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楚,百官每隔五日上一次朝。
元昭寅初起床,寅正站在宮門外,一直站到卯時,連一名官員的影子都見不着。因爲今天并非上朝的日子,百官各自回官署上值,倒是碰見曲大姑娘之父上值。
身着赤色官服的曲廣平騎着馬過來,疑惑地瞅着宮門外的雪人一眼:
“何人在此?不知此地閑人勿近嗎?”
一直默默運功,利用内功取暖的元昭聽見喝問,緩緩睜開眼睛。不過,她體内是暖的,但四肢已凍僵。無法動彈,需要緩一緩,故而未來得及開口回話。
無人陪她站,侍衛們被安排在附近的酒舍裏等待消息,包括馬車和車夫。
倒是守門的一名禁衛瞅她一眼,向曲将軍禀道:
“回将軍,是定遠侯府的安平郡主求見陛下。之前禀過内官,内官說陛下深夜才歇下,又不是朝會日,不敢打擾。讓郡主明兒再來,是她非要站這兒等……”
胡說,那位聲稱進去通傳的内官沒讓她回去,因爲他根本沒來回話。她從天黑站到天亮,那内官仿佛忘了宮門之外有一個人在等待答複。
蓋在鬥篷裏的元昭眨了兩下眼,眸子清冷,沒有反駁。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她來之前就已經有心理準備。在大雪天裏等了一個多時辰,換作常人,早已凍得不省人事。
曲廣平聽罷守衛的話,立馬猜到了什麽。他不緊不慢地下了馬,面向她作揖行禮道:
“末将參見郡主。”
元昭沒有掀開寬帽,僅僅是稍微轉身望來,聲音沙啞道:
“曲将軍免禮。”
曲廣平直起身,同情地打量眼前的少女,看不清容貌,隻知道将近七尺。可悲啊!這身高在男兒當中也算高了,何況是女兒家,将來怎麽嫁得出去?
而且從體形判斷,少女偏清瘦,且性格倔強,與其父定遠侯不相上下。
若是尋常女子,受那些拜高踩低的宮人怠慢,早奔回侯府哭鼻子找父親爲自己出氣了。
“不知郡主何事?可要末将代爲通傳?”他問道。
好歹上回定遠侯免了曲府兩輛馬車的賠償,勿以恩小而忘之,通傳一聲乃舉手之勞。
元昭正要道謝,厚重的宮門突然吱呀地打開了。一位态度冷淡,穿着厚實内廷服飾的宮人出來了,先是滿臉帶笑地朝曲廣平作揖問候:
“喲,今日是曲将軍當值麽?好早!”
“正是。”曲廣平應道,往元昭方向一指,“郡主……”
“哦,奴婢正是爲此而來,”不等他問什麽,那名内侍已經轉臉對元昭恭敬道,“郡主,請。”
隻有請,未說明是誰請,曲廣平眉心輕跳。
元昭也有注意到,沒說什麽,向曲廣平微微颔首,便随内官去了。即使心中有異,曲廣平本想提醒一下,又不想卷入這場紛争,最終閉緊了嘴。
風雪肆虐,恢宏大氣的宮群矗立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間,顯得更加雄偉壯麗。将在雪地裏走動的人兒襯托得猶如蝼蟻般渺小,正在踽踽而行。
縱然多年未進宮,兒時做過的夢依舊清晰,這不是去姑父陛下宮裏的路。
瞧這路線,倒像去皇後的瓊台宮。
不過,六公主的羽離宮也在這個方向。夢裏記起,夏皇後一貫懶得搭理小輩的事,無端端的怎會召見她?八成是樂安想找茬。
公主召見,身爲臣女,不得不去一趟。
在這偌大的宮群裏,無人能助她理所當然地逃脫困境。姑母?她好不容易能過些正常日子,何必打擾?北月族人無論在哪兒,想活得安穩些真心不容易。
想到這裏,元昭忍不住微微掀起寬帽,擡頭環視四周。熟悉的平坦石闆路,熟悉的欄杆,熟悉的宮牆和支撐穹頂的大柱,一絲親切感油然而生。
前方的内官邁着小碎步走得飛快,不打緊,她腿長,正常走路輕松跟上。
就這樣,穿過一殿又一殿,左拐右彎的。約莫半個時辰後,她果然被帶進了羽離宮。離譜的是,她剛踏進門檻往前走了幾步,身後砰一聲,宮門關上了。
元昭:“……”這是要關門打狗麽?
當然,她是負責打的那個。
随後,那些宮女和内侍紛紛往兩邊作鳥獸散。出場時一聲不吭,離場時寂然無聲,瞬間走個幹淨。
唯獨帶她來的那名内官站在庭院裏,神色冷淡道:
“跪下。”
呵,聽到這兩個字,元昭忽而想笑,掀開寬帽,打量四周,揚聲道:
“公主阿姊,别鬧了,妹妹今日是來面聖的!公主阿姊——!阿姊——!在嗎?不在我走了——”
“住口!”她驟然發難,吓了那名内官一大跳,憤怒地跑來指着她的鼻尖,“在公主的殿前豈容你撒——”
野字未出口,啪的一聲脆響,内官被她一巴掌扇倒,趴在雪地裏。
“大膽狗奴,”元昭神色平靜,無事人一般睥睨道,“我乃陛下親封的武楚郡主,何時輪到你一個賤奴喝斥?”
進了皇宮,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
唯一不滿的是,打發一個奴婢居然要她堂堂郡主親自動手,嗤,有損威儀。
“若是本公主命你跪下呢?”終于,羽離宮的正主兒從側殿緩步出來,她面無表情,精緻的五官如冰雕玉琢,透出陣陣寒意,“不知本公主可有福分受你一跪?”
樂安公主出來了,身邊還站着笑容可掬的福甯郡主。面對公主的怒氣,元昭渾然不察似地溫然一笑,畢恭畢敬,姿勢标準地向她行了一個正經的屈膝禮:
“妹妹安平拜見公主阿姊,阿姊冬安,福甯姊姊冬安。”
“妹妹冬安。”福甯郡主淺笑吟吟地回了一禮,柔聲道,“妹妹好大的架子,連公主殿裏的宮人也敢打。俗話說得好,打狗還要看主人。”
“姊姊所言甚是,若非念在他是阿姊跟前的人,豈是一巴掌能了結的?怎麽也得賞他一丈紅,用他的血染紅這宮裏的雪地,豈不漂亮?”元昭真心實意道。
福甯郡主:“……”
對、對了,差點忘記,此人在宮裏是有特權的。她笑意微斂,略無奈地望向樂安公主。在這宮裏,倒真沒有奴婢敢動她。
動她是死,不動也是死,不如省點力氣等死。
“你還沒回本公主的話呢,”樂安公主不理她,徑自進入大殿的首席,威風凜凜地轉身坐好,“你跪還是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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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