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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8章 忠誠的将最先死去

“反賊……反賊……都特麽的是反賊!啊啊啊啊!!!”

馬州與猛犸州的州界上,歪歪扭扭的壕溝鈎勒着一片狼藉的戰場。

暴雨中透着滾滾雷聲,熄滅了枯草上的徐徐燃燒的煙火,遮住了戰壕中傷兵們的哀嚎。

站在前線陣地的軍帳外,阿賴揚将軍仰面朝天,右拳猛捶着胸口。

那頓挫的聲音聽不出究竟是哭還是笑,卻與那守在那皇宮門口的禁軍隊長離奇般的像。

可惡啊……

可恨!

阿賴揚的心中填滿了不甘。

他有一身打仗的本事,本應在戰場上大展拳腳,卻不想淪落到這般田地。

三月中了。

距離天都陷落已經過去了近兩個月。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天都已經換了兩個主人,西岚更是丢了幾乎所有的江山。

前線也是一樣。

經過近半年的奮戰,灰狼軍又被推回到了最初的州界上。

去年年末,他們還能和拉西的人打的有來有回,甚至于新年的時候還靠着軍團送來的坦克打了幾場漂亮的勝仗。

然而那些叛軍就像殺不完一樣。

他們一批接着一批死去,又一波接着一波的沖上來,和他的灰狼們在泥潭裏撕咬。

那些家夥越打越強了,起初隻是一群散兵遊勇,如今卻連外骨骼和飛機都用上了。

反觀他這邊,灰狼軍卻是越打越疲憊,到如今連後勤都無以爲繼。

尤其是婆羅行省北方進入雨季。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讓後勤本就陷入困頓的他更是雪上加霜。

擔任進攻矛頭的裝甲部隊陷在了泥地裏來不及撤退,面對那群抵抗軍的分割包圍,以及空中呼嘯的蚊式攻擊機,被迫成建制的投降。

如今整個灰狼軍還剩下三萬人,不但缺乏彈藥,更是缺衣少食,可謂是灰頭土臉到了極點。

又由于先前的堅壁清野策略,方圓百裏不見村莊,想找當地人借點糧食都難。

灰狼軍中人心浮動。

已經沒有人想繼續打下去了,也根本沒有繼續打下去的意義了……

西岚已經亡了。

末日的征兆雖然來得緩慢,大廈真正崩塌的時候卻快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僅僅就在幾個月前,人們還安慰着自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結果也才幾個月的功夫,整個婆羅行省卻連幾個懷念它的人都找不出來。

包括他最忠誠的部下們。

聽聞阿布賽克是狼族人,家鄉狼州已經解放,他們甚至萌生了投靠婆羅國的想法。

“将軍……不能再打了,我們的後勤已經斷了。”

看着站在雨中嚎啕着的将軍,參謀戈帕爾跪在了地上,不顧那咽進喉嚨裏的雨水,仰面哀求地看着他。

“現在若是調頭南下,取下馬州……說不定還能爲西岚存下最後一絲氣數,等到猛虎軍北上取下馬州,我們可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其實這是下下策。

上策是投猛犸國,中策是投猛虎軍,下策是投婆羅國。

然而面對油鹽不進的阿賴揚,他卻講不出那些真正的辦法。

戈帕爾現在是真信了。

這家夥是真正的忠臣!

他們本有無數次自立的機會,他卻無一例外地放棄了。

婆羅行省的史書上一定會有屬于他的一頁……

可爲什麽……

他偏偏是自己的将軍!

戈帕爾急的都要心梗了。

“住口!!!”

阿賴揚忽然爆喝了一聲,打斷了那大逆不道的話。

那吼聲如同驚雷一樣,驚的戈帕爾差點沒癱坐在地上。

臉上寫滿了濃濃的仇恨,阿賴揚恨不得将唇邊的雨水嚼碎了。

“你以爲我是拉西……那條吃裏扒外的狗嗎?老子叫阿賴揚!老子是帝國的軍神!”

