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英雄

【你們婆羅人冷靜一點,老子把東西給你們是讓你們去制衡聯盟,是讓你們去當‘我們的南海聯盟’,不是讓你們自己殺自己!哎,我都看不下去了!

——東帝國,電】

【明白!明白!我們這就吩咐下去,盡量少殺一點!

——蛇州,電】

【······

——東帝國,電】

……

曙光城,機場外,穿着外骨骼的士兵嚴陣以待,不遠處的玩家與河谷幸存者們正一臉看熱鬧的表情圍觀。

“又來了。”

“啧啧……”

“火車呢?誰搬一輛火車過來。”

“别這樣……他們也是可憐人。”

“可憐?我怎麽不覺得,吃了家人會的葡萄,又想把葡萄皮吐出來?咋光想着好事了呢。”

“笑死……紮伊德剛冒出來的時候不就這幫人吹的嗎?”

“我倒沒看見,不過看金加侖港幸存者日報的合訂本,他們确實不怎麽喜歡拉西和阿布賽克。”

“那這不剛好麽,兩個罪人都下課了,咋又不高興了。”

“太難伺候了。”

非議的聲音悉悉索索,遠處的加拉瓦公爵見了都搖着頭歎氣。

隻見圍觀群衆的中間,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匍伏在地上,額頭死死貼着泥巴。

他們的身份應該不低,但姿态卻是卑微到了塵埃裏。

他們手中舉着牌子,上面羅列的家人會的種種罪狀。

包括蛇草,包括行騙,包括傳教,包括一大堆亂七八糟有又或者沒有的事情。

而令楚光啼笑皆非的是,這幫人大概是黔驢技窮了,連一個叫尼揚的文化人的死都算在了家人會的頭上,甚至連家人會和啓蒙會勾結,和火炬教會勾結,和蓋亞勾結都寫在牌子上。

也真是難爲這些大儒們能搜腸刮肚想出這麽多罪名了。

而在不遠處是抗議沙瓦的另一撥“猛犸人”,也羅列了一些罪狀,包括最近的1500慘案等等。

甚至還有把拉西的死算在沙瓦頭上的,試圖用他們想象中的法理性來說服他出兵教訓沙瓦的。

看來版本疊代了。

楚光依稀記得上一次他們反對的是拉西和阿布賽克,支持的是家人會和月族抵抗軍。

這些文人在報紙上硬生生把紮伊德吹成了聖雄,把月族人抵抗軍的幾個元老捧成了救星。

月族人抵抗軍的幾個元老沒上位可能是他們失算了,畢竟拉西沒如他們所願真搞徹底的清洗,沒替他們給月族人抵抗軍完成版本疊代。

可這紮伊德總歸是他們自己吹捧過的,如今卻又不認了。

當然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吹捧紮伊德的人都跑去天都恭迎聖主了。

那沒跑去天都、甚至反向跑來這裏的的可不就是他的黑粉嗎?

兩件事情分别是兩撥人幹的。

他們明明能一起幹一票大的,卻要聯合起來幹一件雙輸的蠢事兒。

楚光看着他們的頭頂,眼中既有憐憫,也有幾分可惜,倒是沒什麽遺憾。

他們并不都是爲了利益,甚至絕大多數人都不是,這點是毋庸置疑。

就像羅威爾弄出紅土一樣,那能是因爲什麽利益嗎?

那可是犧牲!

那可是殉道!

他若不弄那什麽紅土,苟過廢土紀元也不是什麽難事兒,說不準還能比巨石城的初代城主活得久。

但這和他幹的事情聰不聰明是兩回事。

楚光本來想一聲不吭的離開,但想到這幫人肯定不會如願,搞不好會追着他的屁股後面又去攔一次火車。

念在那是聯盟公民财産的份上,他把腳步停了下來。

“你知道我怎麽看嗎?”

一張張盼望的臉總算擡了起來,眼中寫滿了希冀。

青天大老爺總算看見了!

然而楚光的下一句話,卻讓跪在這裏的所有人都絕望了。

“你們是沒上台的紮伊德,是在野的家人。”

跪在最前面的男人呼吸一滞,一幅遭到了背叛的表情,難以置信的盯着他。

“您怎麽……怎麽能這麽說我們?”

