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消息傳到潛伏在武楚朝的細作耳裏,在一撥撥有心人的謹慎操作之下,趕往晉西支援的兩路兵馬皆在途中遇襲的消息,在一天之内傳遍京城。
朝堂之上,氣壓緊張凝重。豐元帝态度冷漠,沉緩的質問聲在明堂的上空回蕩,懾人心神。
“消息怎麽傳出去的?”
自從收到邊境的消息,他便一直焦頭爛額地與朝臣們連夜商讨對策。兩日一夜未歇,但消息還是走漏了,而且傳得賊快,眨眼便天下皆知。
“回陛下,此事極可能是大齊派人潛伏京城所爲,意圖擾亂民心。臣已派人徹查,相信很快就能抓到傳播消息之人。”廷尉林仁出列禀道。
“速查!務必将他們安插在京城的眼線連根拔起。”豐元帝陰郁的眸裏浮現殺意,“倘若有朝臣敢與外邦勾結,殘害忠良,嚴懲!”
“微臣遵旨!”
……
對百姓而言,邊境的戰況遠在天邊,帝王之怒近在眼前,哪個更令人惶恐不安顯而易見。京衛與巡防營兵分幾路,殺氣騰騰地穿梭于街頭巷尾,破門逮人。
至于逮的什麽人,百姓們一無所知。
在大批京衛出現在鄰家的門口時,左鄰右舍吓得紛紛關門,各自躲回屋裏瑟瑟發抖,哪有心思出去八卦?
整整一天,京裏數條繁華街道冷冷清清,一股寒意彌漫街頭巷尾,肆虐着人們脆弱的神經。
等街道平靜了,左鄰右舍們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縫探頭探腦,确認無事才敢踏出來透一口氣。
與此同時,鳳武在執勤途中收到一則消息,據安插在正陽巷的眼線來報,安平郡主罕見地騎馬離開了侯府,直奔皇宮方向。
鳳武輕挑眉角,僅僅考慮一瞬便調轉馬頭,同樣往皇宮方向策馬狂奔……
京城裏,通往皇宮的叫東直大街,它能并行十三輛馬車,是京中最爲寬敞的街道。以往,路兩旁人來人往,無數的菜販雜玩小攤從街頭擺到巷尾。
琳琅滿目,甚爲擁擠。
今天顯得空蕩蕩的,除了三餐不繼,淡如秋風,隻能冒險出來擺攤的老百姓孤獨而無助地縮在攤擋背後,眼巴巴地瞅着街上的巡防隊伍從自己攤前走過。
把光顧攤子的路人吓得找地方躲,又一樁生意沒了。
聽說兩司在搜捕外邦的細作,小攤主們也特别害怕這些如狼似虎的巡防衛隊,生怕自己倒黴被逮了去。
有些地方官庸碌無能,抓不到目标人物,爲了交差不惜胡亂抓平民充數頂罪。待咔嚓一聲,“罪犯”人頭落地,地方官吏便能繼續榮華富貴,挺可恨的。
然而生活所迫,小老百姓們不得不出來擺攤。
隻因比豺狼更可怕的,叫貧。
當然,凡事有得有失,他們雖然心驚膽戰了半天,卻也大飽眼福,看到以前從未見過的達官貴人。比如眼下,巡防隊伍剛過,接着是三匹駿馬狂奔而過。
騎馬的是兩女一男,中間那位一襲白衣軒昂,一頭烏密的青絲在身後飛揚。瞧那發型與發長,明顯是一名女公子。
她不僅眉目清俊,英姿飒爽,且騎術了得。
有位衣衫褴褛的老妪挎着菜籃子慢吞吞地從對面過來,走到路中央才聽到急速而至的馬蹄聲。緩緩轉過臉龐想看時,一道龐大矯健的陰影從她頭頂躍過。
老妪安然無恙,怔怔地,又緩緩轉過臉往皇宮方向看時,三匹馬早已不見蹤影。
“……”
哎,年紀大了,幻聽了,老妪表情木讷地想着,再慢吞吞地過着馬路。
看完全程的小攤販們:“……”老婆子的運氣真好。
這時,那位老妪已走了三分之二,眼看就過來了。就在此時,之前三匹馬來的方向又傳來馬蹄聲。不久,又有六騎進入街坊們的視線,眨眼間飛奔而至。
馬上全是男子,中間那位劍眉星目,但膚色白皙,不知誰家的清秀佳公子。
“老太婆,讓開!”左側的護衛厲聲高呼。
老妪這回看到了,也吓傻了,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大道寬敞,稍微轉移方向便能各自安然。但是來不及了,左側的護衛果斷朝老妪揮去一鞭。
路邊有人意欲搶身上前救助,卻慢了一步,那老妪被打趴下,恰好讓馬匹輕松躍過。
“對不住了。”隐約聽到六騎中傳來這句歉意的男聲,接着聽到幾下物件落地的脆響,那男聲依稀傳來,“拿去看大夫吧!”
那位試圖救助的男子定眼一看,地面抖落幾兩碎銀子,的确夠老妪拿去看大夫。
男子深深看了六騎一眼,目光複雜。但顧不得多想,趕緊撿起碎銀來到老妪的身邊。對方口目緊閉,臉色死白,手指湊近鼻端探了下,氣息微弱,還活着。
“快,去最近的春木堂!”旁邊有位小攤販喊道,“這邊,往這邊……”
擔心晚了來不及,索性一邊指路,一邊前頭帶路。至于他的攤子,就擺在那兒吧。反正沒客人,就算有,旁邊的攤主也會幫忙照看。
遠親不如近鄰,守望相助是一直以來形成的默契。
同時,大家對那位老妪的命運懷着一份好奇,一個個翹首以盼期待好心小攤主的歸來。
春木堂真的很近,不一會兒,那小攤販回來了,有些垂頭喪氣。衆人一看他這模樣便心中有數,但還是開口詢問老妪情況如何,那名男子呢?
小攤販歎了一口氣,告訴大家,老妪送到春木堂時已經斷氣,那名男子去報官,爲老妪尋找親人将之安葬。
衆人聽罷,心有戚戚然,直呼:
時也命也,老妪運氣不好啊!明明已經跨過一道坎,多走幾步也不至于命喪黃泉,這就是命吧?
“嘁,什麽命?”有在路邊吃食的男子沖同伴一聲嘲笑,“明明是權貴子弟當街縱馬,誤傷人命!可惜呀……”
看那老妪的衣着是貧苦人家,若有兒女,未必能跟權貴抗衡;倘若無後,她等于悄無聲息地丢了一條性命,而害死她的人毫發無傷,繼續他的富貴逍遙。
“上蒼如此的不公,權貴是人,”男子壓抑着憤怒,“吾等平民卻如蝼蟻偷生。”
“王兄不必憤慨,”其同伴性情灑脫,樂觀微笑道,“相信上蒼自有安排。”
“此話何意?”憂郁男子不解。
“你可知,最初那三位是誰?後邊的又是誰?”同伴故弄玄虛,見他搖頭,便泯然一笑,“王兄可記得此番進京所爲何事?”
“當然是……”男子話到嘴邊及時頓住,再硬生生地咽回去,“莫非他們……就是那兩位?”
那位同伴正欲噙笑點頭,忽見不遠處有位老者直愣愣地瞪着皇宮方向,喃喃自語:
“朱雀入夢,于鳳武乃是大兇啊……”
老者話音剛落,突然面色青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