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仲春,杏花含苞欲放。
霁月閣裏,元昭坐在木輪椅上,靜靜凝望院裏那一抹抹新鮮的翠綠,嬌嫩的花苞挂在枝頭上,星星點點的,绮麗多姿。
自從醒來,她便讓玳瑁姑姑等人回國公府去了。
理由是她府裏人丁單薄,不用太多人侍候,有楊女官、夏姑姑即可。府裏耳目衆多,言行須謹慎。楊女官掌管霁月閣内務,夏姑姑協理府裏的一切事務。
長史、家令的職能不變。
宗正府那邊說了,她這邊太費女官,實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選,讓她自個兒在外邊找。
元昭也不勉強,告知楊女官、夏姑姑,倘若兩人覺得忙不過來,便在府裏挑幾名得力的侍婢提爲女官,到宗正府登記入冊即可。
外邊找的人,終究不如府裏的機靈且熟悉業務,不必費神重新教習。
獨坐院中,欣賞着滿園春色,四周的清淨,讓元昭的眉角眼梢躍上一片悅然。
府裏經過第二次清洗,侍婢們的數量大大減少,清靜多了。剩下的人要麽是無辜的,要麽是宮裏那幾位派來的,輕易動不得。
比如那三位醫者,紅葉、佩蘭表面是夏太後的人,實際上她倆一個是她的人,一個是孟太皇太後的人;那位白薇表面是姜皇後的人,其實是夏太後的人。
孟太皇太後不理事,可對北月氏的一言一行尤爲關注。
挺有意思的,元昭欣然打量枝頭上的蓓蕾,輕輕一笑。擡手将最矮的那株紅杏折斷,拿到跟前細細欣賞和把玩。
摘下一朵蓓蕾,輕輕一搓,花蕾殘碎,一縷芬芳染于指間。
無妨,就這樣吧。
她铤而走險做了那麽多事,目的是扳倒長公主、殺了章含和削了宋皓的爪牙而已。趙太傅是意外的收獲,他的死是鳳武的損失,卻爲她北月氏除了一大患。
算是上天的饋贈吧,他的死,她不可惜。
至于章含,這是一個非常清醒有頭腦的人,對鳳武忠心不二。
在老武帝年間,尚是太子的先帝以一人之力對抗百官的滅北月氏的提議。章含的态度模棱兩可,要麽全誅,要麽留用。
而老武帝拿不準主意,不誅也不用。
到了先帝年間,章含見朝中無将可用,贊同先帝的意思起用定遠侯。但見他戰無不勝,讓朝臣心生懼意。章含淡定地說,善泅者死于水,善戰者死于兵。
他的這句話,讓她的父親在外邊打了一輩子仗。
她在父親身邊的那幾年,父親教她騎射時常常給她講述兵法,回憶北月氏的過往曆史。
父親告誡她,不要恨任何人,恨是一種無能。
也不要輕易殺人,若真的要殺,必須讓對方死得有價值,對自己有利。
所以,上次長公主要殺章含嫁禍于她,被她阻止了,派人提醒他避過一劫。可這一次,他的死對長公主不利,對自己利大于弊,便殺了。
長公主這個女人不知怎回事,從小便開始借樂安的手在追殺她。
原因爲何,暫時未知。
元昭隻知道對方在自己府裏埋下的禍根,還知道宋皓在晉西大營裏籠絡人心,打着爲伯府世子出氣、爲武楚争回顔面的旗号,多次挑釁大齊邊境的将士。
甚至偷襲對方的巡防将領,對方無憑無據無法向武楚問責。兩國的邊境關系變得愈發緊張,敵對的氛圍空前高漲。
宋皓在晉西隻是暫時的,待北月禮回到那裏,将要面臨外憂内患的困境。
她三哥這個人吧,爲人老實,雖有幾分領兵才能,卻無父親的德高望重,更無宋皓的狼子野心和謀略。
一旦時機成熟,長公主的計劃開始實施,宋皓那邊必然有所行動。
屆時四面包抄,她與國公府會非常被動。
巧了不是,當時仍在東郊的她正想着法子破局,樂安那傻冒悄悄往她府裏塞了幾個男人……長公主朝她發難的時機未到,可她破局的時機到了。
在查出是長公主派人在外邊造的謠時,她便找人仿造了長公主及其忠心下屬的令牌。
指使對方豢養的殺手襲擊宋府,好讓宋皓分心派人回京,再在半路截殺那什麽燕統領。
當然,截殺燕統領的并非長公主的殺手。
讓那些廢物偷襲幾個老弱婦孺還行,想讓燕統領等人團滅幾乎不可能。爲确保不留活口,由她的人動手。在她十五歲那年,“死”在晉西戰役的星衛們。
經過多年的淬煉,他/她們的武藝已非當年可比,所用兵器也非當年那批。
模仿長公主那些殺手的功夫,不在話下。
出動潛伏甚深的星衛,是爲了提防回來的是宋皓本人。他在邊境的時候不能殺,刺殺邊關的守将,後果很嚴重。但死在偷偷回京的途中,是他咎由自取。
可惜了,回來的不是他。
這個計劃以扳倒長公主爲主要目的,宋皓派人回京僅在她的推算中,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但章含肯定會死,她知道他上次的藏身之地,不在章府就是在那裏。
但她能赢,并非計劃得天衣無縫。而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加上那麽一點點膽量。須知,計劃一旦開始,陷入沉睡中的她将任人宰割。
棋差一着,滿盤皆輸。
可她赢了,注定北月氏命不該絕。
如今,少了長公主在旁邊放冷箭,她和兄姊們的日子會輕松許多。宋皓少了得力幫手,除了要重新培養精銳,還要明查暗訪到底誰殺了他的人,或直接對付長公主。
夠他忙一段的了,哪裏還有心思挑釁大齊的守将?如果她猜得沒錯,他下一步應該是請調别處駐守。
接着,她三哥就該回晉西了。
沒有章含,那些朝臣絕不容許北月禮留在京城太久。将她與目前最有實力的三哥分開,他們才能随時逐一擊破。
對她而言,正中下懷。
再讓宋皓留在晉西發展勢力,後患無窮,這是她和三哥一緻的看法。隻是苦了三嫂和侄兒們,又要忍受離别之苦。
至于二娘……
想起昏倒那天,對方那份決絕态度,元昭默然,凝望梢頭的紅杏久久不語。心緒千回百轉時,肩上一暖,随後身上披了一件鬥篷。
“殿下,春寒嚴似冬,您剛病愈,莫要凍着了。”夏姑姑溫聲道,“奴婢推您回暖閣烤烤火?”
“好。”元昭點點頭,問道,“青鶴呢?洛雁她們沒偷懶吧?有每天去演武場練功吧?”
“青侍衛正盯着紅葉醫官煎藥,洛侍衛等人勤快,每天練完功就到府外閑逛。”夏姑姑如實告知,“現在,好像在武英堂與侍衛們聊起京中的八卦。”
“哦?什麽八卦?”元昭好奇心起。
“好像在說,安樂侯不知何故鬧絕食……”
哦?元昭不禁挑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