戈帕爾絕望的看着他,嘴唇顫抖着。

“可是帝國……帝國它已經……”

那聲“亡了”淹沒在了雨中。

他的心中也充滿了不甘。

如果能堂堂正正地打一仗倒也罷了,可到如今他們卻一直敗在自己人手上。

從金加侖港開始就是如此。

如果迪利普親王不草包成那般模樣,陷在城裏被那個拉西打的暈頭轉向,他們就算得在那幫刁民的手上吃些虧,也不至于被趕進永流河裏遊泳。

那是他一生的恥辱。

也是整個灰狼軍的恥辱。

阿賴揚知道自己的參謀還想說什麽,卻根本不想去聽了。

過了半晌,他卻像是想通了什麽似的,忽然長歎了一聲。

“你走吧。”

“我……”戈帕爾愣住了,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阿賴揚沉默了一會兒,語速平緩的繼續說道。

“不管你去北邊還是南邊,我都不會攔你,以你的才華做将軍困難了點,但幹個參謀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說着他看向了遠處的戰壕,像是說給戈帕爾,又像是說給他自己。

“你們跟了我這麽久,賭了全部的身家,無非想博個功名,榮歸故裏。可如今這功名也沒了,許多弟兄還落了一身的殘疾,被逼的去造反……我再留着你們就說不過去了。”

“你帶着剩下的人走吧。”

滂沱大雨中靜悄悄的,隻有雨水撞擊泥土的哒哒聲響。

戈帕爾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他的将軍的背影,一時間說不出話。

他猜到了他準備幹什麽,卻不知該如何阻止他。

而就在這時阿賴揚再次暴喝了一聲。

“滾啊!!”

“是!”

戈帕爾聲嘶力竭地大吼着領命,咬着牙從泥濘的土地上爬起,一步一回頭地挪着腿踉跄地走向了軍營。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也模糊了阿賴揚。

“嘩啦——”

雨下的更大了。

四處都是風聲雷聲的咆哮,一如兩百年前的末日仿佛要将整個世界吞沒。

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

恍惚中,阿賴揚的視線透過了雨幕,看見了許多人影。

那些人靜靜地站在戰壕外,站在雨霧彌漫的村莊廢墟上,就這麽默不作聲地看着他。

阿賴揚瞪大了眼睛,那些人卻又消失不見,直到雨水再一次模糊他的視線,他才又重新看見。

這一刻,他才恍然想起那些人都是誰。

他們正是死在州界上的冤魂……

他們來索命了。

向他。

還有向他守護的帝國。

“哈哈哈哈哈!”

阿賴揚忽然笑了。

他仰面朝天,狂笑了許久,忽然拔出了自己腰間的配槍。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有鬼……

他以前還以爲那是鬧着玩兒的呢。

“我詛咒你……”

阿賴揚的面孔猙獰着,打開保險,抵住了自己的下颚。

“拉西……”

“還有你們所有人……所有的亂臣賊子……你們都不得好死!”

“就算是化作厲鬼,就算永世不得輪回……我也要把你拉進地獄!”

“我在那裏等着你!等你特娘的下來陪老子!老子要和你真刀真槍的再幹一仗!!!”

天上忽然響起了滾滾的悶雷。

仿佛蒙天所昭,阿賴揚發出了最後的一聲怒吼,接着猛地扣下了扳機,寫下了“忠誠”的最後一筆。

“砰——!”

火光閃爍,他轟然倒地。

在那意識墜入深淵的前一刹那,他模糊地記起來,自己麾下的某位萬夫長好像就是這麽死的。

當時他隻覺得惋惜,那人本沒必要死,可現在想想,看不清的好像是自己。

很久很久以前,他的雙腿便已經埋在了紅土裏,隻是遲遲沒有下葬。

或許,他早該死了……

……

暴雨下了五天五夜,直到第六天的清晨才稍稍停歇。

不過,今年的猛犸州卻不像往年,塔桑河雖然泛濫了一陣,卻也沒讓整個州的東南部變成一片澤國。

拉西是個有借有還的人。

雖然他把炸河堤的事兒扣在了死人腦袋上,但這個爛攤子他還是收拾了的。

自從推行了勞務出口的政策之後,猛犸州當局用從西帆港買來的水泥,在塔桑河上修了一個更大的、且裝有發電機的堤壩,并參考聯盟水文地質專家的意見規劃出了專門的蓄洪區。

原來的河堤是屬于貴族們的私産,而如今的這座河堤将服務于猛犸州所有人。

除此之外,當局還通過一條條灌溉渠,将灌溉的區域從原本屬于貴族的土地上,拓寬到了各個用于安置流民的村莊。

即便月族人抵抗軍的元老們對他的行事風格并不喜歡,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确實是某種意義上的能人。

他是有在用具體的方法解決具體的問題的……

軍營中。

沖鋒隊的隊長沙瓦揭開門簾走進了營帳,看着面俯視着地圖的拉西禀報道。

“灰狼軍撤退了。”

拉西沒有任何意外。

如果不是這場雨下的太久,他部署在邊境上的五個師說不定已經将對面給圍了。

“他們去哪兒?”

