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德真君過去不久,後邊又來了兩位仙子行色匆匆。
兩位仙子離澤君都認得,一個是聖德殿的掌事華笙,一個是龍元君身邊最得寵的仙侍。她二人的出現足以證明他的猜測是對的,真君果然剛從島上歸來。
真君風姿清古,不染俗塵,諸天無人能及。龍元君如朗朗日月,淡笑可融千處雪。
此二人若站到一起,絕對是天界極爲賞心悅目的一對。
隻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愁的還是自家人,離澤君心裏就頗不是滋味了。師兄爲情所困的慘狀讓他無比慶幸,且在心裏無比感激長寂仙子對他的不理不睬。
尊長們所言不虛,一朝情動百孽生,不是傷己便是害人。
同時很不理解,師兄、真君動的情跟自己的有何不同?他亦下凡曆過劫,經受過生離死别和愛不得。雖有遺憾,等劫滿回天時,又覺得那份遺憾不過爾爾。
做人時因愛而不得導緻的刻骨銘心,在恢複仙身的那一刻蕩然無存。甚至從來沒想過要找到自己曾經鍾愛的人如今魂歸何處,新生之後是否安泰。
雖然愛不得,可凡人時的他和那位女子最終還是各自成家,各有兒孫繞膝。
人間所謂的晚年幸福方爲圓滿,他和她皆已圓滿,年輕時的愛不得便有些無足輕重了。待到壽終恢複仙身,臨終前的那點遺憾顯得更加渺小如塵。
他和其他仙君交流過,大家幾乎是同樣的經曆和想法。
像自家師兄那樣,在下界曾有嬌妻美眷相伴上千年,一朝夢醒何故還對萬年前的故人念念不忘?實在匪夷所思。
他應該像龍元君那樣,曆完劫,前塵如夢醒,故人如煙雲才符合仙人的清心寡欲品性。
如今,萬年前的三位主角裏,真君已放下前塵,心無旁骛一意修行;小仙子恍若新生,曆經萬世劫難對情愛早已看淡;唯有師兄走不出來獨自黯然神傷。
其實,不管真君和龍元君是否真的走到一塊,重拾前緣,都和自家師兄無關了。
唯一讓他心生不忿的是人人都有新的開始,而他的師兄依舊沉溺過往止步不前,這樣太不公平了。
當然,這要怪自家師兄太過重情,在人界或許是優點,但在天界就成了冥頑不靈……
帶着複雜的心情,離澤君回到三仞山,看到剛剛痊愈的師兄不顧醫囑又到崖邊的松柏樹旁獨斟獨飲,大有一醉解千愁的意圖。
看得他火冒三丈,幾步過去手一掃,咣啷地把石桌上的杯盞掃落地上。但酒樽完好無損地握在少師伯都的手中,繼續不緊不慢地就壺喝,邊喝邊揶揄道:
“又被師尊責罰了?”
瞅着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兒,離澤君終于體會到老父親對自己哥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深呼吸一把,竭力壓下心頭火,緊繃着臉色向師兄道:
“師兄,有件事我得向你坦承……”
少師伯都無所謂地飲着壺中酒,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前陣子我說真君和龍元君相親相愛,其實是诳你的,我當時一心隻想着讓你對她死心……”
沒想到,他不僅死心,還心如死灰毫無鬥志,整天一副行屍走肉的模樣令人氣憤。所以,他要改變策略,換一種說法看能不能喚醒師兄的好勝之心。
“他倆是否成就夙世之緣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真君這些年一直在閉關,近日出來不費一兵一卒便成功勸退大修羅王的尋釁。龍元君可能怕他出事,一同前往。
聽說她與大修羅王對戰時激發潛力,獲得巫靈族北月氏的傳承之力。師兄,不管他倆最終能否在一起,至少他二人擁有共同的志趣……”
那便是探索大道玄妙的腳步永不停歇,不會爲了一次得失而止步不前。
本想換個說法激發師兄和真君競争的鬥志,結果說着說着,離澤君心裏有了新的感觸:
“我現在終于明白真君當年爲何要阻止你和小仙子來往,小仙子勤勉好學,而你隻會爲了一時愉悅千方百計把她扯下神壇。你一直沉溺過去,而龍元君求知若渴整天在閉關。
你倆在萬年前就不合适,她現在成了道君之女依舊勤勉,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
若有機緣,她成了一宮主神,而少師伯都依舊是一名上仙,那麽他前世今生對她的執着将成爲天界的一樁笑談。
區區一名上仙,也敢肖想主神之尊?
屆時莫說道君,恐怕連諸天仙神都認爲他是癡心妄想,自不量力。
“師兄,我開府了,就在你仙府的隔壁。”離澤君道,“此番你我在三仞山駐守,連小小叛亂都壓制不住,龍元君一人就把叛黨打得落花流水,爹很失望……”
她才上天數百年,就算有天尊血脈,若自身沒點能耐根本撐不起這面大旗。正如他爹是南天戰神,做兒子的因爲成天吊兒郎當,修行近萬年仍一事無成。
徒弟沉溺情愛無藥可救,雷嶽真君不想再搭上兒子,便将離澤君調回天界另開府居潛心修行。
少師府在四重天,離澤君的仙府也在四重天。
“爹的意思師兄應該明白,他老人家期盼你有朝一日能夠回到四重天。”言盡于此,離澤君深深看了神色淡若輕風的師兄一眼,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了。
以前的他會爲了師兄的一腔情深而感動,自從那次叛亂中目睹龍元君憑一人之力破了佛寶迷障、誅殺修羅一王,他的觀感有了微妙的變化。
如果一段情感隻會拖别人後腿,确實一文不值。
何況那位小仙子還死在師兄的紅顔知己手裏,難怪新生的她對師兄不屑一顧。如果自己是真君,也不會眼睜睜看着心儀之人的前程斷送在師兄的手裏。
無奈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身爲師弟的他隻能祈求師兄早日清醒,重現昔日的風.流倜傥,恢複其獨有的逍遙灑脫之風姿。
目送離澤君離開的背影,少師伯都目露欣然。
師弟能說出剛才那番話,意味着他的心性大有長進。若能維持下去,前途定不比自己這當師兄的遜色。
至于自己嘛,少師伯都收回視線,目光繼續落在崖邊的松柏上,喟然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