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廢物!”
查拉斯怒罵了一聲,将手中的通訊器摔在了沙發上,來回踱步片刻後閉上了雙眼。
很快,一道淡金色的光芒出現在了他身旁不遠,一名穿着灰袍的老人緩緩浮現了身影。
不等那家夥開口,查拉斯便火急火燎地走上前去,盯着他的眼睛咄咄逼人說道。
“你的人又搞砸了!爲什麽要讓我說又!你們特麽的就不能弄點兒像樣的武器嗎!?還是說你們除了那些長着鱗片的魚人就沒人可用了嗎?!”
阿爾祖的臉色同樣難看。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先行者,而是身在“第二聖堂”的使徒,無法做到完全屏蔽人類的情感,從而實現純粹理性的思考。
不過即便如此,他仍舊耐心地等這家夥抱怨完了,才用冰冷的語氣表達了自己這邊的不滿。
“我得提醒你,海上是你的地盤,你們在這兒生活了兩個世紀,而我們才剛到這裏沒多久。我确實可以替你去解決一些你們不方便動手處理的麻煩,但你該不會以爲我們在海裏和在陸上是一樣無所不能的吧?如果真是那樣,我們還找你們做什麽?”
查拉斯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可就算如此……”
這一次,阿爾祖沒有等他把話說完,便破口大罵道。
“别在那兒‘就算如此’了,非要我把話說明白嗎?你的動作太慢了!”
查拉斯錯愕的看着突然發火的阿爾祖,一時間倒是忘記了是誰在向誰興師問罪。
做了個深呼吸的動作,阿爾祖平複了起伏的胸口,盯着一臉錯愕的聯邦幕僚長繼續說道。
“聯盟正在試圖建立對我們的包圍網,留給我們的時間越來越少,我們必須在包圍網形成之前向海上打開我們的戰略空間,對天宮号上母巢的研究是必須的,你承諾我的珊瑚城呢?又是兩個月過去了,我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開始我們的研究!”
聽到阿爾祖忽然提起這茬,查拉斯的表情也是有些尴尬,輕咳了聲試圖解釋道。
“這需要一點時間……聯邦内部仍然有顧慮的聲音,我已經很努力地在幫你們說話了。”
他需要利用北邊的朋友幫他擺平一些麻煩,但這并不意味着他要完全倒向他們。
說白了,這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誠然,他渴望在獲得權力的同時獲得永恒,但他有自己的節奏來做這件事情,而這是最穩妥的。
“太慢了。”
阿爾祖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失望。
“我信任你,給了你最大的支持,你們無論是要技術還是要援助,我們都毫無保留的出手,甚至把我們最珍貴的‘心靈幹涉技術’都提供給了你們。而你給了我什麽?用兩個月的時間去玩你那無聊的官場遊戲?是不是得等到你坐上總統的位置我們才能開始下一步?”
不等查拉斯解釋,他又痛心疾首地繼續說道。
“但凡我有一艘潛艇或者一艘軍艦,我們也犯不着用那群醜陋的魚人。爲什麽我們的計劃會失敗?都是因爲你!查拉斯!因爲你的軟弱和無能!一次又一次讓我的部下落單!你但凡給他們一丁點兒支援——”
“夠了!”
臉上終于挂不住了,查拉斯惱火地打斷了他的斥責。
“我已經在我職權允許的最大範圍内幫助你們了,難道你要讓我越過指揮部下令讓聯邦的艦隊向聯盟的目标開火嗎?這種命令根本不會有人搭理我!這兒不是你們那兒!這兒沒有被納果挖空腦漿的傀儡,不可能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必須在規則的範圍内——”
“在規則的範圍内做規則之外的事嗎?這就是你最緻命的缺點,什麽好處都想要,卻一點兒風險都不願意擔。要我說,如果你真這麽敬畏你們的那套可笑的規則,從一開始就不要借用我們的力量,而是和你敬愛的總統先生一樣去争取多數人的支持。”
阿爾祖輕輕笑了一聲,走進了這位親愛的盟友面前,注視着那雙動搖的瞳孔,語速緩慢地說道。
“我看出來了,你的手下已經開始懷疑你了。”
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查拉斯皺起眉頭。
“我的手下?”
