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立flag的事兒楚光幹過不少，但這次他那開了光的嘴卻并沒有顯靈的征兆。
奇點城很安全。
甚至毫不誇張的說，這裏比聯盟任何一座聚居地都要安全的多。
不止如此，這裏的時間就好像變慢了似的，連偶然飛過的鳥都悠閑的令人羨慕。
在AI的協調下，不隻人與人達到了和諧的最高境界，就連人與其他物種也都實現了“秋毫不犯”的共榮。
奇點城西邊的農業區劃。
看着遠處田間坐在田埂旁懶洋洋曬着太陽的農夫和就在他旁邊不遠大吃自助餐的麻雀，正在寒霜陪同下散步的楚光用鏡頭記錄下了這宛如世界名畫的瞬間。
咧嘴笑過之後，他忽然悠悠歎了一聲。
“……說實話，我當時就沒想過你們能成功，甚至都已經計劃好了你們的失敗，以及之後如何接手這裏的爛攤子。”
他的擔憂其實并非毫無道理。
畢竟這座聚居地最初的居民并不是什麽好人，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狡猾奸詐之輩與投靠過火炬的走狗。
要說道德水準，搞不好一些被變種人部落排擠的“混血兒”，可能都要比他們的人品高尚一些。
真正無辜的可能也隻有聯盟從變種人部落裏救出來的那些被當成牲口飼養的人了。
不過相對的，那些被救下來的俘虜們别說是生活自理的能力，甚至是連最基礎的社會屬性都不具備。
這兩類人都屬于聯盟社會“同化成本”最高的人群。
想讓他們發揮對社會的正面作用，所需要耗費的公共資源是平均水準的三倍甚至更多。
包括不限于白嫖流民之家的義體，掃蕩救助站的貨架和水餃，以及坑蒙拐騙其他同樣剛剛加入聯盟的廢土客等等。
然而奇迹的是，奇點城成功消化了他們。
或者說的更準确些，他們“自由散漫”的天性與奇點城嚴格到令人發指的規則意外的互相适應了。
聽到楚光的誇獎，寒霜既腼腆又自豪地笑了笑說道。
“您過獎了……雖然在您看來我們已經做的不錯了，但其實在我看來，我們距離最終的成功依然還很遙遠。”
楚光看了它一眼。
“最終的成功是？”
寒霜語氣溫和的說道。
“至少得讓我們能夠完全不依賴外界的幫助獨立運轉。”
楚光聞言愣了下，失笑道。
“這個目标……确實太宏大了，别說是你們，聯盟的任何一座聚居地都做不到。”
“是吧，所以奇點城要走的路也還很長……”寒霜輕輕歎了口氣，“老實說，我有時候也會悲觀地想，這或許是個根本無法實現的目标。”
楚光有點意外的問道。
“你也會悲觀麽？”
“我是仿生人，不是機器人。1%的計算概率是我情感控件的阈值，低于這個阈值，我就會感到沮喪。”
寒霜點了下頭，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我們的耕地面積增長了三倍，糧食産量也翻了幾番，人們的生活無比富足，然而我們依舊難以擺脫對外界的依賴。”
“不止如此，我們這裏總是出現泾渭分明的兩種情況，一部分人充滿幹勁，但總是計劃着離開這裏，而另一部分人則精神萎靡，他們雖然不會計劃着離開，但會越來越依賴我們的照料，一方面消極完成我們布置的任務，并削減能耗以适應我們提供的最低生活标準，最終比機器更像是機器，卻遠不如機器高效。”
雖然原則上，離開奇點城的人不能從奇點城帶走任何東西，将勞動的積分換算成銀币收益比例也低的可憐，然而知識和技能并不算是東西，并且在奇點城幾乎可以說是免費的。
除了在規定的時間睡覺之外，人們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業餘時間。
渴望離開這裏的人會将大量的空餘時間花在學習知識和技能上，然而矛盾的是，這一部分人卻又是寒霜最希望能留住的。
它雖然也試着從理想城采購了一些嗜好品，在聯盟憲法允許的框架内對這些人才進行獎勵，然而也隻是延緩了他們離開的時間，并沒有改變最終的結果。
事實上，奇點城已經淪爲了爲聯盟輸送專業人才和廉價糧食産品的生産基地，而并沒有孕育出一種能夠全方位超越聯盟乃至廢土上其他聚居地的新型社會形态。
一旦失去了外部創新力的輸入，這座封閉的聚居地就會變成一灘死水，進入“螺旋向下”的惡性循環。
楚光也是忽然間注意到的。
這兒的自動化普及率，居然還沒有隔壁的塵埃鎮高。
站在楚光身旁的寒霜忽然突兀地問道。
“是人性嗎？”
楚光想了想，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也許是，也許不是。”
