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揶揄的眼神太熱烈,令太子殿下很不悅。爲了印證自己的話沒錯,他讓六皇子爲大家彈奏一曲,權當指點安平了。
一通操作下來,不知不覺間,又一個時辰過去了。
元昭心算了一下,從進入迷瘴之林到現在,鳳閣和孟二公子花了約莫兩個時辰。若他們手中握有丹台山詳盡的資料,眼下也該出來了。
果不其然,一柱香過後,那兩人終于出來了。
雖然精神略顯憔悴,但衣冠整潔,完全沒有元昭初次破陣時的狼狽。
“鳳公子、孟二公子好厲害!”元昭贊賞道,“我第一次破陣足足用了一天一夜,我阿爹阿娘還誇我了不起呢。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佩服,佩服!”
“侯爺和夫人誇得不錯,你還小,能走出來就是本事。”鳳丘和顔悅色道,“你看看他們多大了?若連小兒都比不過,他們當得起才子二字?”
“殿下謬贊了,”孟二謙恭施禮道,“學識不分長幼,郡主能破此陣,足見慧智過人,非我等所能及也。”
這話出自真心,畢竟他親臨陣中體驗過。
“孟二公子過謙了,”元昭回禮道,“我阿娘所識不多,從小隻教我玩八門圖。此陣源于此圖,我方能脫身,可談不上慧智。得你如此誇贊,我着實慚愧。”
謙虛使人進步,但在有些人眼裏,這種互相謙虛、互相吹捧的客套方式,使人煩悶。
本以爲僅剩她一個小屁孩在丹台山,或能哄出不少秘辛。結果她言行淡定沉穩,既無孩童的無知,又看不出成年人的狡詐心機。
若是個小美人,倒也值得他們多停留片刻。
可惜她年方9歲,身闆和少年郎無異。說話還一闆一眼的,着實無趣。六皇子鳳鳴淺早就坐不住了,見鳳閣、孟二終于歸來,如釋重負,連忙提議:
“皇兄,定遠侯把安平妹妹留在丹台山,是爲了讓她面壁思過。咱們不請自來,還在此叨擾多時,是不是該走了?”
“時候不早,的确該走了。”鳳丘點點頭,望着元昭,“安平,不如你也一起走?等回到京城,定遠侯看在本宮的份上,斷不會責難于你。”
“謝殿下好意,然父命不可違逆,眼看下個月便是三哥的武試,屆時回去也不晚。”元昭婉拒。
“既如此,那就罷了。”鳳丘不強求,“本宮還要繼續巡視城郊,離回京尚有幾日有餘。你若改變主意,大可随行。”
“謝殿下。”
這行人說走就走,衛隊一直整裝待發,聽到太子起駕,即刻随行。半盞茶的工夫,方才充滿歡聲笑語的丹台山,回歸往日的沉寂甯靜。
車駕上,鳳閣、孟二草草地吃過點心,然後向太子彙報在陣中的所見所聞:
“第一個陣難度不高,按口訣走便可安然脫身;第二個陣法才厲害,按時辰,再按口訣才能順利出來;而時辰稍有偏差,陣法瞬即變化,令人頭暈目眩。”
鳳閣說到這裏,感觸良多:
“當年搜山,若把家師請來,今日就不必多此一舉了。萬一傳到定遠侯跟前,不知他作何想法。”
“他能有何想法?”鳳鳴淺一臉的滿不在乎,“皇兄奉命巡視城郊的禁衛營地,途經此地前來探望安平有何不妥?”
搜觀的理由正大光明,太子駕臨,他的安全排在首位。
丹台山是城郊的一座山,容易被歹人利用地勢藏匿,不搜個徹底,萬一太子出事,誰擔得起這個責任?是他定遠侯,還是他的女兒安平郡主承擔?
當年搜不出什麽來,這次突然造訪,就是要殺侯府一個措手不及。
若搜出點什麽,京城又該熱鬧了。
“我提起劉太蔔的時候,安平神色無異,看不出慌張心虛之态。皇兄,依臣弟看,此地并無不妥,朝堂上那些老家夥多慮了。”鳳鳴淺發表自己的意見。
“皇弟慎言。”鳳丘白他一眼,嚴肅道,“那些都是我朝的股肱之臣,擔君王之憂,維護江山穩固是他們的職責所在。以後不許出言不遜,寒了臣子們的一片赤誠。”
言罷,睨了同一車駕的鳳閣和孟二,繼續道:
“幸虧今日在座的是自家人,換作旁的朝臣子弟,還不知背地裏如何編排我皇家子弟言語倨傲無狀,教人寒心。”
車駕裏坐着四人,而車駕外是夏家兄弟騎着馬相護左右。
“殿下所言甚是,晨宇向來口直心快,”一貫沉默的鳳閣淡然道,“雖是優點,但在外人面前也應該收斂。鳳氏江山未徹底穩定,朝堂内部可不能出亂子。”
既然太子說了大家是自己人,自己人就該發聲,以表忠誠。
“子臣兄言之有理,”孟二想了想,向太子建言,“殿下,我等此次來得唐突,擾了安平郡主的清靜。爲免招人話柄,是否應該作出賠償表達東宮的歉意?”
搜山搜觀的意圖明顯,不僅定遠侯看得出來,一旦傳揚出去,尋常官員和庶民也是心知肚明。
皇室帶頭藐視定遠侯,底下官員肯定紛紛效仿。
君臣不和,容易引發朝堂的暗流湧動。甚至被外邦有機可乘,暗中挑唆,趁機發難,于江山的穩固無益。
搜山搜觀要做,放低姿态安撫侯府也是必然。
鳳丘覺得孟二的話有道理,思慮片刻,命随行的侍從,“速回宮中取出那把綠煙琴,再到太樂府取幾份曲譜一并送到丹台山……”
綠煙?聽到這個名字,孟二眉心輕跳,但沒說什麽。神色如常地品一口清茶,贊了句:
“好茶。”
滑落喉間,卻苦澀難咽。
……
丹台山,元昭站在觀前目送太子車駕離開。等看不見車隊的影兒了才轉身返回觀裏。今日陪貴人們在山裏閑逛了半天,身上難免沾染塵埃和粘人的草籽。
她若無其事地吩咐備水沐浴,換一身幹淨衣裳。于夕陽西下的時分,重登高台榭獨品夕食,一覽山林夜景。
“郡主今日辛苦了。”季叔欣慰道,“郡主應對得宜,使我等不至于手忙腳亂。待侯爺和夫人知曉,定然歡喜。”
若非親眼所見,他無法想象,一名幾歲小兒面對突然到訪的皇室子弟能夠泰然自若,應對得滴水不漏,難怪馮長史一直念叨郡主“生爲女子,可惜了……”。
不可惜,鷹擊長空天地闊,魚翔淺底競自由;萬物以類聚,何以分雌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