阿爾祖點了下頭,虛無的目光忽然投向了窗外的方向,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
“那艘驅逐艦,正在朝着事發地點前進……我來猜猜好了,首先他肯定不是去幫我們的,如果他真有這個打算,就不會等到我們打完了之後了。”
“驅逐艦?你說東汶?”查拉斯詫異地看着他,喃喃自語道,“我不是讓他返回安樂島待命嗎?”
“看來真讓我猜對了,”看着臉色漸漸變化的查拉斯,阿爾祖卻隻是冷冷地譏笑了一聲他的盟友,“可惜了,查拉斯先生,很遺憾你的官場遊戲恐怕是玩脫了。你沒機會當上聯邦的總統了,徹底沒機會了,不過你并不是完全沒有機會握住你渴望的權柄……考慮一下元首這個頭銜如何?”
不等一臉錯愕的查拉斯開口,阿爾祖扔下了最後一句話。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就讓我看看好了,你到底有沒有承擔選擇帶來的後果的勇氣。”
“如果你是個慫包,我也好趁早換個盟友,呵呵。”
就在那句話落下的同時,金黃色的虛影開始漸漸地變淡,如一縷消散的青煙融入了空氣中。
查拉斯猛然一驚,連忙喊道。
“等,等一下!”
那虛影卻不等他,甚至根本懶得去聽他說的話,竟是直接消失在了房間裏,任憑他如何呼喚都沒有任何的回應。
“這家夥!”
查拉斯握緊了拳頭。
這時候,一滴冷汗忽然從他額前冒了出來,啪嗒地滴在了地毯上。
被擺了一道!
從一開始,那家夥就算準了這群變種人一定會失敗。
而并不完全信任火炬的自己也一定會和之前一樣,安排一艘軍艦在旁邊監視着最後的結果。
現在他的手下已經開始懷疑他的動機,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否正确。
就如那個裝神弄鬼的家夥說的一樣,他已經沒有機會當牆頭草繼續投機了。
這次懷疑的視線不是來自中間派,而是就來自他的身邊——那些支持他進行這場豪賭的軍官們。
如今他隻有兩條路可以選。
要麽向那些支持他的人和懷疑他的人坦白一切,并接受那些由他們自己定下的規則的懲罰。
要麽趁着主動權還在自己手上,拉着那些仍然支持着自己的人們最後再賭一把……
查拉斯感覺自己的手心被冷汗浸透。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接着有人敲門。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開口道。
“進來。”
門推開了,一名軍官走了進來,恭敬地行了個軍禮。
“查拉斯先生,總統先生希望你能去一趟總統府。就‘金色海岸’号的調查一事,他有些存在疑惑的地方想和您商談。”
金色海岸号?
查拉斯愣了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是那艘前往海涯行省建立前哨的考察船。
意識到這一點的他不禁有些想笑。
這都什麽時候了,這幫家夥居然還在調查那玩意兒?
不過這裏有外人在,他到底是沒有笑出聲來,平複了片刻呼吸,轉身看向站在門口的軍官,溫文爾雅地說道。
“請替我轉告總統先生,我這兒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我會在黃昏之前過去與他會面。”
“是!”
那軍官再次行了個軍禮,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門關上。
看着重新安靜下來的房間,查拉斯駐足片刻,最終走去了沙發旁邊,将躺在上面的通訊器撿了起來。
幹淨利落地撥出了一串号碼,他的眼神不再有半點兒猶豫,聲音也沒有半分遲疑。
随着一條條命令的發出,他很快便做完了在開始這場豪賭之前所需完成的一切部署。
其實根本沒什麽好猶豫的。
阿爾祖的評價很正确,他确實是個軟弱無能的家夥。
但好巧不巧的是,那些把他推到台前的軍官和主戰派們其實也不是什麽“鐵血硬漢”,都是些走一步看一步的牆頭草,想要好處又不敢承擔責任的人何止是自己?
至少自己比他們有一丁點兒長處,該做決定的時候還是能做一些決定的。
這場賭局他沒有任何理由會輸!