看他的穿着大概是個文化人,可如今卻也顧不得講什麽體面了。

不隻是他,匍匐在地上的衆人也跟着群情激憤起來。

楚光卻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和他背後的衆人。

“因爲他和你們做過一樣的事情,隻是他沒你們那麽好運,連見都沒見到我就走了。”

那人愣了一下,顯然不知道有這段往事,而衆人也都消停下來。

楚光緩緩開口繼續說道。

“錢,技術,思想,文化,人才,工廠鐵路學校,坦克飛機大炮,甚至是羅威爾和其他人沒寫或忘了寫的‘管理者日志’,我們也替你們盡可能補上了,你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我們的志願者們甚至幫你們擋住了南方軍團,你們還想讓我們做什麽?你們就這麽想當我們的殖民地嗎?”

“你們甚至都沒問過婆羅行省幸存者的意見,覺得自己聰明,就把自己當成了他們的父親,把他們當成了你們的子民,怪他們聽了别人不聽你們,也難怪他們不要你們。”

“你們甚至不如紮伊德,不管他真爲了家人也好,假爲了家人也好,他至少深入到每一個家庭去哄了,去畫他的大餅了。而你們呢?跪在曙光城拜托聯盟再愛你們一次?”

婆羅行省大概算是沒有編号的避難所了,也是這片廢土上最大的一座避難所。

他的玩家們試圖從那裏喚醒一些冬眠的戰友,也确實成功地喚醒了一些人。

不過很遺憾——

“沒有人無辜,無論是你們,你們抛棄的人,還是抛棄你們的人。”

“這在聯盟的法律上這叫共謀犯罪。”

“不過我們沒有審判你們的義務,你們的法理性不來自于任何人的認可,隻來自你們自身,而懲罰你們的也将是你們自己。”

“從車輪高的孩子開始,他們的餘生都将用來償還犯過的罪,直到一整代人在狂歡與恐懼的輪回中全部死完。”

“剩下的事情我們沒興趣參與。”

“既然是你們自己選的路,那就自己走完好了。”

……

如果當初巨石城居民抛棄了艾麗莎,墨爾文一定不會帶着一車車糧食回去救人,而玩家們也一定不會向他們伸出援手,會看着他們醜陋的樣子凍成雕塑。

如果是那樣,絕大多數巨石城居民都會在那個絕望的寒冬中死去,也或許一部分兇手能僥幸的幸存下來,但等待他們的絕不會是好結果。

甚至于絕大多數人在聽完他們的故事之後都會說一句“好死”。

而如今的巨石城居民不但熬過了寒冬,過上了優渥的生活,還有有多餘的時間跟着玩家們一起胡鬧,将富餘的資源能夠分給其他需要幫助的人,去完成自我價值的實現。

等他們恍然意識到的時候,他們早已經不是那些爲了生存而拼命掙紮的廢土客了。

好人不一定長壽,但終歸是有好報的。

反過來也是一樣。

此時此刻的天都居民靜候在道路的兩旁,正夾道歡迎着他們的新的君王,還不知道他們的餘生将經曆些什麽磨難。

戈帕爾和沙魯克是最先到的。

前者是手握十萬精兵的灰狼軍總指揮,後者是被架空的蛇州戰區總指揮,倆人的身後還有天都保衛戰的大功臣“屠夫”皮克利萬夫長作陪。

阿布賽克已經被委員會罷免。

當他失去北方野戰軍控制權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被自動排除了天都的核心權力圈,就算是州長都不會再接他的電話了。

勝負已分。

在所有人的眼中,向一個蛇州發兩份委任狀的阿布賽克終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而肚子裏能裝下大象的沙魯克才是那個用人不疑且有手段的高人。

看着耀武揚威的沙魯克,此時此刻的戈帕爾還在想着如何給這家夥下個馬威,炫耀武力的同時給紮伊德表一下忠心,和身段柔軟的薩瓦争一下太子位,卻不想一封添油加醋的密電已經通過天都的地下組織發到了蛇州,讓紮伊德黑了臉。

