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過這個世界的玩家已經在這個世界留下了屬于他們的足迹,甚至早已經擁有了他們的延續。
譬如可愛的艾麗莎。
她就像所有人的孩子一樣,活在每一個巨石城幸存者以及避難所居民們心中的童話裏。
那并不是不存在的東西。
就如斯伯格曾說過的一樣,巨石城的奇迹從來都不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波爾,而是在黑夜來臨時手持火把驅散黑暗的每一個人。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人們并不是一開始就像這樣勇敢和善良,自然而然的也不可能每一個的孩子都和艾麗莎一樣幸運。
人心中的善念能讓牢籠一樣的巨壁變成童話中的城堡,心中的惡念亦能輕而易舉将童話中的城堡變成陰森邪惡的地牢。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這座地牢除了能困住修建它的人,困不住其他任何人。
那同樣是冷酷無情的現實。
修築地牢的人最終會腐爛在地牢的最深處,亦如種下紅土的人和吃下紅土的人最終都會埋進那血淋淋的曆史裏。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寫在羅威爾營地外的風雪中的故事了,并且輪回了一次又一次。
沒有一個人是例外。
最先走的未必就是悲劇的……
……
猛犸城。
抗議的火焰還在沸騰,而且由于尼揚的死越燒越旺了。
拉西已經帶着麾下的精銳和尼揚的遺體從前線回到了猛犸城,但迎接這位勝利者的卻不是鮮花和掌聲,而是石頭和臭雞蛋。
一名軍官不堪受辱,沖着擋在面前的年輕人們歇斯底裏地吼道。
“你們這群喪盡天良的家夥……拉西對你們有什麽不好?我們在前線的戰壕裏啃黑面包和營養膏的時候你們在哪裏?你們坐在食堂裏吃着雪一樣白的面,和我拳頭這麽粗的肥肉!你們還要打倒這個打倒那,你們打過一個威蘭特人嗎!你們能有我們餓嗎?今天忘恩負義,明天你們所有人都要遭報應!”
他的吼聲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很快被更高的聲浪給淹沒了過去。
“你們不要轉移話題!我們一沒有那麽能吃,二吃的是猛犸州萬千居民的米!我們不欠你們的将軍任何東西,我們自然要替猛犸州的居民說話!還有,輪不到你們來說我們忘恩負義!塔桑河大壩下的冤魂,沖突中死去的人,他們都站在這裏看着你!”
雙方各有各的道理,而且都代表了一定程度上的正義。
也正是因此,這幾乎是無解的局。
政既是衆人之事,也是妥協的藝術,而一些早就該做的事情,偏偏是拉西當局最不擅長。
況且也沒有時間。
他們幾乎所有的技能點都點在了軍事樹上,連婆羅國還沒點到的外骨骼都點出來了,甚至就連修複征服者十号都不在話下。
若是換成家人會來解決問題,那一定能獲得令絕大多數婆羅人都滿意的結局,甚至包括被沖到下遊的屍體。
而換作拉西,就算當初沒有炸那個大壩,今天的狀況也是必然的。
說白了。
這木工活兒本就不是鐵匠幹的。
在解決完外敵之後,他們要麽換一個更有手段的頭兒,要麽被一個更有手段的當局取代。
阿布賽克并沒有吹牛,真要打起來,他赢得概率沒有九成也有七成。聯合會沒有聯合不是他的錯,那是他手上的牌,能讓這個泥捏的菩薩不被大洪水沖垮才反而是他的本事。
至于阿布賽克自己的問題和局限性,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人群中。
婆羅國的學生正吃瓜看戲。
猛犸城的人鬧事兒,再怎麽和他們這些隔壁來的沒關系。
哪怕天都現在也在火上烤,但至少還沒燒到他們屁股上不是嗎?