沙瓦低聲道。

“南下了……”

南下……

居然南下了。

拉西愣住了半晌,心中忽然一陣惆怅,看來這阿賴揚對自己确實讨厭極了。

南下是下下策。

無論是投猛虎軍還是取馬州自立,都沒什麽前途,甚至還不如去向西投婆羅國賭一賭阿布賽克的心胸和氣量。

虎州一面臨海三面都是強鄰,根本沒法打開戰略空間。

那裏的位置決定了,當地的軍閥做的再大也隻能當個山大王,而一山是不容二虎的。

如果他在阿賴揚的位置,一定會北上投靠自己,也隻有自己會重用他。

畢竟月族人抵抗軍并非鐵闆一塊,哪怕從制衡的角度來講,自己收留他也是有好處的。

看着眼神惆怅的拉西,沙瓦沉聲繼續說道。

“另外,我們在邊境上抓到幾個灰狼軍的逃兵,根據他們的說法……他們的将軍死了。”

“死了?!阿賴揚?”拉西錯愕地看着他,上前兩步抓住他的肩膀,“怎麽可能?!他是怎麽死的!”

看着一臉急切的長官,沙瓦苦笑了一聲,搖搖頭說道。

“……不知道,隻聽說是自殺。”

拉西松開了他的肩膀,兩眼茫然,愣在了原地許久。

片刻後,他終于回了魂似的,看着自己的部下說道。

“傳下去,阿賴揚死于轟炸,這場仗是我們赢了。”

“那家夥不是個好人,但是個可敬的對手……給他降半旗。”

自殺太丢人了。

那家夥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畢竟是和自己打了大半年的對手,他想給他找回一點面子。

沙瓦也沒多問,點了點頭。

“是。”

……

“……号外号外!蚊式攻擊機大顯神威!帝國戰神身死!灰狼軍敗走!”

“西岚亡啦!”

金加倫港的大街上,肩上挎着背包的報童走街串巷的吆喝,過往的行人聽見紛紛掏出四加侖的硬币,從他的手中買下一張還熱乎着的報紙。

看着加印報紙上的新聞,街上的衆人頓時一陣驚訝地交頭接耳。

“阿賴揚居然死了?!”

“還是被飛機炸的!”

“媽的,那家夥早該死了!”

“不知道巫駝會不會被氣死下去陪他。”

“哈哈哈!”

街上一片鬧哄哄的調侃,居然找不出來一個爲帝國抹眼淚的人。

而就在十數公裏外的永流河上,某個卧病在床的男人,狠狠将手中的報紙摔在了地上。

“孽子!”

巫駝嘴裏咒罵着,眼睛凸起的像金魚,忽然一陣咳嗽。

旁邊宦官被吓了一跳,連忙簇擁上去,有的摸他的脈搏,有的捏着毛巾想替他擦汗,卻被巫駝一把推開了。

“滾!”

那聲音如雷霆,吓得一衆宦官跪在地上,用膝蓋退到了一旁。

聽到“寝宮”内的聲音,迪利普親王從外面走了進來,正巧看見了地上的報紙。

他下意識的想彎腰撿起來,卻看見了報紙的标題,又識趣地将手收了回去。

【阿克巴·西岚抵達西帆港!會見南方軍團三星萬夫長古裏昂,商讨于北方三州另立西岚王庭。】

好一個另立。

這已經是演都懶得演了。

迪利普親王心中一聲輕歎,走到了巫駝的床前。

“陛下……您還是聽聽醫生勸吧,少看點新聞,不要傷了尊體。”

自從上次暈倒之後,巫駝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如今連床都下不來。

看着一臉關切望着自己的迪麗普親王,巫駝忽然咧嘴笑了笑,用胳膊肘支撐着床榻,半個身子坐了起來。

“迪利普……你知道當初,我爲什麽沒有帶着你們往西邊去嗎?”