看着動了殺心的家長,人畜無害的薩瓦總算是松了口氣,姑且把剛寫好的忏悔信放回抽屜裏緩一緩。

他知道,無論戈帕爾和沙魯克誰走在前面,自己總歸是混進了決賽圈……

另外,最近從事内務工作的他聽說了一項技術,能夠影響胎兒大腦的發育,激活藏在DNA代碼中原本不表達的史前遺傳病。

這是克隆人炮灰研究時産生的副産物。

以前威蘭特人想用這項技術量産覺醒者,代替不穩定且會影響生育的覺醒者藥劑,結果卻發現誕生的都是一些連普通克隆人炮灰都不如的早産畸形兒,根本無法在實戰中發揮作用。

于是這項畫蛇添足的研究就被廢棄了。

不過身爲“養子”的薩瓦在聽聞此事之後卻動了心思。

正好最近東帝國的陛下對紮伊德感到不滿,或許他可以麻煩那邊的兄弟幫忙找找,看能不能皆大歡喜一下……

……

海涯行省,一号定居點。

正在家中擺弄着積木的小露比不小心把剛建好的城堡弄垮了,想到自己一上午的努力,不由傷心地啜泣着哭了起來。

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剛剛将早餐端上桌子的瑪格麗連忙走了過去,寵溺的将小露比從地上抱起,拍着她的後背安慰道。

“不哭不哭……媽媽一會兒陪你再搭一個更大的城堡。”

孩子終究是孩子。

尤其是像露比這樣不太記事的年齡。

雖然西帆港事件把她給吓壞了,但多虧了那位伊舍爾先生,後來整個事情得到了圓滿的結局。

而随着時間的推移,那個可愛的小天使又回到了她們的身邊。

聽到客廳裏的動靜,取完報紙的亞爾曼從玄關走了回來。

看着母女兩人他的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說道。

“還是我來陪露比吧你現在有身孕,蹲在地上不方便。”

因爲妻子懷有身孕他最近放慢了事業擴張的腳步,把許多事情都交給了下面的人去打理,不再自己沖鋒陷陣了。

戰争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結束了,最近一号定居點來了不少優秀能幹的威蘭特人小夥。

他覺得自己也該給那些更年輕的小夥子們一些機會,也讓自己從忙碌的生活中解放出來,好好陪陪他虧欠太久的家人們。

顯然不想就這麽放過媽媽這個“強大的得力幹将”,趴在媽媽懷裏的小露比眼睛轉了轉,忽然靈機一動的說道。

“我們可以……可以把城堡墊起來!在桌子上搭城堡!這樣媽媽就不會把弟弟給壓着了!至于露比……可以站在椅子上!”

“哈哈!不愧是媽媽可愛的小露比,已經學會心疼媽媽了!”

瑪格麗笑得花枝亂顫,開心地親了小露比一口,炫耀地看向丈夫擡了擡眉毛,随後又看向露比柔聲說道,“可是媽媽才剛懷上,還不一定是弟弟呢,如果是妹妹的話,小露比也要好好對她哦。”

“肯定是弟弟!”

小露比忽然認真地看着媽媽,一本正經地嚴肅起來,就像真有那麽回事兒一樣。

“我昨天在夢裏見過他了!我還答應弟弟,安慰他不要哭,以後姐姐罩着他,蓋一座好大好大的城堡給他!”

看着那天真的模樣說着煞有介事的話,瑪格麗寵溺地笑着,輕輕刮了一下女兒的小瓊鼻。

“難怪你一大清早就把亨克叔叔送你的積木搬了出來,原來是給他蓋新家。”

将報紙放在餐桌上亞爾曼也笑着摸了摸女兒的頭發。

“我早就看出來了,我們家的小露比以後肯定會成爲一個出色的建築師!”

露比眨巴着眼睛,好奇看向爸爸。

“建築師?”