寒霜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打破砂鍋問到底地說道。
“我的知性插件告訴我，您有更好的回答……請不要猶豫，您是我見過最有遠見的有機體之一，您的意見對我很寶貴。”
聽着這句奇怪的話，楚光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歎了口氣說道。
“咋說呢……‘更好’這種事情，本身就是個僞命題，大多數現實的問題都是沒有标準答案或者說最優解的，隻有相對合适的解法。在我看來，你的困惑比起人性，更像是一種自然規律。”
寒霜：“自然規律？”
楚光點了下頭，将目光投向了遠處那漫山遍野的金黃。
“我們在過去數萬年的時間裏得出的結論不止一個，但沒有任何一個結論是能夠解決我們在所有曆史時期中遇到的所有問題的。”
“我更傾向于認爲，絕對完美的方法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人聯曾一度接近完美，繁榮紀元滿足了舊時代的我們所有一切對未來的想象，然而直線向上帶來的結果，最終就是如今我們所看到的直線墜落。”
看着陷入沉思的寒霜，楚光忽然話鋒一轉，笑着拍了拍它的肩膀。
“不過，對于‘終極命題’的探索這件事情本身，卻并非是毫無意義的……無論是物理學還是社會學都是如此，我們在探索完美的道路上總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而這遠比我們站在原地不動要有益處的多。”
“繼續走下去吧，說不定未來的哪天，聯盟還需要靠你們來拯救。”
他爲手上的雞蛋準備了很多個籃子，聯盟之外還有南海聯盟。
隻要可選擇的方法足夠多，總能找到合适的那一個。
哪怕現有的方法都行不通，未來的聯盟也能創造新的方法。
他相信他的孩子是具有這樣的潛力的。
而這份能夠讓聯盟永遠保持年輕的力量，比他留下再多可供子孫揮霍的遺産都要有用的多。
感受到了那順着掌心傳來的溫度，正驚訝的寒霜忽然一瞬間領悟了他的意思，臉上随即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真是慚愧，沒想到我的困惑居然需要我的客戶爲我解答……謝謝，我會記住您的忠告，繼續走下去的。”
它對自己的工作似乎又有了新的理解，同時也重新提起了幹勁。
楚光笑着點了下頭，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楚光都在奇點城裏參觀，除了這兒的農場之外，還包括了當地的服裝廠和汽水廠。
這兒的工廠和農田差不多，生産的積極性并不高，不過滿足聚居地自身的需求卻是足夠了。
一夜無話。
回到别館下榻的楚光一覺睡到了天亮，告别了寒霜、日蝕還有茵茵一行人之後，便徑直前往了奇點城外的車站。
站在月台前等待的旅客們大多都是昨天下車的那些人。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小夥子或者中年人拎着款式統一的行李箱，神态和氣質就好像剛剛走出新手村的玩家，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
無論他們是因爲什麽原因來到奇點城，現在看來他們都已經振作了起來，并做好了重新上路的準備。
也就在這時，楚光偶然間注意到聚居地門口“辦理入駐”的登記處，除了來自廢土上的廢土客之外，還站了些理想城的居民。
那些人似乎是和自己同一批下車的旅客。
在經過了一天的考察之後，他們并沒有和旅行團裏那些意猶未盡的同胞們一起離開，而是似乎決定留下來加入到奇點城的大家庭中。
楚光很好奇他們到底是怎麽想的，于是用全息僞裝設備修飾了容貌，走到其中一位戴着平光眼鏡小夥子旁邊同他搭了句話。
“哥們兒，你覺得這兒的生活好嗎？”
楚光經過處理的聲音并沒有讓他聽出來什麽異常，而後者也似乎很健談的樣子，爽朗地笑着回答了他。
“有什麽不好呢？我在理想城的房間隻有二十平米，沒有窗戶，隻有一個吹冷氣熱氣的通風口。我就是努力一輩子，也未必能讓真正的陽光照進我的屋子裏……但在這兒，我隻需要往地上一躺就能獲得。”
看着這個過于樂觀的小夥子，楚光好心提醒了一句。
“但這裏沒有端點雲，以後大概也不會有。”
“那更好了，我早就在沒有邊界感的虛拟世界呆膩了。那裏的AI全都百依百順的像個木偶，真人剖開虛拟的外殼要多醜陋就有多醜陋……包括我自己。實話實說，我就是奔着能離端點雲遠點兒才跑來的這兒，”小夥子爽朗地笑了笑，聳聳肩膀接着說道，“況且這也不是什麽很艱難的選擇，反正呆膩了還可以走。”