他們就遠遠的看着也不靠近,時不時還有給兩邊起哄加油。
畢竟阿布賽克送來讀書的也不都是正兒八經的學生,保送名額裏也是有一些走街串巷的“街溜子”的。
這些人也許崇拜科技,也會嘴上哄兩句,但打心眼裏是瞧不起那些做學問的人的。
這便是尼揚最瞧不上的加拉瓦公爵,他們又是一類人了。
嘴裏叼着根糖水冰棒,穿着喇叭褲的蓋爾滋溜地舔了舔,一腳踩着石墩子,呷吧着嘴着說道。
“我覺得那軍官說的對,這幫猛犸城的小牛崽子就是吃飽了撐着,老子在天都的時候都沒這裏吃的暢快!草,話說這冰棍真特麽甜,老子一定要帶一台做冰棒的機器回天都去。”
他父親是“屠夫”皮克利,乃是天都保衛戰的大功臣!
雖然他自己也是學生,但看這些隻會考試的書呆子,他是怎麽看怎麽瞧不起。
被這軍爺二代強拉來作陪的少年斜了他一眼,心中淡淡一笑卻不作聲,又将視線飄回了自己帶來的物理書上。
他叫納亞克,年齡才15歲,虛報了一歲才過考本科的門檻。
至于虛報年齡,也是他自己拿的主意,因爲他算準了卡巴哈爵士在委員會的人緣差到了極點,這個大考在考試細節上抓的再狠,也絕對抓不到考生戶籍的年齡上。
而爲什麽要虛報,理由也相當的簡單。
因爲整個教改本就是阿布賽克和聯盟的一廂情願,是架在空中的樓閣。
天都不會再辦大考了,至少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因爲壓根兒就不需要了。
萬物的法則都有其運行的規律,但命運的梯子錯過了就是真錯過了。
至于這些東西他是怎麽看出來的?
那就得感謝尼揚先生辦的報紙了,比起《家國天下報》這種卯足力氣的肉喇叭,實事求是的《幸存者日報》是能找到些有用信息的。
哪裏都有天才,婆羅行省也不例外,況且人口遠比其他行省多的多的這裏,難免也會出那麽一兩個别地兒沒有的妖孽來。
納亞克倒沒有和蓋爾一樣,自命不凡地認爲自己就是那個妖孽,但說到天分和智商他還是有一點點自信的在。
被婆羅國派來這裏進修的學生要麽是前朝貴族的後代,要麽就是萬夫長的後代,唯獨他家祖祖代代都面朝着紅土背朝天,要數出過什麽人才恐怕得數到繁榮紀元去了。
那就扯遠了。
總之,就憑着不識字的老爹從集市上淘來些沒人要的閑書,他硬是靠着幾乎滿分的算數和幾乎滿分的文章,得了卡巴哈委員的青睐,一躍龍門改變了自己的人生命運。
也正是因此,蓋爾瞧不上他們的同時,他同樣打心眼裏瞧不上旁邊這位連十一二歲的預科生都比不如、卻被硬生生強塞進大學裏的家夥。
哪怕他也清楚,這和蓋爾口中的冰棍機一樣,都是“社會發展所必須經曆的資源浪費”,一碗水端的太平隻會讓天都變成猛犸城這樣。
不過瞧不上歸瞧不上,他還是相當看好這家夥未來的發展的。
至于理由也很簡單,因爲這個家夥足夠蠢,足夠的不學無術,且足夠自大狂妄,簡直就是西岚巫陀的翻版!
若不是再晚生十幾年,他甚至都會錯愕這家夥簡直是巫陀老人家投胎轉世!