亞爾曼笑着點了點頭。

“嗯!蓋更高更大的房子的那種,就像……你亨克叔叔那樣。”

嚴格來講亨克應該不算那種人,不過也是他女兒認識的所有長輩裏,唯一比較接近建築行業的人了。

說起來他們現在住着的威蘭特街就是亨克集團的手筆。

雖然一開始整個項目遭到了一号定居點婆羅人的強烈反對,但看到漂亮的樣闆房蓋起來,他們還是身體很老實地跑過去買了,然後又成了整個威蘭特街項目的支持者。

婆羅人與威蘭特人的矛盾,就這樣變成了婆羅人内部的矛盾。

這對于當地代表會的激進派和保守派來說,姑且都算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對于前者而言,“弱勢群體”的感情不再又又又受到傷害,對于後者而言,一号定居點的經濟将得到迅猛增長。

而亨克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一點利息上的折扣。

事實上,這個代價還不是由他的亨克集團支付,而是将全部身家都綁定在亨克集團地産項目上的菲力銀行支付的。

那個從永夜港逃走的珠寶商現在已經快變成亨克的小跟班了,而之前兩個人的身份地位完全是截然相反的。

亞爾曼也不知道該說亨克到底是聰明還是狡猾,那個人仿佛天生閑不住,最近忽然突發奇想說整個廢土的嬰兒潮要來了,要拓展玩具業務,并用亨克集團的地産項目的品質爲兒童玩具的品質做擔保……隻不過這個念頭好像剛冒出來就被投資人給按住了。

不過亞爾曼倒覺得,這或許真會成爲一個不錯的商機。

托避難所居民們的福,新紀元的孩子已經沒必要像他們的父親一樣去廢土上撿垃圾了。

除了課本之外,他們還可以擁有一些更美好的東西來消耗旺盛的精力,鍛煉智力和動手能力,并且爲童年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

或許自己可以資助他一筆錢來做這件事情。

航運的利潤已經沒以前高了……

就在亞爾曼陷入沉思的時候,忽然對上了兩雙似笑非笑的眼神。

“親愛的你是不是又在想工作上的事情了?”

“爸爸肯定又掉進錢眼裏了!”

看着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母女二人,亞爾曼趕忙陪着笑否認道。

“沒有,我怎麽敢……快吃飯吧,再不吃飯早餐都要涼了。”

他在這家裏的地位隻能排到第三,再過幾個月搞不好得排第四了。

到時候又有一個小天使會降臨到他身邊。

銀月女神在上,他一定會好好愛着那個小天使,把人世間最美好的東西都給他。

說完亞爾曼匆匆坐在了餐桌前,拿了一份他剛從門外帶來的報紙。

當看到報紙上的标題時,他的食指顫抖了下,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伊舍爾……

死了?

1号定居點的《幸存者日報》沒有将這篇新聞放在頭條,不過也放在了次頁,并配上了一張那個年輕軍官的照片。

他的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胳膊搭在另一個人的肩膀上,那個人大概是死亡兵團的兵團長……那應該是阿卡勒縣大捷的舊照片。

那真是一場慘烈的戰鬥,當時第三萬人隊幾乎被打沒了,一些十夫長兩天就升到了千夫長。

如今這張照片已經變成了黑白,似乎标志着一個時代結束了。

往杯子裏加糖的勺子掉在了地上,瑪格麗忽然捂住了嘴,通紅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媽媽?”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小腿的露比歪了下頭,不知道媽媽突然失手,但還是嘿咻一聲跳下來去撿地上的勺子。

不想讓孩子看見自己的失态,瑪格麗推開椅子起身,匆匆跑進了廚房。

看着跑進廚房的妻子,亞爾曼沉默的收起桌上的報紙,随後柔聲對小露比說道。

“媽媽忘記拿牛奶了……爸爸去幫她找找,露比乖乖的待在這裏可以嗎?”

小露比茫然的點了點頭,但似乎想起什麽不好的記憶,臉上又浮起了害怕的表情。

“可以……但你們一定要回來哦。”

意識到自己可能吓到孩子了,亞爾曼連忙蹲下身來,摸着她的頭柔聲說道。

“爸爸和媽媽就在家裏……今天哪也不去,就陪着我們可愛的小露比。”

看着鼓起勇氣點了點頭的露比,亞爾曼匆匆走進了廚房。

看着站在洗手池邊掩面哭泣的妻子,他将胳膊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沒有說話,隻是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着她的肩膀。

過了約莫五六分鍾那麽久,這個堅強的母親終于擡起婆娑的淚眼。

“爲什麽……會這樣?他們的戰争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不知該如何安慰自己的妻子,亞爾曼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歎了一聲。

“我和你一樣困惑着……但我想如果是他的話,連西帆港那樣兇險的死局都能逃掉,而且還是帶着所有人一起逃掉,又怎麽會逃不掉如今的局。”

這麽說來,這樣的結局或許也是他自己選。

可到頭來他還是想不明白,爲什麽婆羅人要殺了他。

那好歹是他們的英雄!