其實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聽到這小夥子的回答，楚光一時間哭笑不得。
他當初最擔心的就是人們把這“戒毒所”當成了療養院，但現在看來他擔心的事情似乎都發生了。
不過……
這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事兒。
昨天他和寒霜的那番談話，其實不隻是影響了寒霜，他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也在悄無聲息中發生了些許變化。
就算他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也并不意味着那一定會帶來預期中最壞的結果。
而即便他未雨綢缪地做了所有的準備，将隐患消除于未然，最終的結果也未必一定會如他所願。
在和那個健談的小夥子聊了幾句之後，他便慢悠悠地回到了公務通道的入口處。
也就在這時，南下的列車剛好開進了車站，穿着正裝的呂北低調地走到了他的身旁。
“管……先生，我們預定的車廂已經抵達車站，車廂内的我的同事已經提前檢查過了，請随我來吧。”
看着一臉認真的呂北，楚光點了下頭，笑着說道。
“行，那就出發吧，别讓其他旅客久等了。”
直到楚光在預定的包廂内坐下，一行人都沒有引起任何旅客的注意。
下一站是衛府城了。
過了衛府城和十峰山，就是緊鄰着南部海域的海涯行省……聽說那兒最近熱鬧的一批。
由于他年初時采取的對東部諸省的“休克治療”計劃，大量廢土客遷居到了海涯行省沿岸的十個定居點。
那兒除了有大量廢土客定居，還有來自婆羅行省的幸存者，乃至來自軍團的威蘭特人。
他們有些是選擇在當地退役并留下的遠征軍，也有一些是遠渡重洋過來逃難或者淘金的。
太空電梯和重力井工程帶來了龐大的就業機會以及商業前景，不斷湧入的移民帶來了技術、财富以及勞動力。
這筆資産可要比馬夫鎮賣給聯盟的“邁斯納效應裝甲”要豐富多了。
尤其是南海聯盟在猛犸國勞工的幫助下，已經逐漸走出了内戰的陰霾。
這個同樣由避難所居民孵化出的幸存者勢力，正如一台重新煥發第二春的引擎，用那兩百年來的技術儲備與海上施工經驗做燃料，帶動整個南部海域沿岸地區的發展！
如今的海涯行省正在逐漸取代婆羅行省的金加侖港和猛犸城，成爲下一個受到投資客們追捧的新興市場。
而且和當初聯盟的産業主們剛沖到金加侖港時不同，如今的聯盟無論是生産方法還是金融工具都已經不同以往。
那裏孕育的奇迹說不定會比婆羅行省更驚人。
楚光從X-16的手上接過了一份一号定居點發行的《幸存者日報》，這是用列車上的打印機印出來的。
将報紙展開在大腿上抖了抖，他看向報紙的頭條。
隻見上面畫着一位瘸腿的威蘭特人老兵，穿着南方軍團制式軍服，灰頭土臉地站在流民之家的招牌下排隊領取免費義體。
除了曙光城《幸存者日報》的二流小編們，大多數地區的《幸存者日報》在畫諷刺漫畫的時候都是相當有水平的。
包括巨石城的。
而在圖片下方的配文，更是頗具諷刺意味兒地寫道。
【史無前例的“人口大遷徙”！“拯救之巢”号運輸船抵達一号定居點！】
看得出來寫這篇報道的編輯應該是月族人。
雖然這位仁兄爲了保證客觀，在措辭和表達上已經很克制情緒了，但字裏行間還是能看出來一絲淡淡的嫌棄。
楚光的眉毛輕輕擡了擡，臉上露出幾分驚訝的表情。
“這些人是來自永夜港的移民？”
坐在他肩膀上的小柒點着頭說道。
“應該是吧……論壇上好像有帖子提到他們哦。”
楚光知道小柒說的那篇帖子。
大概是半個月前，某個叫【塔蘭突襲者】的家夥在論壇上連載了一則短篇，記錄了永夜港和黑水巷的兩位傳奇。
這則短篇剛剛寫到了啓蒙會的部分，躲藏在永夜港的“引路人”和他們不可告人的滅世計劃才剛剛露出冰山一角。
那篇帖子楚光也在追，不過目前來看他那突然冒出來的“沙漠兵團”并沒有取得太多的進展。
永夜港的封鎖以及大規模的鎮壓活動仍然在持續，想來他們也不太好貿然做出出格的行動。
在那篇帖子裏有提到過一個叫亞爾曼的商人和他的“拯救之巢”号，據說那十二艘船上裝着足足五千人以及上千噸的黃金。
楚光了解情況之後還特意給李明輝發了封電報，囑咐他的船隊不要誤傷了這些平民來着。
隻是沒想到這十二艘船開的還挺快，居然都已經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