……
環形島港口。
慶祝通水的儀式順利進行到了最後,總督查甯當着所有人的面宣讀了環形島與薯條港以及聯盟的友好聲明,而午夜殺雞則是代表聯盟宣讀了管理者對當地幸存者的祝福。
而最後也如聯盟承諾中的那樣,淡水供應管道沒有因爲那驟然拉響的警報受到任何影響。
澄澈的水花仍然從那倒立的錘柄末端源源不斷湧出來,亦如那岩石般堅固的秩序一樣。
倒是那聲突兀的警報,反而像是一場誤會。
起初圍在廣場周圍的衆人還有些驚慌,以爲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兒。
然而當他們看見樂隊繼續奏樂,剪彩儀式繼續進行之後,也都漸漸安定了下來,重新沉浸在了慶典的氛圍中。
慶祝儀式結束。
站在噴泉旁邊的午夜殺雞咧嘴一笑,看向一旁臉上仍帶着不可思議表情的查甯總督說道。
“看吧,我就說沒事兒。”
揣着滿肚子的疑問,查甯見這位聯盟的兵團長似乎知道些什麽的樣子,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
“剛才的爆炸到底是……”
午夜殺雞沉吟了片刻,直截了當地坦白說道。
“恐怕是變種人。”
“變種人?!”查甯愣了下,詫異地看着他,脫口而出道,“南部海域怎麽會有變種人?!”
他确實聽說過長着鰓和鱗片的水生變種人,但那種生物并不是真正生活在海裏,而是在岸邊築巢。
南部海域的諸島嶼遠離海岸線,在沒有驅趕異種手段的情況下,就算是飄在水面上的船都算不上安全。
看着一臉難以置信的查甯,午夜殺雞也沒有解釋,隻是從懷中取出一支平闆遞到了他的手中。
就在剛才,伏地勞模已經将海底淡水輸送管道附近拍攝到的畫面,通過肉肉号上的電台共享到了他的終端設備上。
看着屏幕中放送的戰鬥錄像,查甯的喉結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還真是變種人……
而且竟然有這麽多!
污濁的海水中飄着的都是殘肢斷臂和武器,以及那被血腥味兒給引來的水生異種們。
除此之外,還有一頭巨大的海怪“拉肯”在水中翻滾着,似乎也是那些水生變種人引來的。
雖然不排除合成視頻的可能,但這些人顯然沒有玩那種很簡單就能拆穿的把戲。
“這沒什麽好奇怪的,南部海域就在海涯行省的旁邊,自從火炬教會将那群垃圾引進到死亡海岸,它們擴散到哪兒都不奇怪。”
看着目光死死黏在屏幕上的查甯,午夜殺雞忽然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繼續說道。
“哦對了,就在兩個月前,還有一群變種人試圖襲擊我們的港口,不過所幸它們上岸之前就被我們給盯上了。”
“這……真是個驚人的消息。”查甯詫異地看着他,臉上的表情明顯變得不自然了起來。
變種人。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爆炸發生的區域距離環形島不到一百海裏,它們既然能遊到那個位置,就完全有可能遊到這兒來。
島上雖然也有一些防衛力量,必要時他們還可以動員預備役,但如果是面對一千名變種人發起的突然襲擊,恐怕他們連把槍發給小夥子們的時間都沒有。
南部海域各聚居地的共識是在在海上建立防衛力量,而這也是70号避難所時代便确立的戰略方針。
即,将聯邦的堡壘放在島嶼之外的海上,由鋼鐵打造的艦隊來阻擋來自廢土上的威脅。
也正是因爲這套防禦機制,過去兩百年裏幾乎沒有掠奪者的快艇能靠近各島嶼一百海裏之内。
然而現在,這套防禦機制卻像是失效了似的。
已經連續兩次發生意外了……
看着神色變化的查甯總督,午夜殺雞繼續說道。
“而且更耐人尋味的是,就在同一天,你們在附近水域巡邏的海上巡邏隊集體消失了……當然,我并不是在責怪你們沒有提醒我們,我們的安全本來就是我們自己的事情,但看你的樣子似乎根本不知道那兒發生了什麽。我沒記錯的話,那裏應該是你們的巡邏區之一。”
“兩個月前……我記得有場演習,”查甯輕輕咳嗽了一聲,“那次可能是個巧合。”
這句話聽着是在給聯邦開脫,卻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确實不排除這種可能,”午夜殺雞頓了頓又說道,“不過我想聯邦海軍應該是知道那兒發生了什麽的,畢竟第二天巡邏隊就回來了,當時海灘上的血都沒清理幹淨……他們就沒有警告過你們提防變種人的威脅嗎?”