其實稍微想想,拉西完蛋是必然的,阿布賽克也是。
最後的内戰打不打都是一樣的,而且大概率是打不起來了。
不過這并不怪他們。
在賭場裏的輸赢是數學規律,和運氣、人品都沒什麽關系。
而這賭場又是剛開門,賭徒們都還在摸索,技術上都是平等,自然是先發有先發的優勢,後發有後發的穩。
但話雖如此,曆史又不是到這兒就結束了,真正的好戲才剛開始呢。
納亞克擡頭一算,等紮伊德和他身邊的人走完,傳到第二代的時候氣數應該能去一半,第三代再折騰一半,那就隻剩下四分之一了。
到時候除非再來一個比婆羅國更大的封建帝國拉他們一把,或者聯盟内部出現什麽問題不得不和既得利益者做妥協。
但那也是不可能的,因爲威蘭特人的陣痛會比他們更快走完。
軍團爆炸之後,那個叫薩倫的皇帝搞不好就已經是東帝國的巅峰了,聯盟不會去做任何規則之外的妥協了,因爲那隻會推遲他們的勝利。
他們終究是要去更遠的地方的,隻是和學院去的方式不同而已。
納亞克将自己這套“歪理邪說”自封爲文明學。
猛犸大學沒有這門學科,所有的理論都是他業餘時間根據有限資料基于科學方法做的推論,以人的壽命爲單位對未來進行的推演。
五代人的代價如果是一天支付那當然是沉重的,甚至壓根兒就支付不了,但若站在文明的高度上将時間拉長到200年或者300,則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不愉快的時候就想想人聯吧,繁榮世界橫跨兩顆恒星,廢土紀元一來都快死斷代了,眼看着也要重新站起來了。
聽說新誕生的太空電梯比舊的更穩更快,而且成本還更便宜,哪天炸了也沒以前那個危害大。
不過老實說,他确實不在乎王朝們的興衰疊起,這隻是他業餘時間随手弄出來的。
他從天都出來之前就想好了,他不會做歸根的腐葉,要做未來的種子。
至于說要去月亮上瞧瞧,隻是爲了讓父親能聽懂罷了。
“诶!快看!那幫人快要打起來了!你說拉西會不會把他們全部突突了?”蓋爾拉着身旁這個書呆子,就像看鬥蛐蛐一樣,興奮地指給了他。
納亞克沒有去看街上的慘狀,隻是鄙夷地瞧了那個興奮過頭的家夥一眼。
那些軍官們說的對,這幫傻孩子确實會遭報應,雖然和忘恩負義沒什麽關系,最多是學藝不精的問題。
然而這家夥把同類的苦難當樂子也不是什麽高尚的事,搞不好報應來的更快。
不過他倒也犯不着教這家夥怎麽積陰德,于是想了想說道。
“你相信科學嗎?”
沒想到等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反問,蓋爾被這書呆子弄得有些掃興。
不過他的狐朋狗友都不在這裏,也沒有别人可以打發時間,隻撇撇嘴道。
“信啊,科技那麽牛逼,能整點回去就好了。對了,你多努努力哈,你這麽能讀書就多讀點,我們家以後用得上。”
納亞克莞爾一笑。
“果然我沒看錯人,父親們未完成的事業還得是您這樣的青年才俊來才行。”
“嘿嘿,那自然,我家老子打仗是有一套,但讀書的本領不行,和我肯定是沒法比的。”
以爲這家夥在拍自己馬屁,蓋爾不禁有些飄飄然,一時間竟是又選擇性地忘了這書呆子的父親可是自己最瞧不上的泥腿子,隻想着他是個大學霸了。
沒記錯的話,這家夥還是天都大考的狀元!
雖然蓋爾親口說過“煞筆才考試”的蠢話,但真得到文化人承認的時候,他還是和他那個喜歡女學生的父親一樣,免不了俗的會露出傻笑。
得意之處少不了顯擺,他沖着納亞克擠了擠眉毛說道。
“告訴你個不算秘密的秘密,我父親其實是家人會的!你别看阿布賽克垮了,哪怕我父親的上司垮了都沒事!要我說,你以後也别去什麽聯盟了,跟我混得了呗,你瞧上哪個女同學,我一句話許給你信不?”