這或許是他身爲一名威蘭特人永遠也無法理解的事情。

尤裏烏斯失敗過,勝利過,英勇過,也龌龊過,甚至根本就不是威蘭特人,甚至很可能也參與過戰建委防務部的犯罪……但這并不妨礙他們銘記他,連同他的榮耀和過錯一起,修建一座宏偉的聖殿來紀念這位偉大的解放者。

不過話也說回來了,也許尤裏烏斯元帥是配不上婆羅人的,甚至就連聯盟的管理者也配不上。

或許他們找到了更值得崇拜的神靈吧。

“……無論如何,這是他們所有人共同的選擇……我們應該尊重他們。”

他打算去一趟金加倫,找到伊舍爾的老上司安沃。

那人同樣受過伊舍爾的幫助,此刻應該也正深陷失去友人的悲痛。

除了默哀之外,他們這些生者還有能爲那位先生做的事情。

至少保住他的屍骨。

一号定居點就生活着不少人是那位先生的同胞,他們和流離失所的威蘭特人一樣都是那場戰争的受害者。

亨克無法理解他們對威蘭特人的憎恨,但被伊舍爾拯救過的他卻是能理解的。

他要爲那個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修一座陵墓,爲他豎起一座雕像,就像前輩們做過的一樣。

戰建委不要他——

那就讓威蘭特人來紀念他好了!

亞爾曼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是堅定想法的不止是他。

“……親愛的,我有一個想法……我想……或許我們能做些什麽……”

看着瑪格麗紅腫的眼睛,亞爾曼抱着那溫暖的肩膀,輕輕撫摸着她柔順的秀發。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許這不隻是你我還有小露比的想法,也是銀月女神的意思。”

那是個勇敢、善良、不屈、且充滿智慧的名字。

它曾屬于一個偉大的英雄,或者說戰士。

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像那個人一樣,擁有一顆炙熱的心,不去等待任何人的救贖,而是自己成爲那柄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的火炬。

“如果是男孩,就叫他伊舍爾吧。”

……

金加倫港。

郁金香街某棟宅宅子的書房。

望着那一行行刺眼字樣,阿辛隻覺得頭暈目眩,差點癱坐在椅子上。

“真是……欺人太甚!”

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他将報紙摔在了桌上,然而堵在心中的情緒卻不是憤怒而是凄涼。

庫納爾站在他的身旁,沉聲說道。

“老大,暗殺拉西的刺客叫烏迪,此人是沖鋒隊情報辦公室的中級軍官,深受拉西器重……根據我們走訪調查了解,他利用職務之便爲家人會傳遞了不少情報。”

拉西死了之後,沙瓦讓他們去幫忙,庫納爾就帶着之前從西帆港撤出來的阿薩辛幫骨幹去了,幫當局幹一些當局不方便幹的事兒。

比如清算。

這件事自己人做不了,隻有局外人能做,而恰好阿薩辛幫又與拉西有過交情。

那烏迪是個孤兒,但和他接頭的人不是,其中一個甚至已經拖家帶口提前跑到了金加侖港。

不過阿薩辛幫沒有讓他上岸,一句話就讓船公将他們一家人全拐去了蕉頭灣。

那是阿薩辛幫的地盤。

庫納爾甚至都沒用刑,隻用一句話就讓那人全都招了——

‘招了人死債消,不招就還債,老的小的進狗籠子,妻女船上十加侖一次陪客到死。’

那人一聽直接跪了。

說真的,庫納爾沒幹過這麽重口的事,老闆總告誡他們做事兒要講體面,不能把事情做絕了。可一想到這幫婆奸幹的事他便氣不打一處來,說不準還真能突破下自己的底線。

好在那幫人的信仰也沒那麽堅定,畢竟真堅定的也不會點一把火就跑,而是以身殉道去了。

庫納爾的眼中閃過一絲戾氣,壓低聲音繼續說道。

“老大……那個烏迪要做掉麽。”

阿辛擡頭望着天花闆,閉上眼睛想了想,許久後搖了搖頭。

“不必,他若還有價值,沙瓦也不會放他走……既然是拉西說要放一條生路,那就讓他回天都,讓他用自己眼睛瞧瞧自己做的那些好事吧。”

紮伊德必不可能承認是自己授意派的殺手,畢竟月族人抵抗軍的草包們都自己上杆子跳出來邀功了,恨不得人人分一口拉西的肉,自己去當那個将“大月王”扼殺在萌芽中的英雄。

思來想去,那家夥回了天都都不會有好下場,何必送紮伊德這個人情呢?

