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是中元節,在夢裏,她所在的城市到了晚上會特别冷清,并且常在街頭發現路邊插着白蠟燭和紙錢。
氣氛陰冷,到處散發着百鬼夜行、生人勿近的恐怖氛圍。
但在武楚朝,七月七是七夕,少年男女相約看煙花遊園的節日;七月中旬祭祖;七月三十舉國慶豐收祭神明,又叫秋祭。
元昭十五歲了,因克.夫傳說母胎單身至今,但今年的秋祭有人約了。她的未婚夫鳳武派人給侯府送來一批豐收的秋果糧蔬,并邀她秋祭那晚出去賞燈。
年輕人不知死活,高調送禮,生怕旁人不知他對這門親事相當滿意似的。另外,爲了給侯府沖.喜,宗正府那邊選了今年十月的某天爲他倆成婚的日期。
訂了親,逾矩的行爲不能有,但未婚夫妻相約賞燈在情理當中。
看得出來,這位左都尉是個貼心人,賞燈的帖子提前七天送到,讓她有充分的時間準備。
擱在往常,元昭或許有興趣陪他演一場羞答答的小樣,問他喜歡不喜歡。可今天,一封密信讓她臉色慘白,遍體生寒。溫馨和暖的黃昏,她卻如墜冰窖。
阿爹切斷她伸向前線的信息網,她的一名星衛幾經艱辛混入晉西大營,終于打探出确鑿的信息。
阿爹還活着!
原來,爺倆同出征,侯爺擔心朝中小人對兒子施暗手,将朱壽以夥夫的身份進了三公子的營帳。
侯爺态度堅決,朱壽無法違抗,隻好在臨走前給了季五三顆護心丸應急。正是靠着這三顆護心丸,侯爺終于撐到季五派去的人把朱壽帶回晉西。
然而,侯爺的情況并未好轉。
連朱壽也束手無策,隻能用藥使他陷入沉睡延緩生機的流逝。試圖讓他撐到雷文忠及時趕到,撐到他返回京城見親人一面。
可是,季五和朱壽不知侯爺能否等到,因爲雷文忠遲遲未到。
元昭也不知父親能否等到,可她知道,雷文忠大概去不了了!她剛剛才看到一則消息,雷文忠在趕往晉西的途中遇伏,損失慘重。
他本人身負重傷,生死難料。
朝廷比她早一日收到消息,爲免引起恐慌封鎖了消息,甚至宮中的秋祭夜宴将如期舉行。
屋漏偏逢連夜雨,定遠侯病倒的消息最終還是傳揚開來。
大齊遣人送信給三哥北月禮,叫嚣着要突襲晉西大營,搶走定遠侯的屍首于陣前碎屍萬段。
三哥勃然大怒,終究沒聽她的,先斬後奏,一邊派人回京請求從東部邊防調将領去南部頂替他。爲免南部防守被燕蜀攻破,他僅率三千兵馬返晉西大營!
等朝廷接到他的奏請時,下一刻又有消息傳來,他已經遇伏,被困在返晉西必經的途中。
看到這裏,元昭頭大如鬥,手腳冰涼。
三哥明顯是中計了!
不知設局的是大齊,還是武楚的臣子。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倘若父親活着落在大齊的手裏,必定受盡淩辱生不如死;倘若死了……元昭閉上雙眼,無法想象。
縱然聰慧,她終究是個十五歲的少女,父兄同時遇難,刹時腦海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把手裏的信息燒個幹淨,獨自呆坐片刻方喚來東堂:
“把朝中有細作與大齊合謀,哄騙我三哥擅離職守遇襲的消息傳出去……”
朝中是否有細作,她不知道,暫無相關信息。但京城肯定有各國的細作,具體是誰,她略知一二。
别國的細作會很樂意看到武楚民心大亂,一有機會必大肆宣揚。唯有如此,她才有借口進宮向皇帝請求出動府兵,允準她趕赴前線救出三哥一同去晉西。
她姓北月,又是主動請纓,就算死在前線亦無損朝廷的聲譽。人員方面,死的是她的府兵,皇帝一定會同意的。
“郡主,要不要與侯世子商量一下?”東堂猶豫着。
自打郡主留在府中,居然與侯世子最聊得來,讓手下的人頗覺欣慰。侯世子成熟穩重,自從出使歸來,他在婢仆們的眼裏越發高大有威嚴。
即便如此,打仗還是她去比較合适。
“不用,”元昭果斷道,薄唇輕翕,态度冷漠,“他乃文人,上前線等于送死。”
此言不虛,東堂隻能沮喪地領命而去。
守在門外的蓮裳與芝蘭剛要進來侍候,被她揮手制止了,于是兩人繼續站在外邊。
室内,輕風微拂帷帳,搖晃的燭影在她的眸裏不停閃爍跳躍。
如同她此刻的心如擂鼓,激動莫名。
二哥一直愧疚得很,他身爲男兒終日在府裏、官署裏混日子。眼睜睜看着大哥上戰場,沒了;父親和三弟同時出征,也遭難了。
如今嫡妹一女子欲披挂上陣,他怎麽肯?
指不定趁明天當值,擅作主張跑到禦前請求出征。
她理解二哥的心情,但決不縱容他的任性,他請求出戰是衆望所歸的喜事。指不定武楚的君臣達成協議,甯可損失疆土、賠進幾座城池也要他戰死沙場。
好不容易定遠侯倒下了,武楚不能再出第二個姓北月的常勝将軍,除非是個女的。深受将星之命困擾,就算她不主動,皇帝陛下遲早也會召她進宮分勝負。
她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生死看淡,不服便幹,就這樣吧。
想通之後,元昭起身,緩步離開内室。
“郡主去哪兒?”玳瑁姑姑恰好過來,手裏端着一盞羊乳,“把這羊乳喝了。”
這是她打小養成的習慣,府裏養着幾頭牛羊,夠幾位小主子喝的。大主子除非身子抱恙,否則瞧幾眼得了,甭惦記。
“去東院找母親聊天。”元昭端盞一口飲盡,道,“你們不用等我,累了便歇着吧。”
“夫人身子初愈,莫聊太久讓她損耗精神。”玳瑁姑姑沖着她與蓮裳、芝蘭的背影叮囑。
“好。”
元昭頭也不回地揮揮手,步履穩健地帶着兩名婢女離開華桐院。
來到母親的東院,剛踏進院門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藥材味,不禁皺了皺眉,随即舒展開去。自從阿娘要求在自個兒的院裏煎藥,這東院到處彌漫着藥味。
爲安全起見,她讓洛雁一有空便檢查藥渣藥煲。還好,經過洛雁的反複檢查,沒發現毛病。
“阿娘,精神好點嗎?”進入寝室,元昭神色如常地問安。
“好,托你的福,好着呢。”姜氏眉眼帶笑,招呼女兒在跟前坐下,“聽說子偃邀你秋祭之夜逛暮市賞燈?”
“是啊,我該答應他嗎?”元昭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
“該。”姜氏與珊瑚姑姑對望一眼,笑意更濃了,“出去逛逛也好。”
元昭微微一笑,安靜打量一番,阿娘的氣色很好,完全看不出病态。父兄有難,她不得不前往,就怕母親身子欠安受不住打擊。
如今母親大好,她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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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