這對他來說太容易。
馬上戈帕爾進城,她們家人都在天都,讓誰家挨餓不就是他一封信的事兒。
這話甚至都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還是求他幫忙的女同學點破的。
果然。
納亞克淡淡笑了笑,語氣溫和的說道。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您也别高興的太早,您父親就算放戈帕爾進天都,頂多也是獲得了重新站隊的機會,往後少不了有個二三劫……當然,這也是能避開的。”
蓋爾皺起眉頭。
“你什麽意思?”
納亞克卻不解釋,隻慢悠悠地說道。
“沒什麽意思,我隻是想起聯盟有句古話說的好,識時務者爲俊傑,還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得先餓一餓斯人的肚子。總歸意思就是,想成功先發瘋。”
“爲此我推薦你兩本聯盟的書,叫《厚黑學》和《水浒傳》,比你父親給你的書有用,也比那些書好看。你拿不定主意、想不通爲什麽或者苦悶的時候就翻翻,或許能從中找到靈感。”
姑且先看這兩本吧,未來視情況可以加一本《三國演義》。
不過得先塑造他的人格再培養他的大局觀,順序可不能搞反了。
否則就把燃料弄成礦渣了,不成器的廢物是沒機會上台面的,他需要的是能上台面的廢物。
根據聯盟的書籍中提到的心理學理論,一個人的人格是在小時候形成的,成年的時候會随着年齡的增長逐漸被改造成社會需要的形狀,而一旦再沒有能壓制住他的東西,被壓抑的天性就會像釋放的彈簧一樣迸發出來。
他要塑造這家夥的人格,讓這家夥繼承家業之後成爲下一個巫陀,甚至比巫陀更扭曲,能把周圍所有慈眉善目的小老鼠都吓一跳的那種……也隻有這樣才能拯救婆羅人。
上一代沒有了卻的恩怨,那就放到他們這一代去了卻好了。
紮伊德?
那家夥确實聰明,但再聰明的人也有拎不動刀的一天。
他在赢下了一切之後,遲早會和羅威爾一樣陷入歇斯底裏的瘋狂,而那些威脅到他權威的人一個都别想活下來。
包括總跟在他身後的薩瓦——那個比他大不了兩歲、看起來比他這個“書呆子”更人畜無害的小夥子。
一個“養子”坐在太子的位置上,他應該很清楚紮伊德是絕不能有嫡子的,該裝柔軟的時候裝柔軟,該下手的時候是一定不會手軟。
甚至是戈帕爾,那個把紮伊德親手捧到神位上的惡狼,搞不好會是最先出局的人。
納亞克一點也不着急。
他最喜歡看報紙,而且足夠年輕,遲早能從報紙上看到他喜聞樂見的東西。
然而站在他旁邊的蓋爾卻是不耐煩了,一臉納悶的說道。
“書裏講了什麽你就不能直接念給我聽嗎?老子特娘的不喜歡看書。”
納亞克歎了口氣。
任重而道遠啊……
這家夥真回了天都,就這纨绔的性子恐怕活不過三集,再好的“苗子”不發芽又有什麽用呢?
紅土再怎麽頑強,也得熬過廢土紀元早些年才開始禍害人吧。
至少不能讓這根好苗子走在紮伊德的前面,那保不齊又得多花上幾代人的時間了。
“你啊……我的好兄弟,你這個樣子我真的很擔心你,你可是皮克利将軍唯一的弱點,你不懂事一點,你老爹怎麽硬起來?”