在自我滿足的幻想中以叛徒的身份死去,這個結局更配得上那家夥。

他可不就是叛徒嗎?

至于月族人抵抗軍,沙瓦自然會收拾他們。

那家夥剛失去父親,才殺1500個人是停不下來的。

不過這麽做是對的。

婆羅國不是巨石城,不殺個人頭滾滾連婆羅人自己都不服氣,覺得清洗不徹底等于沒清洗,如今來看也确實是不徹底的。

何況沙瓦馬上還要對付揮師北上的紮伊德。

那格羅夫正手握八十萬大軍在獅州虎視眈眈,随時還能再動員八十萬!

而猛犸國能打的部隊已經不到六十萬,撐不起下一次背刺了。

也隻有這個猛犸人選出來的“真·大月王”,能擋得住婆羅人選出的“真·羅威爾”。

想到婆羅人之後的命運,阿辛閉着眼睛,不忍睜開去看了。

“你把門帶上,我想一個人靜靜。”

庫納爾沉默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書房,輕輕地帶上了門。

“……早知你是今天這下場,我好歹強留你喝個一醉方休再走。”

書房隻剩下一人,阿辛再也忍不住,嚎啕出聲,以掌掩面。

那是他一生的遺憾。

他爲某人點了一桌子菜,那人卻瞧不上他這個鼠輩,未吃幾口便走。

他當時心中其實是高興的。

這大月王瞧不上自己這種躲在陰溝裏使壞的鼠輩最好。

若堂堂帝皇還要和自己這樣的鼠輩攪和在一起,用壞人去管那好人,看着“維克拉姆”那樣的惡棍教訓自己的子民而不出聲,那才叫完蛋了。

别說拉西瞧不上自己,他自己也瞧不上自己,若不是萬不得已,他壓根兒就不想幹那些遊走在灰色地帶的買賣。

但他沒得選。

那天黑雲壓城,一雙雙灰溜溜的眼睛都盯着他的後背,都把他這個最弱小的家夥推去前面,都盼着他被“鐵人”們一槍崩了見個紅。

而見“鐵人”沒殺他,還給了他把槍,那一雙雙貪婪的眼睛又盼着他露出破綻或自己撞死在牆上,好撲上來将他活剝個精光。

沒辦法,他隻能豁出去了,然後一路狂飙地做到現在的位置上。

尼哈克的總督府就坐落在他的家門口不遠,住在那裏的公爵卻從未瞧過他一眼。

而拉西是躲在下水道裏的他,唯一不用擡頭就能瞧見的月光。

那家夥固然不是聖人,可卻也有自己的閃光點,而這也是他一直以來不求回報地資助那家夥的事業的原因。

乃至于他反複告誡手下注意吃相,注意體面……也是想着有朝一日能體面地坐在那個月王的面前,和他談笑風生共飲明月,而不被視作那将軍一生的污點。

拉西也确實沒辜負他,帶着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白眼和背後的指指點點,硬生生在猛犸州殺出了一片所有小老鼠們都沒見過的未來!

他們幾乎就要成功了!

皇帝被趕跑了,威蘭特人也走了!

然而眼看着那夢想中的烏托邦就要實現,卻在最後一刻轟然崩塌!

阿辛的情緒再也按捺不住,抓狂的恨不得拆了整個書房。

“……我特麽的……就不該放你北上!何苦去救那些該千刀萬剮的種!就讓去他們死!就讓他們自己和自己殺個痛快!殺的屍體飄滿永流河的蘆葦蕩!”

“是我害苦了你!啊啊啊!”