查甯的表情漸漸有些略微繃不住了。
“沒有……我們的主要敵人是70号避難所,主要提防的對象是他們的潛水器。”
頓了頓,他的神色漸漸凝重了起來,思忖着喃喃自語。
“這件事情有點兒蹊跷……爲什麽變種人會對海底管道感興趣。”
“我覺得你們更應該留意的是,爲什麽本該保護你們的艦隊會選擇性地忽略掉這個明擺着的威脅。讓變種人上岸可不是鬧着玩的,尤其是那些長着鱗片的家夥,聽說它們折磨獵物的惡趣味比那些綠皮有過之無不及。”
言盡于此。
午夜殺雞并沒有在這個令人難堪的話題上繼續。
他知道查甯嘴上雖然沒說,但心裏肯定是清楚的。比起某一個問題是否得到妥善的解決,它是否作爲問題而被揭示出來是更關鍵的事情。否則已經發生過兩次的它,極有可能不隻是發生第三次或者第四次,而是在人們不知道的時候發生無數次。
聯邦艦隊在未經過指揮部批準、且未經過南部海域各聚居地許可的情況下,出于某種目的私自默許了變種人在轄區内的軍事行動。
“當然,這隻是善意的提醒,我們從來沒有将安全的保障寄希望于他人,無論聯邦的艦隊是否向我們提供必要的支援,我們都會通過自己的辦法對付那些長着鱗片的家夥。”
意味深長地看了那位總督一眼,午夜殺雞轉過身,準備帶着叢林兵團的一衆弟兄們回到船上。
注視着他的背影,查甯喉結動了動,掙紮片刻之後終于忍不住開口。
“請等一下。”
午夜殺雞停住腳步回頭,向他投去詢問的視線。
“怎麽了?”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加強一下在安全領域的合作,這可能比經濟領域的合作更加迫在眉睫。”
臉上擠出一個略顯尴尬的笑容,查甯輕輕咳嗽了一聲,語氣難以啓齒的繼續說道,“如果我們遭到變種人襲擊,我希望能夠得到你們的支援……當然,如果你們遭到襲擊也是一樣,另外隻要是我們收到的警報信息,我們都會共享給你們。”
聯盟既然有辦法在變種人襲擊管道之前鎖定它們的位置并将危險排除,顯然他們已經建立了一套包含了情報搜尋以及攔截打擊在内的巡防體系。
無論是出于何種原因,聯邦艦隊的連續兩次失職已經讓他無法再信任那些家夥。
目前環形島正暴露在變種人的威脅之下,他需要爲當地的幸存者們增加一道防火牆。
一道更可靠的防火牆。
作爲交換,他可以将環形島的情報網絡共享給聯盟,其他各島嶼收到的預警信号薯條港也将同時收到。
某種意義上而言,這就相當于雙方共享了地圖視野,并且在口頭上簽署了共同防衛協定。
雖然環形島沒有自己的軍隊和艦隊,但港口本身也可作爲一種軍事設施。
大概聽明白了查甯話中的意思,午夜殺雞的臉上浮起驚訝的表情,随即爽朗一笑,當即答應了下來。
“沒問題!如果對手是變種人,我們無論何時何地都會出手,更不要說你們是我們的合作夥伴。”
頓了頓,他又接着說道。
“當然,我們和你們隔着兩百海裏,如果等襲擊發生了我們再趕過來恐怕一切都晚了。我建議你們最好在島嶼旁邊修一條八百米長的飛機跑道,不管使用混凝土材料還是鋼鐵,如果我們的飛機能在你們島嶼旁邊降落,我們就能盡快支援你們了。”
認真記下了這句忠告,查甯點頭說道。
“我會盡快讓人安排。”
……
就在叢林兵團從環形島的港口撤離的同一時間,從聯盟的飛機那兒了解過情況的聯邦驅逐艦,正朝着戰鬥發生的海域繼續向前。
有些事情在通訊頻道裏是說不清楚的,必須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認。
艦橋内一片沉默。
無論是東汶艦長,還是他麾下的一衆軍官們,此刻都默不作聲地凝視着正前方的那片一望無際的海。
其實不管是艦長自己,還是他的一衆麾下們,對于北邊的朋友一直在幫他們擺平一些麻煩都是有所耳聞的。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動手的竟然是變種人!