“……得了,幫人幫到底,看在你答應照顧我父親的份上,我就教教你課堂上不講的‘顯學’吧。”
頓了頓,納亞克做出要來幹貨的表情,合上手中的物理書看向他。
“一道題,這題隻教一遍,你記好,關鍵時候說不準能救你命。”
蓋爾一聽這話頓時來勁了,嬉皮笑臉了起來。
“那你說說呗。”
他壓根不覺得這個做題家能教他什麽東西,但又覺得聽這家夥講話怪有趣的,比和女同學在課桌下面搞小動作還好玩。
聽聽呗?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這家夥講數學和物理無聊透頂,但講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識賊有趣,總能把他講的眼睛一亮。
納亞克盯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長一笑,開始了他身爲農民兒子的絕地反擊。
那将是一場屬于婆羅人的百年戰争。
當破曉的黎明來臨之時,也許不會有人記得這一刻——
一名未來的士兵和一名未來的科學家,在無人知曉的長夜前發起了對未來的博弈。
他要把希望賭在明天,他要做完所有能做的未雨綢缪,他要在眼前的這個草包身上種下比“死劑”更邪惡的毒株,并确保這枚精心播下的種子能活到最後!
隻要有一枚種子活下來!這場戰争便算是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勝利!
而那樣的話,英雄們便不算白死了!
“我有甲乙丙丁四大将軍,我要他們替我看着一群羊,但又不放心他們,因爲羊很聰明,他們也很聰明。”
“我知道自己遲早要把他們都殺了,但現在的問題是從誰開始殺起……”
……
鬧劇持續到了黑夜,拉西終究還是沒狠下心來對自己人開槍。
一來那畢竟是尼揚先生的心血,二來虎毒不食子,他沒有自己的孩子,那些茁壯成長的棟梁就像他的孩子一樣。
若面前是威蘭特人,或者舊帝國的人,他殺起來不會皺一下眉頭,但對上自己人他死活都下不去那個殺手。
他碰到讓他拎不動刀的人了。
然而也正是因此,他的軟肋暴露在了敵人的面前。
那些平日裏藏在暗處的鼠輩,此刻就像嗅到血腥味兒的鬣狗一樣撲了上來,恨不得吮光了他的骨血。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州府的大院。
坐在椅子上的拉西感歎一聲,隻覺得自己就像那全身插滿旗子的楚霸王。
阿布賽克喜歡看三國,而他喜歡看三國前面的故事,倆人都是聯盟通,私下裏也沒少交流。
望着那爬滿青苔的老舊石闆,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當初最春風得意的時候。
那天他進城,城中遍地是被沖垮的窩棚,瘦骨嶙峋的居民們并不責罵他,反而夾道歡迎他進城,感恩的救星終于來了。
他當時就在這裏,俯視着那些趴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的貴族。
“老子來這兒要辦三件事兒!你們隻需要知道一件就夠了!”
“從今往後,猛犸州禁奴!誰敢留一個奴隸,老子就讓他腦袋挪個地方!”
“……從今天開始,猛犸州要講平等!”
當時說的話他都記得,包括最後的那句“不準跪”,愣是把那些平日裏高高在上的貴族們吓得肝膽俱裂,屁滾尿流。
如今那些被沖垮的窩棚已經換成了新樓,他自認爲沒有虧待過這裏的人們,卻還是被那臭雞蛋砸了個狼狽。
現在想想,站在街上的那些人也許未必是他認識的那些猛犸城居民。
而是淹死在塔桑河裏、來讨債的冤魂。
“阿賴揚,你也在那裏嗎?”
拉西自嘲笑了笑,灌了一口辛辣的伏特加,感覺心中的苦悶沖淡了不少。
這時候,一名少年軍官走進門裏,立正站直行了個軍禮。
“報告長官!沙瓦隊長從大裂谷回來了!據電報中消息,他帶來了與婆羅國統領阿布賽克達成的和平協議!”
此人名叫烏迪,是沖鋒隊的一員,從他進入猛犸州以來就跟在他身邊了,也算是他用的最順手的一名得力部下了。
将酒瓶擱在了地上,拉西站起身來。
“備車,去機場。”
“是!”