這還有爲什麽嗎,因爲天王軍就在西邊啊……

迪利普心中哭笑不得,哀歎陛下是真把腦子病壞了,卻低着頭不敢說出來。

“陛下……請恕我愚鈍,我不知道。”

巫駝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紅潤的光澤,嘴角也翹起了一絲輕輕的笑容。

“我們和軍團其實都是殖民者,隻不過殖民的對象有區别……所以我們是天然的盟友。這不是由什麽地緣決定的,而是更本質的東西。”

“然而也正因爲我們都是殖民者,所以隻能一同享福,不能共患難……一旦我們落難了,他們會毫不客氣的狠狠咬上我們一口。”

很多東西身在局中沒法自知,站在局外卻看得明白。

他也是從天都出來之後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些歡呼着“陛下聖明”的遺老貴族們并不是真的覺得他英明。

那些站在岸邊圍觀他的人們是真的把他當成了猴看。

以前他感歎身邊都是蠢才,偌大的婆羅行省竟無幾個可用之人,來了金加侖港他才恍然從夢中驚醒。

婆羅行省并非沒有可用之人,隻是那些有真本事的人都不願爲他所用,而他的氣量也容不下那些人,久而久之身邊自然隻剩下了真的蠢才和裝傻的聰明人。

或許他應該早一點死的。

巫駝長歎了一口氣,忽然心疼起了那些跟着他一起受苦的臣子們。

苦了他們了……

“迪利普,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将阿克巴送去了北方……當時我隻想着,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得爲西岚王庭留下一絲血脈,卻不想害苦了婆羅行省所有幸存者。”

“那個孽子還看不清……威蘭特人都是披着人皮的狼。可我也怨不得他,是我親自教的他,而我自己都看不清醒,臨到末了才意識到。”

迪利普慌忙的擡起了頭,卻被巫駝發黑的印堂吓了一跳。

“您說什麽呢……陛下,什麽叫臨到末了?!我們手上還有三支軍隊,隻要讓他們在金加侖港會師,收複西岚的江山是遲早——”

“沒了,”巫駝擺了擺手,咳嗽了一聲,臉上擠出一團酒紅色,咧着幹枯的嘴角笑了笑,“昨天我做了個夢,你猜我夢見誰了?是阿賴揚那厮……呵呵,那家夥跪在我門外,我喚他進來說話,他卻起來走了。”

迪利普的額前滲出了一絲汗水。

他确實聽了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卻沒想到這些傳聞會這麽快傳進陛下的耳朵裏。

到底是誰把這些消息帶到陛下身邊的?!

不隻是整個帝國,難道他們連自己身邊的人都控制不了了嗎?

迪利普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巫駝卻不以爲然,自顧自地嗟歎。

“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灰狼軍的将士……他們都是忠心耿耿的小夥,而且是整個帝國最忠誠的小夥子。無能的是寡人,不是他們。”

迪利普跪在了地上,将額頭緊緊貼着地面哀求道。

“陛下……請别再說了,您的身體……”

現在說什麽、做什麽都沒用了,知道的太多反不如不知道,活下去才是最要緊的。

如今那個昏頭的太子去了西帆港,如果陛下再出了什麽事兒,那可就不是另立王庭那麽簡單了,帝國的正統可真就落在了軍團的手上了!

然而巫駝并沒有聽他阻攔,隻是自顧自地道。

“不!我必須得說……我的身體已經要遭不住了,不把話說完我是不會瞑目的……”

說着的同時他又咳嗽了兩聲,而這次卻咳出了一絲血。

最近的宦官瞧見了那絲血,臉色刷白的從地上爬起,慌忙的從床頭櫃的托盤上抓起了藥丸。

“陛下吃藥……”

“滾!”

巫駝怒吼了一聲,一把将他推的倒摔過去,回光返照似的整個人都坐了起來。

“我要的不是藥!”

這藥他天天都吃,卻從沒吃好過,反而身體越來越糟。

他就算再蠢笨,多少也察覺到了些什麽,有人是希望他死的。

那個人不是聯盟。

也不是金加侖港。

甚至都不是恨他的拉西,以及那些陽奉陰違的軍閥們。

巫駝瞪着凸起的眼睛,盯着惶恐跪在地上的迪利普,仿佛僅僅是這些事情,便已經耗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

他伸出顫抖的食指,指着自己的弟弟,用行将就木的身軀發出了最後的聲音。

“我,西岚的皇帝……”

“我要傳位給……”

然而可憐了那弄人的造化,也或許是行了太多的不義。

張着嘴的巫駝差點兒就說出了迪利普的名字,卻在這最後的時刻咽下了這口氣。

“陛下!陛下!!!你們都跪在那幹什麽?趕緊起來救人啊!”