庫納爾一直守在書房的門口,閉着眼睛默不作聲,似是冥想一樣。

他沒去聽老闆在裏面做什麽,也不願意去聽,就這樣從白天守到了天亮。

當門打開的時候,他見阿辛的眼圈是黑的,不由有些心疼。

他一點也不覺得可惜,隻替自家老闆覺得不值。

“老大……”

阿辛拍了拍他肩膀,在他耳邊囑咐幾句。

庫納爾先是錯愕,随後眼睛越來越亮,挂滿橫肉的臉上漸漸放出兇芒。

那個曾經僅用一發子彈就管住上萬人的小老鼠,如今卻有人覺得他拎不動刀了。

一切就如那天雨中一樣——

他的老闆回來了。

“遵命。”

庫納爾抱了下拳頭,大步流星走出門外,食指将勒在脖子上的領帶松了松。

阿辛注視着他的背影,臉上的神色一片漠然。

他發現隻要不把那些人當人,就當成一匹套着鼻環的驢來管,一切反而會容易得多。

就得用一根胡蘿蔔牽着他們走,再用鞭子狠狠抽他們屁股,看着他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歡呼一會兒鬧。

而一旦把他們當成人善待——

那壞大事兒了。

他們要“倒反天罡”。

他們要把人開腸破肚看看。

這一晚上他隻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們兜兜轉轉了一圈,用行動證明自己是配得上這份苦難的。

包括他自己。

錯的不是學生,也不是老師,甚至不是被裹挾其中的各個階層。

他們隻是以一千根柱子爲核心,演化出了一套服務于叢林法則的底層邏輯。

這個底層邏輯就是越壞的人越好命,越無底線的人爬得越高。

基于這條底層邏輯,他們演化出了一系列比動物行爲更複雜的理論工具。

前者是不變的道,後者是千變萬化的術,兩者共同構築了一座看不見的牢籠,而家人會的那套東西充其量是個術罷了。

不把這個牢籠打破,别說聯盟的思想沒用,就是數萬個光年外的外星人來做慈善一樣沒用,再先進的思想都會基于那套最核心的“道”,被轉化爲“馭人之術”。

至于被外星人“吃掉”,那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畢竟當他們連自身的存在都消失的時候,依附于精神的牢籠哪怕存在也失去意義了。

但聯盟顯然是不夠格來當這個外星人的。

一來他們不吃人,二來真要不分彼此了還指不定是誰同化誰。

很明顯,聯盟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甚至于内部的一些保守勢力已經開始警覺,就像人的免疫器官開始排斥無法消化的營養一樣。

也正是因此,就算天神下凡把家人會從上到下殺個幹淨也無濟于事。

要麽聯合會變成另一種家人會,要麽阿布賽克被逼成下一個紮伊德,要麽他的繼承者比紮伊德和亞努什加起來更加險惡和殘忍……

這不是命運那種虛無缥缈的東西,而是更赤果且現實的文明。

或許有人知道這道題該怎麽解吧,但他已經累了,也不是幹這件事情的人。

他特麽的隻是一隻湊巧站的比較高、滋的比較遠的老鼠而已。

沙瓦失去的是“父親”。

他同時失去了“恩師”與“希望”。

他已經不想再資助那幫費拉不堪的玩意兒,他們赢了也不過是下一個家人,他也不想去想那麽遙遠的事情,那是他這輩子都看不到的結局。

一起回下水道吧。

他隻想圖個眼前清靜。

這也是他對庫納爾的吩咐。

守不住一省!

那就守一城——

“……西帆港慘案不能再發生,猛犸城是個教訓,一人不殺就得殺萬人,萬人不殺得死十萬人,十萬人不殺害百萬人!”

“通知阿薩辛幫各分部各堂口,家人會該殺就殺,甭管什麽理由我都不聽,誰若被它收買或爲它做事,我殺他滿門!”

“和流.氓動手不必計較手段,誰若想讓紮伊德爲他開追悼會,又或者想去做紮伊德的英雄,那我就成全他。”

他會把自己的家人送去曙光城,然後在這裏和他們鬥個痛快,鬥到他拎不動刀那天!鬥到他自己把自己埋進棺材裏!

他自己去做墓碑上的那塊磚!

“不管猛犸州守不守的住,金加侖必須守住,我們真正的親人、朋友、街坊鄰居都在這裏,這裏有我們真實存在的家人。”

“至于蕉頭灣的買賣——”

“老子不要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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