烏迪行了一個軍禮,轉身離開門外,很快準備好了車輛。
拉西拉開車門坐了上去,汽車很快發動,開往了機場的方向。
沿途中的街道一片寂靜,隻有時不時經過的列隊巡邏的士兵。
整猛犸城已經戒嚴。
坐在車上,拉西看向一旁的烏迪問道。
“我讓你調查家人會怎麽樣了。”
烏迪聞言立刻禀報道。
“他們在我們的城中共有21處據點,主要分布在港口一帶。”
拉西的瞳孔微微縮了縮。
“怎麽會有這麽多?”
烏迪如實答道。
“他們組織行動嚴密,以港口爲核心圈向猛犸大學發展,并且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據我所了解,他們不但和一些三教九流的幫派勢力有所勾連,還有贊助學生團體活動,給留守家庭發雞蛋。”
拉西懵了一下,張了張嘴,一時間竟是啞口無言。
就……這?
他們住在他蓋的房子裏,領着别人發的雞蛋,然後反過來反對他。
他瞬間怒了,一時間酒都醒了,這簡直比給他戴綠帽子還讓他惡心。
不過他到底不是以前那個莽夫了,深吸一口氣很快冷靜了下來。
他想到了一個人,曾經爲他送行并且無償贊助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的阿辛。
他是瞧不上那些幫派組織幹的勾當的,甚至還警告過阿辛别來猛犸城拓展生意,哪怕他才剛拿了阿薩辛幫贊助。
而那家夥也很識趣的沒有得罪他,隻是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然而拉西卻沒想到,就算沒有阿薩辛幫,也會有黑鼠幫或者老鼠幫,甚至換個名字叫XX勞務派遣有限公司。
他自己就幹勞務派遣賺外彙,别人又怎麽可能不有樣學樣呢?
很快會有人把他手底下的人組織起來,成立一個類似的機構,或者服務于這些勞工的機構——比如什麽海外勞工互助會。
而且那些人有天然的作業可以抄。
聯盟的工友會一直想要從猛犸城打開突破口,但由于形式風格不太接地氣而遲遲無法拓展。那些幫派們完全可以有樣學樣,把葡萄吃掉,咯牙的皮吐掉就是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讓阿辛過來……
拉西閉着眼睛,長歎了一聲道。
“我們對基層完全失控了……難怪會出這麽大的問題。”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筆記,将這行教訓寫在了上面,随後塞回了懷中。
然而就在這時,車窗外忽然傳來一聲爆炸,不知是土炸彈還是什麽發出來的。
車玻璃被震的一陣晃動,很快拉西聽見有人沖着這邊呼喊。
“爲死去的……報仇!”
那人喊的大概是沖突中死傷者的名字,拉西沒有聽得很清楚。
然而偏偏就在這時,發動機卻冒了煙,整個車子一頭紮在了路邊。
司機被撞的七葷八素,轉頭想看統領的狀況,卻對上了一隻黑洞洞的槍口。
他愣了一下,臉色大變想要解釋。
“不是我——”
“砰!”
一聲短促的槍響打斷了他的辯解。
當斷則斷,将司機擊斃的烏迪毫不猶豫推開車,護着身旁的拉西從車上下來。
街上槍聲響徹一片,胳膊上綁着白布條的武裝人員與附近趕來的巡邏隊爆發了激烈的槍戰。
在外骨骼的支持下,後者将前者打的節節敗退,然而依舊架不住前者人多勢衆,并且和附近的平民打成一片,一打不過就往平民家裏躲。
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自己的地盤上行刺自己,更沒想到自己居然要在家裏打一場治安戰,拉西隻覺怒火竄上了天靈蓋,恨不得抄家夥沖上去把那群鼠輩全都突突了。
“反了他們……真是反了!”
“統領!這裏不安全!我已經呼叫了增援,咱還是先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吧!”一邊朝着街對面開火,握着手槍的烏迪一邊沖他喊道。
拉西咬着牙點了下頭。
“帶路。”
烏迪立刻領命,掩護着他鑽進了一旁的小巷子,幾個拐彎總算是遠離了那此起彼伏的槍聲。
倆人似乎安全了。
然而就在這時,拉西卻猛的頓住了腳,不再往前跑了。
領在前面的烏迪也停下了腳步,一臉錯愕地回頭看向統領。
“怎麽了統領?”
