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之前望而生畏,進來之後樂而忘返。本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态,元昭獨自把整個聖德殿裏裏外外逛了一遍。
來都來了,此時不逛更待何時?
今天若能平安踏出此門,下次她未必還敢進來。而真君不愧是親師兄,自始至終沒派人催她。等她逛到一處僻靜的華庭時,發現他已經換了一身錦白常服。
她驚訝不已,原來他也愛穿白衣?林舒不是說他素喜青綠藍玄嗎?
換上一襲錦白的他遠遠望去,整個人仿佛在散發光芒。名副其實的燦若朗月,豐姿隽爽,湛然若神。哦對,他是神,是磨刀霍霍準備舉起法則之刃的神。
遠遠站在九轉十八彎的廊道另一端的某人壯了壯膽氣,暗忖:罷了,都走到這兒了,橫豎一刀速戰速決。
穩了穩心神,肅容理衣,爾後雙手端在身前,儀态萬千地沿着廊道不緊不慢地來到那處林苑華庭間。緩步至獨對棋盤研思棋步的聖德真君前,微微屈膝:
“師兄。”
“無事真君,有事師兄,言辭反複令人疑心你兩面三刀,表裏不一。”聖德真君頭也不擡,淡然道,“以後人前人後喚我師兄,不必裝腔作勢。”
“我在師兄面前才這樣,别人沒機會見識我兩面三刀的本事。”既然被他看穿了,元昭一撩裙擺直接在他面前的圓凳坐下,“況且,我那不是裝腔作勢……”
人前喚他真君是她低調,不願外人無端高看她或在言語間掩掩藏藏有所保留。人後喚他師兄是表示親近,萬一她哪天犯錯還望師兄原諒則個,從輕發落。
“師兄,我知道今天沖動了些。可那是個念頭,尚未實踐不算罪吧?”元昭主動認錯,誠心誠意地,“還望師兄手下留情,讓我回浴桑島面壁思過成不?”
以她的罪行,應該不至于跟琉光上仙一個下場吧?話說到底琉光犯了什麽錯?
算了,她自身難保,哪有閑心理旁人的事?
“你行事素來謹慎,又情理皆通,今天爲何如此按捺不住起心動念?”對她的讨好口吻,聖德真君不爲所動,态度冷淡,“是覺得滿大殿裏唯你獨強了?”
“我絕無此意!”元昭不假思索道,“正因知曉殿裏大神如雲,法眼如炬,我才不加掩飾。師兄久在雲端高高在上受人敬仰,不摻雜念,焉知下界衆生心思複雜腌臜不堪?
那少師便是這種人,他在下界時因一己之私毀我道行就算了……”
以己度人,她在楚晏遇險時也不顧一切地救他。至于伯都,她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情急之下亂了分寸也在所難免。
“可他爲了自己那點莫須有的绮念,連殺我近衛兩人。此仇不報,我雖極度憋悶但也自知心塵不可縱,需時時拂拭,我還特麽的腦殘到司值時救他一命……”
早知有今日,她就不救了!她悔呀!當年不該不聽師尊和元成真君的提醒,自招煩惱。
一不小心罵出心裏話,被真君敲桌警示。
“抱歉,一時口快,我往日不提他時是很純潔的。”都是那少師的錯,“他不感恩就算了,竟有臉說我是他萬年之前倒了血黴被他紅顔知己害死的舊情人?!”
桌面再“叩叩”兩下,正準備暢所欲言的元昭噎了一下。
唔,先阖眼凝神,平心靜氣一番,爾後睜眸,冷靜理智以及客觀地繼續:
“那少師在下界名伯都,我到靈丘的時候,他正和一名叫鳳笛的女修你侬我侬情感深厚得很……”
絮絮叨叨,把靈丘的往事捋了一遍。鳳笛之過,伯都與之雙修數百載不可能一無所知。身爲道侶,他或許有過勸阻,讓鳳笛安生了幾百年。
可他身爲靈丘的大能,最後因勸阻不力居然放任自流任她爲禍一方,這是大能該做的事?
“這就算了,他夫妻爲情感那點破事禍害蒼生将來總要還的。可他棄了道侶又跑到我跟前說我才應該是他的道侶,爲這點事從地面追到天上,我真的是……”
不得不在内心裏,誠摯地問候他天上地下的祖宗十八代一百遍!
“……忍無可忍!”元昭憋屈道,“師兄啊,我很想知道,像他那樣六根不淨,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凡夫俗子何德何能位列仙班?還對我苦苦糾纏壞我道心。
天庭的容忍度這麽大,爲何容不得我動一次殺念?師兄你這天規對蒼生不公,我要抗訴!”
“天規由三界運數之變及衆神再三衡量利弊而定,非我一力能造之。”三界的運數亦因蒼生的觀念而産生變化,簡稱大勢所趨,“你要抗訴,便留在我聖德殿熟習規則之力……”
“不必了。”元昭自知失言,“謝師兄提點,我剛是一時口快并非真心,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言畢,起身離座下跪,舉手至額前施禮認錯:
“我确實對少師動了殺念,除非他以後不在我面前顯擺情深的嘴臉,否則我很難控制不讓他自取滅亡,但憑師兄責罰。”
她最想做的,是讓少師被堕魔的鳳笛糾纏至死。可鳳笛一出勢必連累無辜衆生,那就成了自己的罪過。
說實話,爲少師一人導緻情緒破防大怒出手犯禁,實在不值得。
入聖德殿之前,她生怕受罰去不了浴桑島。可現在一通言語發洩之後,又深深覺得自己爲這種人起瞋念實在不值當。
自知心性的修爲尚淺,自控力差,唯有接受懲罰才能避免犯錯。
“你既已自省,”聖德真君的視線終于從棋盤上移開,目光清冷地落在請責的女子身上,慢聲道,“本君便罰你禁足浴桑島三百年,三百年之内打開須彌芥子。
如若失敗,你便遷到我聖德殿來。由本君督學,直到你打開須彌芥子爲止。”
“哈?!”元昭猛然擡頭,叫苦連天,“不成啊!我在天君和衆神面前說了要修煉心性,我阿爹的〈混元訣〉也才練到第二層,我得練功啊!不然阿爹出來考核怎麽辦?”
就他給的那座書冊之山,多給她五百年也懸。
“強迫不成買賣,強求難以成學,師兄……”須彌芥子的事就随緣了吧?
“那就一百年。”聖德真君冷漠瞅她。
當年把她困于十方鼎時大意了,以爲至少能困她個十年八年的,結果兩年就出來了。
“三百!”當場認慫,跪姿筆挺是她唯一的堅持,“一百太難了,三百我肯定行,就這麽定了!謝師兄責罰。”
聖德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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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