看着倒在床上的哥哥,迪利普哭成了淚人,歇斯底裏地大吼大叫着,催促着那些慌忙起身的宦官們。

他可不想當什麽皇帝。

他隻想讓巫駝醒過來,把這個千斤重的擔子再扛起來。

房間裏一片哭哭啼啼的聲音。

搶到床前宦官們手忙腳亂地扶起了陛下,将藥丸塞進了他的嘴裏,再喂水給他喝,卻發現他最終還是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陛下!”

“醒一醒啊,陛下!”

“嗚嗚嗚……啊啊啊!!”

悲怆的哭聲充滿了整個房間,不隻是嚎啕大哭的迪利普親王,幾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哭出了聲來,以淚洗面。

除了一個人。

那是一位年輕的宮女。

芳年十八的她有着姣好的容顔和身段,模樣就如一朵仲夏時分的荷花。

她生在金加侖港的小貴族家裏,從小過着養尊處優的生活,就像那《暴雨後的故事》中描繪的男男女女們一樣。

後來尼哈克總督下獄,她的家族也跟着衰敗,身爲次女的她也不得不抛頭露面出來謀生,在港口區的劇院裏上班。

她是個随遇而安的人,見過了新時代的繁華,對于舊時代的尊貴也沒那麽想念。

有錢就足夠了。

隻要有錢,她可以過得比之前更好,甚至比她那個跪在皇家商船甲闆上、一把鼻涕一把淚要飯的老父親更像是貴族。

也恰好就在兩個月前,她遠方的叔叔找到了她,讓她辦一件事兒。

她的叔叔許諾,事成了之後會給她一大筆錢,而且是她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在她那位叔叔的幫助下,她跟着劇組來到這艘船上表演,接着沒有任何意外地被宴請賓客的巫駝一眼相中,收入了宮中。

她的工作很簡單,把醫生給巫駝開的藥換成糖丸就行了,時不時再在枕邊和他說些金加侖港的事情。

倒也不用她誇的很直白,隻要讓他意識到自己這個皇帝當的有多失敗就夠了。

走到了船艙外,她從袖中取出了裝糖丸的瓶子,将裏面的藥丸全都倒進了江裏,看着它們在起起伏伏的江水中歸于虛無。

她不在乎那到底是糖丸還是毒藥,這些東西已經不重要了。

那個不中用的老家夥雙腿早已在紅土裏生了根,早死晚死并沒有什麽區别,甚至有沒有人來推他一把都是一樣的。

倒不如說,他還得感謝自己,讓他不必當那亡國之君。

取出了一隻小巧的耳環挂在了那晶瑩剔透的耳垂上,她的紅唇翹起了一抹很淺的笑容。

“叔叔。”

“那個人死了,可以把那張卡的密碼告訴我了吧?”

滔滔的江水埋葬了最後的陰謀。

就在帝國的老臣們還在哭喪着的時候,一封幾經輾轉的電報已經發到了西帆港。

軍營的指揮部。

看着心腹呈上來的電報,古裏昂将軍繃直的嘴角終于翹起了一絲笑意。

自從那場審判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他已經有段時間沒聽見好消息了,如今總算是發生了些值得他會心一笑的好事。

“很好!”

扔下了這句話,他将電報拍在了指揮桌上,随後走到了地圖前。

盯着地圖上的戰略部署看了良久,他回頭看向自己的心腹,下令道。

“‘候鳥’計劃終止,啓動‘杜鵑’計劃,讓阿克巴立刻準備登基,繼承巫駝皇位。”

“另外,向猛犸州當局發出最後通牒,要求他們立刻從北方三州撤軍,将北方三州歸還給西岚的新王阿克巴殿下!軍團不會放棄自己的盟友,如果這群叛軍不從,我們會替阿賴揚報仇!”

“另外,以西岚王庭的名義向婆羅國發去電報,索要軍事通行權。如果他們拒絕,我們無法保證他們絕對安全。”

他的心腹聞言,立刻站直行了個軍禮。

“是!”

看着轉身走出軍帳的心腹,古裏昂将軍的臉上帶着愉快的笑容,重新看向了那張已經被他用戰線分割成數塊的地圖。

北方三州目前是猛犸國實際控制,狗州的邊界上大概有五個師的部署,主要以輕步兵和炮兵爲主。

三支萬人隊足夠打穿那裏。

等到拿下狗州,他就能開啓第二階段的攻勢——從西面和北面兩個方向夾擊婆羅國的心髒,天都所在的牛州。

所有的準備已經就緒,隻差一聲槍響。

他爲這一天已經謀劃了太久。

好戲終于要開場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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