更讓他們難以接受的是,事情發生的地點就在距離環形島僅有一百海裏的地方……
“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副官冷汗直冒地說道,“再怎麽說……高層也不至于用那些家夥。”
總有更好的辦法。
實在不行,讓聯邦的艦隊動手也不是不可以。
東汶沒有說話,視線依舊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遠方起起伏伏的波濤。
就在這時,他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縮,隻見那翻湧的浪花間忽然浮現了一隻殘缺不全的胳膊。
很快他發現不隻是一隻……
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骸随着浪花起起伏伏着,藍色的鱗片和皮膚昭示着它們的身份。
一隻隻被血腥味兒引來的異種追着它們的屍骸啃咬着,對近在咫尺的軍艦不管不顧。
站在東汶旁邊的副官咽了口唾沫,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了一句話。
“……變種人。”
而且不是一兩隻……
這麽多屍體,至少也是一千隻!
意識到這一點,冷汗不由從他的下巴上滑落。
若是讓這些變種人順着管道再往東南方向遊上個八十多海裏,後果恐怕會不堪設想……
東汶默不作聲地盯着海面上的慘狀,接着又瞟了一眼聲呐屏幕上閃爍跳動的信号。
那是一隻“拉肯”。
似乎是感受到了軍艦上發出的心靈幹涉信号,它正扭動着受傷的身軀,朝着北邊的方向逃離。
十幾隻奇形怪狀的潛航器追在它身後,那應該是聯盟弄出來的玩意兒。雖然這些潛航器的狀态并不算很好,應該是在之前的戰鬥中受了些損傷,但他們似乎不打算放走這個遊到嘴邊的獵物。
在之前與那飛行員的溝通中答應過支援他們,東汶看向一旁的副官下令道。
“發射魚雷。”
頓了頓,他又說道。
“另外,用拖網撈幾隻變種人的屍體上來。”
副官神色嚴肅點頭,行了個軍禮。
“是!”
随着作戰命令的下達,一枚魚雷從發射器上抛射進了大海,朝着聲呐鎖定的目标疾馳而去。
沒有任何懸念,那枚魚雷輕松命中了目标,爆炸的氣柱和火光瞬間撕碎了那龐大的軀體,僅一發便将那隻傷痕累累的拉肯給送走了。
聯盟的潛航器做出了奇怪的動作,比劃着機械臂,似乎是在表達對他們的感謝。
吩咐手下的副官給他們發去一道通訊聲波表示不用客氣,東汶獨自走到了艦橋外面,去了驅逐艦的甲闆上。
正巧這時候,一艘插着聯邦旗的快艇遠遠地駛來,不緊不慢地靠近了他的驅逐艦旁邊。
東汶看了站在快艇上的那人一眼,認得那家夥的名字,印象中好像是叫木達,似乎是海上巡邏隊的隊長。
就在他打量着那人的時候,那人也在打量着他,接着又瞧了一眼扔向海面的拖網。
似乎是下定了決心,那人招呼着快艇貼近了驅逐艦旁邊,抓着船體上的梯子爬上了甲闆。
東汶沒有阻止他,隻是沉默地看着。
“大豐收,看來你們的戰利品不少,萬幸你們發現問題還算及時,沒有讓這群遊泳健将們遊到我們的小島上。”
眯着眼睛看着這片被血染紅的海域,走到他面前的木達聲音中帶着一絲淡淡的嘲諷。
“環形島上的居民們都在等着我回去告訴他們這兒發生了什麽,分我一條交差如何?這樣我就不用自己下網了。”
東汶沒有接過他的話茬,沉默了片刻後說道。
“看樣子你似乎知道些什麽。”
“我沒聽錯吧,你是在問我?原來在旁邊一直看着的那個人竟然是我?”木達做出驚訝的表情看着他,笑着說道,“要不我們幹脆換艘船吧,你來開我的快艇,我來開你的驅逐艦。”
雖然隻是一句誇張的玩笑,但這位艦長卻像是把它當真了似的,認真思索了片刻說道。
“也不是不可以。”
“得了吧。”
木達呵呵笑了聲,看向遠處那一片茫茫的大海。
“一千多隻變種人,在我們的領海長驅直入,而我們的艦隊就在旁邊看着,給它們鼓掌加油……你們什麽都知道,還想從我這兒讨要一個答案,我兩個月前就明白了,根本指望不上你們。”
東汶沉默許久,歎了口氣說道。
“對不住,兄弟。”
“我可不是你兄弟,”木達瞟了他一眼,“你也不用和我說什麽對不起,而是應該和環形島上的十萬多幸存者們說,還有整個聯邦上百萬居民,是他們在花錢養着你們……當然,也養着我。”
或許是出于慚愧,這位艦長緩緩合上了眼睛。
見他許久沒說話,木達接着開口道。
“喂。”
“嗯?”