“哈哈哈哈!”
拉西忽然仰天大笑了一聲。
“不冤枉!過瘾!不愧是老子的親衛,真特娘的對老子胃口!”
說罷,他銅鈴般的眼睛一瞪,射向那漆黑小巷的目光猶如火炬。
“鼠輩們!你爺爺我拉西就在這!有膽就出來讓我殺個痛快!”
那八面威風的氣魄倒不像個将軍,也不像個統領,隻像個渾身是膽的英雄。
他宛如殺神在世一般立在小巷中,哪怕身後沒有千軍萬馬,依舊仿佛回蕩着滾滾雷霆,讓人莫敢與他眼神接觸。
烏迪錯愕地看着他,表情先是詫異,又是驚訝,随後冷漠了下來。
“……你是怎麽發現的。”
話音落下的同時,一群穿着黑衣、拎着刀槍棍棒的男人已經從小巷裏走了出來。
那鬼鬼祟祟的樣子,倒真像是躲在陰溝裏這吱吱的老鼠。
威蘭特人走了。
春天終于到了。
萬物複蘇的時節來了。
他們的眼中閃爍着兇光,雖然害怕着,甚至發抖,卻沒一個退後。
家人會說了,隻要殺了拉西,猛犸國海外的業務就是他們的。
以後隻要有家人會一口肉,就少不了他們這些幫派一口血喝。
“說那麽多廢話有屁用,就是你們唆使那些學生對吧,”拉西沒有去碰槍,而是拔出了自己的配刀,沖着背叛自己的烏迪冷冷一笑,“咋?還不動手?是想看我還拎得動刀不?”
“念在知遇之恩的份上我倒是想給你個痛快,但你既然不想要的話……”
烏迪後退了半步,将握在手上的手槍收起,向前揮了揮食指。
“成全他。”
父親,母親……
孩子終于爲你們報仇了。
大仇得報的烏迪隻覺一身輕松,卻也不忍看英雄的遲暮,于是閉上了眼睛。
幫派分子們丢掉了短槍,拎着五花八門的家夥撲向了孤身一人的拉西。
撲向了那個在戰場上将奧萊特的鼻子揍歪了一次又一次的拉西。
“殺!!!”
“啊啊啊啊!”
他們興奮地撲了上去,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将他們的英雄開膛破肚了,而那一閃而逝的白光過後,卻是一顆他們熟悉的頭顱落地。
一顆滿口黃牙的腦袋落在地上,臉上的表情定格在最後的猙獰。
沖在前面的幫派分子都懵住了,隻借着那明晃晃皎潔的月光,看見那握在拉西手中的軍刀上染着猩紅色的血。
“殺——!”
單薄的喊殺聲響徹在小巷中,而這次響起的喊殺聲卻仿佛帶着沖鋒的号角!
仿佛那一人的身後跟着千軍萬馬,仿佛那刀尖上挂着千萬條魑魅魍魉的魂!
烏迪的瞳孔微微一縮,看着不閃不避殺向人群的拉西,顫抖着的右手不自覺就摸向了那已經合上的槍套。
和他接頭的家人總反反複複告誡他,那是殺害他一家的仇人,以後不要忘了報仇,總有一天要報仇,一定要複仇!
他一時間竟忘了,即便那家夥是仇人,想要勝過他也不是唾手可得的易事。
他到底是他那威風凜凜的将軍,是連他們的敵人都萬分敬畏的對手。
自己有使命,他一樣有!
而且與除了仇恨一無所有的自己不同——
那家夥很久以前就下定了決心,就算豁出了這條命不要,也要将那壓在婆羅人身上的一千根柱子一個不剩地打垮!
驚心動魄的厮殺回蕩在鮮血淋漓的小巷——
“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