏還有好幾幅畫軸,元昭席地而坐,從儲物戒裏取出案幾、夜光佳釀,再幻化幾樣賞心悅目的精緻點心,一邊吃一邊繼續看下一幅。
從畫卷的溯源中看到,師兄意在點化風彌。
可風彌一心想要離開,她現在是仙子,身懷仙術,在人間可以不用憋屈地活着。然天規有定,仙人不許無端下界擾亂人間秩序,得道成仙就要留在天界。
欲下界司值,她首先得通過仙考。
正如真君所料,他代其受過後,風彌開始專心備考。但凡事有好有壞,一體兩面。風彌對他深感愧疚,加上少師從旁暗示真君乃未來的天君,不容有失。
讓風彌陷入更大的躁郁情緒中,終于在一天夜裏,獨坐檐頂賞星的她爆發滔天的兇煞戾氣,引來巡夜天官的注意。
這些往事,元昭早已忘得一幹二淨,卻在今天這幅畫卷中重拾記憶。
這幅畫卷,是風彌在次日所繪。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那晚戾氣爆發,引來巡夜的天官和天兵前來詢問。天界乃清虛仙境,豈容兇煞之靈栖息?在那天晚上,真君在天官們的面前保下了她。
所幸,她僅僅是戾氣滔天,不曾有危及天人之舉。
等把積壓已久的戾氣宣洩出來,她便暈倒了,被真君送回了寝殿。也就是那天晚上,他才發現她其實塵緣未盡,每到前世被活埋的日子心情便格外暴躁。
真君非無知之輩,深知一世的不幸攢不出這樣濃郁的怨氣,便有意試探她十世前的塵緣。
這才發現,她十世前的過往已被封印。
而且,那封印不能強行打開,不然會導緻她的靈元受損。真君隻好放棄,開始爲她推演,孰料算到了十世便算不下去了。
元昭:“……”似曾相識的套路,像是道君阿爹搞的鬼。
看到這裏,不僅光幕裏的真君疑惑不解,就連元昭也甚感詫異。阿爹,啊不,天尊爲何要封印風彌的記憶?十世之前的塵緣她很清楚,不外乎累世不幸。
這有什麽好保密的?爲什麽不能讓師兄知曉?
與此同時,光幕裏的真君也萬般不解。連他都推算不了的事,絕對非同小可。于是爲了此事,他特意到清虛聖境向師尊讨教,結果被告知師尊閉關日久。
真君:“……”
元昭:“……”她不信,世間哪有這麽巧的事?老頭子的葫蘆裏不知賣的什麽藥。
她不信,真君師兄卻是信的。
在九天之上,天尊閉關不奇怪。相反,他若閑坐清虛定叫天人寝食難安,以爲尊神是身體抱恙導緻無法閉關。
也因此,這疑惑至今未解。
但從師兄的言行舉止來看,他已經給自己找了答案。
他認爲師尊的意思是讓他化解風彌的兇煞戾氣,藉此報答她的救命之恩。之後,這位無情無欲的神開始翻找古籍,試圖尋求先人的智慧助己一臂之力。
同時如實告知風彌,讓她自個兒要注意心性方面的修行,日常多做一些開心的事。
于是,風彌趁機向他讨了令牌,在夜裏到弱水之畔溜達。
天宮雖無宵禁,但有天将夜巡,遇到低階的、或者面生的仙家必須盤問清楚。是以,低階的仙家在夜裏多半不出門,大神仙們日常隻顧修煉,非急不出。
夜裏的九天仙境,格外甯靜清靈,甚得風彌喜愛。
更叫人歡喜的是,難得夜裏有人來弱水之畔,弱水女神也常常化形陪聊到天明。風彌和少師相識于弱水之畔,之後,三人便常在夜裏相聚小叙歡聲笑語。
風彌最後的一幅畫,便是她和弱水一個在岸邊,一個在水面比舞的場景。
岸邊的樹旁,一名風.流俊秀的缃衣仙君在撫琴助興。歲月安然甯靜的場景,給清冷的夜色添了一絲絲暖意。
這幅畫卷乃原版,不曾添加一筆。
但從溯源的場景中看到,一道清舉的身影悄然伫立橋梁之上,默默注視那輕快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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