“你給我說一句實話吧,”看着向自己看來的艦長,木達繼續說道,“炸毀洋流發電站的人,真的是70号避難所的居民麽。”
東汶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
“大概不是。”
木達盯着他的眼睛。
“那是你們?”
“不是。”
東汶搖了搖頭,不等片刻,卻又歎了口氣說道。
“……但也沒什麽區别了。”
木達皺起了眉頭。
“什麽意思?”
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那人若有所指地說道。
“本該去滅火的我們默許已經燃起的火苗,指望它替我們去處理掉那些我們不方便親自動手去解決的麻煩。那時候我就該注意到,早晚有一天猶豫不決的我們也會成爲麻煩。”
木達忍不住問道。
“所以你們爲什麽要這麽做?”
東汶平靜地說道。
“因爲機會隻有一次,如果我們不果斷一點,聯邦的幸存者永遠不會團結起來,去将那些裝神弄鬼的家夥從神壇上拽下來。而一旦讓他們的管理者回來,取出了放在避難所中的那些武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不會再有了。”
“那現在呢?我們更團結了麽?”
木達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眼睛,見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眼神漸漸寫上了失望。
“本來有手有腳的我們需要别人來替我們拉屎,然後另一個人來替我們擦屁股,就因爲你瞞着我,我瞞着你。”
嘴唇咀嚼了半天,他失望地擠出了最後半句。
“……你讓我怎麽說服自己繼續相信你們。”
東汶看向了遠處,不想去看那雙失望的眼睛,伸手輕輕扶正了頭上那頂軍官帽。
“我之所說這些,正是因爲我覺得這麽做是不好的,我不指望你繼續相信我……但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木達能感覺到到,那句話不像是在對他說的,而更像是對他身後的環形島的幸存者們。
眼神中的失望和嘲笑漸漸褪去,他用認真的語氣問道。
“你還打算做什麽?”
“彌補以前的錯誤。”
說到這兒的時候,東汶停頓了片刻,從懷中取出了一隻拇指大小的卡片,遞到了這位巡邏隊隊長的手中。
這是一張存儲卡,保存着他和查拉斯通話的錄音,以及在此之後他自己錄的一段音頻。
裏面包含了一些聯邦艦隊上下所有人多少都知道一點兒,卻又不敢挑明的事情。
他知道僅憑這件東西說服不了所有人。
但他相信至少能說服一部分和自己一樣的家夥。
木達不解地看着他問道。
“這是?”
盯着他的眼睛,東汶鄭重地說道。
“把它帶去安樂島的港口,交給在那兒等着我的人。”
看着手中的存儲卡,木達沉默片刻看向他問道。
“你爲什麽不自己去。”
“我要去一趟北島。”
注視着北邊的方向,他的目光逐漸堅定了起來,聲音也不再有任何的遲疑和猶豫。
這一刻,他仿佛一位真正的艦長。
“我們的船艙已經出現了裂痕。”
“在這道裂痕擴大到無法挽回之前,必須有人站出來把已經犯下的錯誤糾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