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元昭意外的是,母親姜氏這回絲毫不慌張,仿佛成竹在胸,又仿佛相信這一切不過是場鬧劇。
“當然是鬧劇,若真想殺你,何須勞師動衆又按兵不動?”怕她私自跑掉而已,姜氏好笑道,“你呀凡事要适可而止,一旦越界就不是鬧劇,而是慘劇了。”
聖顔不可觸怒,虎須不可亂摸,把握好分寸方能活得滋潤長久。
“你從小聰敏,阿娘知道你有分寸,沒什麽好擔心的。”姜氏反過來安慰女兒,“你受傷不輕,回去歇息吧。”
“好。”
見母親的精神真心不錯,臉上的氣色也好,元昭一直懸着的心落了地。行完禮,翩然離開。看着她直挺的身闆,闊步挺胸的,姜氏忍不住對珊瑚笑道:
“你看這孩子,愈發像她大哥了。”
除了男子體魄較大充滿陽剛之氣,外貌與心智無一不像,一樣的出類拔萃。
“夫人您還高興?”提起這個,珊瑚替夫人感到頭疼,“郡主好歹是貴女,渾身沒半點女子風情,将來嫁入婆家可怎麽好?端王府的人可不是好相與的。”
陛下突然給郡主與端王之子賜婚,不知安的什麽心,當年那端王可是與陛下争過太子之位的。
爲立戰功,當今聖上請奏去戍邊,先帝答應了。但在出發前,今上病倒,端王自告奮勇替他去。結果不出半年便出了事,斷了一臂。
身有殘疾之人注定與帝位無緣。
太子之位自然落在鳳炎的頭上,成了如今的豐元帝。而端王認爲自己中了他的計,一氣之下去了自己的封地。
關鍵是,他去封地一事不走任何流程,直接就去了,簡直沒把皇帝放在眼裏。那又怎樣?畢竟是親兄弟,豐元帝那會兒剛登基不久,兄弟阋牆有損聲譽。
便忍了這口氣,這一忍就忍到現在。
如今突然把前朝舊人與端王之子拴在一塊,分明是要搞事。
“那咱郡主也不是好相與的。”一身素淨的琥珀進來了,端着一碗參湯,“夫人,趁熱喝了吧。”
姜氏瞅着參湯,道:
“我這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以後這參湯少做,做點别的,最好把我年輕那會兒愛吃的各做一遍。”
“好,”琥珀笑着應下,“可這參湯不能停,畢竟藥停了,您這身子還需多補,婢子平時就按侯爺那邊給的調理方子給您做吃的。”
藥停了,因爲夫人說自己身子輕省了許多,長期喝藥害她沒了味覺,吃什麽都沒有味道。
這話把郡主吓着了,忙讓洛雁給夫人診斷。确定夫人身子大好,這才同意停的藥。
衆所周知,是藥三分毒,吃多了也會适得其反。
“行,你看着辦吧。”對于身邊侍候的人,姜氏甚是寬容,“無論是否有效,那都是命,你們不必自責,更不許吓唬昭兒。生在北月家,咱們不易,她更不容易。”
言畢,看着那參湯略微輕歎,端盞喝完。若不是怕孩子擔心,她連參湯一并免了。
這些浪費銀兩的東西作用不大,僅能圖個心理安慰。
她的一席話讓珊瑚、琥珀不約而同地紅了眼睛,連忙垂首緩和情緒。等重新擡頭,兩人的臉上又是一派風和日麗的表情,說些府裏的日常引人發笑。
冷冷清清的東院,時而傳出開懷的笑聲,一如往常的溫馨安定。
再說元昭,自從回到府中,剛被洛雁塗了藥,便因圍府一事到前院安撫家人們。接着又與二哥一場争執,委實有些累人。
走出母親的東院,又若無其事地走了一大段路,才被洛雁、蓮裳扶着返回華桐院。
這一幕,讓留守院裏給郡主繡嫁衣的玳瑁姑姑撞見,吓得神色大變趕緊上前挽扶,一邊欲派人告知東院。
郡主從未受過如此重的傷,不能不告知夫人。
“無妨,受點内傷,歇兩天就好。”元昭制止她,“阿娘好不容易恢複康健,莫拿這點小事吓她。”
玳瑁姑姑不信,直到洛雁用她父親的聲譽保證,這才作罷。叮囑蓮裳等人服侍郡主歇下,她按洛雁寫的方子去給郡主煎藥。
不過,元昭受的并非尋常的小傷,光喝藥沒用。
命蓮裳等人在門外守着,她在室内端坐調整内息。反正一時半會走不了,抓緊時間把散失的功力練回來。
……
出了這麽大的事,二娘鳳氏居然沒有回侯府,也沒去皇宮等候消息。
原因隻有一個,她對此事一無所知。
她是三郎的親娘,消息一傳回京城,侯府便派人去長公主府。但被攔下了,出面的是皇帝陛下賜的女官,金梅等人皆要聽她的。
理由是,陛下派人來傳話,說僅是流言,毋須驚動長公主,讓她安心抄經參道。
等到事情真相出來,再告知也不遲。
說白了,就是怕長公主進宮哭鬧,皇帝已經夠煩的了。先被大齊試圖搶奪定遠侯“屍首”的宣言給氣炸,後因雷文忠遇襲、北月禮擅離駐紮地而大動肝火。
眼下,自己的兒子被證實爲克星,讓他肝腸寸斷。那可是他的親生兒子,他情何以堪?
“是他讓你偷襲的?”午夜,心力交瘁的豐元帝慘白着臉色,歪靠着憑幾,頭痛欲裂。
“請陛下恕罪!”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襟危坐,沖皇帝垂首請罪,“是小老兒看不慣那女子對皇子無禮才一時糊塗。陛下,八皇子乃可造之才,假以時日定能赢她!”
那女子說得沒錯,實戰經驗真的很重要。小小年紀中了他兩招竟然無事,教人吃驚。
“你無須替他頂罪,”豐元帝冷靜道,滿腔怒火在老者替自己兒子頂罪的時候煙消雲散,反而添了些愧疚,“是犬子無能,連累你一代宗師晚節不保。”
此人便是他爲小八請的高手,又是他的暗衛首領。白天時,曲廣平帶人四處搜尋始終找不着他。
沒想到,八皇子使他陰溝裏翻船,一世英名一朝喪。
“小老兒能有什麽名聲?”老者哂然,“隻是陛下,那女子天賦奇高,若放任不管,恐成禍患。”
“此事朕另有主意,爾等不必費神。”豐元帝讨厭别人插手此事,道,“既然她天賦奇高,就有勞你多尋幾位出色的徒弟爲朕的皇兒保駕護航。”
“小老兒遵旨,”老者言畢,略遲疑,“那八皇子……”
豐元帝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問。
老者不再猶豫,向皇帝拱手作禮,悄然離開了禦書房。他将重返民間,替皇家物色更好的苗子訓成暗衛以備不時之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