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衆說紛纭,卻不知,宋府的老大人一醒來即刻驅車趕往宮裏,手執令牌但被擋在宮門外。
“陛下已然歇下,宋大人有事等朝會再來吧。”内官出來傳話。
說完就走了,絲毫不給宋大人開口的機會。
“……”
宋老是萬萬沒想到,明明長公主執着于爲兒子迎娶名門貴女。她連宋府二房的孤女都不嫌棄,如今他心甘情願把嫡孫女送上門,她竟不要了,實在匪夷所思。
不知是侯府察覺端倪,還是尊嚴受損,憤而拒婚。若是後者,将來還有彌補的希望;若是前者,那就大事不妙了。
無奈聖上不想見他,宋老大人喟然長歎,黯然折返。
……
同一個夜色下,春寒料峭,凍殺年少;杏枝嬌俏,豔溢香融。定遠侯府,西邊祠堂門側的廊庑之下蹲着一名少年,出神凝望在庭院空地練功的靈活身影。
“啊哧!”
夜色漸涼,害他不時打個噴嚏,卻舍不得離去。他正是府裏的七公子,北月七郎。從阿娘口中得知嫡妹被母親罰跪祠堂,身爲兄長當然要過來關心一番。
順便問問她犯啥事了?看把嫡母氣得,這還是府裏頭一回有人被罰跪祠堂。
誰知過來一瞧,嘿,嫡妹在這兒和在華桐院沒什麽兩樣。
不僅有吃有喝的,還有筆墨紙硯,連她院裏的兵器架都搬來了。累了困了,拎出大刀往空地一跳,揮得虎虎生風,殺氣騰騰。
“七哥,要不要練一會兒?”元昭的眼角餘光瞥見廊庑下的七哥,誠心誠意道,“你最近練武練得勤快,不如下來切磋切磋?”
“唔——”七郎一連搖頭,他手不硬,但嘴硬,“刀劍無眼,我怕傷着你。”
“哦。”
阿兄挺有風度的,元昭不再理他,繼續練自己的。不知是否錯覺,感覺手中大刀不似以往那般沉重。輕了,費力氣的動作亦能揮灑自如,練起來忒過瘾。
可惜,無人陪練……
“郡主,”一道人影從院門疾步而至,見七公子也在,連忙拱一下手,“七公子也在。”
“洛雁?何事着急?”七郎訝異問。
“侯爺醒了,”洛雁說着,朝元昭拱手道,“郡主,夫人讓您過去。”
“什麽?!父親醒了?”七郎驚喜萬分,起身道,“郡主,那我先過去了……”
“好。”
元昭心花怒放,是那人的功勞嗎?倘若是,哼,宮裏那群庸醫!呼,手腕一轉,把刀尖對準洛雁猛然一戳,
“看招!”
洛雁眼急手快,雙手一合,夾住刀身連退幾步,蓦然旋身飛起,雙手握住刀背牽制元昭的同時伸腿一踹。
來勢洶洶,元昭不得不松開一隻手擋住她的腳。
兩人你來我往,石地闆時不時被刀尖刮得火星四濺,聽得牙都軟了。把圍觀的婢女們看得目瞪口呆,有的一臉欽羨。
羨慕洛雁的好身手,羨慕她有幸作爲郡主的陪練。
連七公子都做不到的事,她一女子輕輕松松做到了。至于郡主,她是武侯之女,有大能耐不以爲怪。
“郡主,好力氣!”陪完一個回合,洛雁感慨地抖幾下手。
元昭嘻嘻一笑,把刀往站在邊上的蓮裳一扔,“走,去北院。”飛快地跑出祠堂。而蓮裳将大刀穩穩接住,小心地擺回原位,然後一路緊追出去。
……
到了父親的北院,院裏不似白日那般熱鬧,僅見阿娘身邊的幾名婢女在伺候。
“醫官來看過了?”元昭問。
“來過了,開了藥讓季叔拿去煎。”洛雁一一道,“長公主和兩位夫人也已探望過……”
世子夫婦聞訊趕來,比七公子早到一步,未曾驚動三位姑娘。侯爺剛醒,需要休息,不宜太吵鬧。姜氏便讓大家先回去,等明兒再來請安。
故此,北院顯得有些冷清。
本來不想驚動元昭的,是侯爺讓夫人把她叫來。元昭聽罷,快步進入廳内,直往父親的内室。
内室寬敞,季叔和那名農夫跪侍一邊,母親坐在榻旁。寥寥幾盞燭台,燈光搖曳,蘊着一絲暖意。
“爹。”元昭看見父親正倚榻喝藥,不禁欣喜上前,“爹,您好些了嗎?”
“好多了,”定遠侯已醒來一陣,精神了許多,微笑道,“讓我昭兒擔心了。”
“嘻嘻,才沒有。”元昭嘻笑道,“我知道阿爹定會無恙。”
“祖宗告訴你的?”定遠侯調侃女兒。
他一醒來,便聽說女兒被姜氏罰跪祠堂了,不由好笑。能不好笑嗎?跪祠堂是父母經常罰他的唯一手段,沒想到女兒有樣學樣,竟也跪了祠堂。
“呃,應該是。”元昭鄭重其事地點頭。
她的話引起在場之人的哧笑聲,這潑皮孩子,姜氏伸指輕敲她的額頭兩下,“你爹有話跟你說,不許調皮,不許吵鬧,要乖乖聽着。”
“哦,孩兒曉得。”元昭保證道。
姜氏嗔她一眼,而後望着夫君,目露譴責:
“你呀,别太慣着她。出動親兵圍府,那是多大的陣仗。把外邊的人吓得,在等着看咱們被抄家呢。”
哈哈,定遠侯無奈一笑,“好,夫人辛苦了。”
姜氏分别瞪了父女倆一眼,起身走出内室,一如往常那樣坐在廳堂,在珊瑚等人的伺候之下喝茶望風。
内室,等姜氏離開,那名農夫乖覺地過來,向元昭行稽首之禮:
“草民朱壽,見過郡主,郡主金安。”
“免禮,”元昭坐在父親的卧榻邊沿,語氣平淡,“你就是那老頭說的廚子?”
即便是在府裏,她說話也是倍加小心,讓定遠侯甚是欣慰,季叔噙笑垂眸。
“正是。”
朱壽言畢,從懷裏掏出一塊木牌,雙手奉上。
季五起來接過,翻來覆去地複查一遍才拿給元昭看。那是一塊深褐色的木牌,散發淡淡的藥草香味兒。和那晚,她與何春等人在農戶屋裏聞到的味道一樣。
木牌上果然刻有一朵綻放的菊花,栩栩如生。
元昭把牌子仔細看了一遍,還給他時說:“我不喜歡這股味道,以後别用了。”
聞到這股味兒,她就想起何春、錦娘等人的面容,霎時心煩氣躁。
“是。”朱壽保留着鄉民的用語習慣,應着,雙手接過木牌,然後來到火盆跟前,把木牌扔了進去,“此牌乃草民用來表明身份,之後再無用處,需毀之。”
留着它,絕對是個禍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