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
東海岸已經入冬，雖然并沒有像去年一樣下起雪，但低沉的天空仍然堆上了厚厚的雲層。
對于理想城的居民而言，今天毫無疑問是個悲傷的日子。
他們的英雄最終沒有回到家鄉。
曠日許久的等待，等到的竟然隻是這樣的結果，
不少人都無法接受。
新聞發布會現場。
寬敞的會場中人頭攢動，來自各家媒體的記者齊聚一堂。
雖然綜合管理部的副部吳昌年才剛下飛機沒多久，但兩天前相關消息就已經在城裏傳的滿天飛起。以至于他人還在天上打盹兒，地上的人就已經幫他把落地之後的行程安排好了。
趁着發布會正式開始還有點時間，現場衆人小聲竊竊私語地交流起來。
“我們花費了數十億，爲此打了一場局部戰争……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不知道理事會是怎麽想的。”
“能怎麽想？等我們的人到了之後，他們早都涼了，而且還是在幾個月之前。”
“哎。”
“其實更讓我在意的是那個啓蒙會……”
“确實，取代人的記憶……聽起來就讓人起雞皮疙瘩。”
“那真的是藍外套們的組織嗎？”
“希望雲間行省的避難所不要有那群家夥的人。”
“我們不應該把希望寄托在但願上，理事會應該做些什麽确保我們身邊沒有那群家夥！”
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
人們關心的不隻是開拓者号一無所獲，幾百億的投資打了水漂，爲此還搭上了幾十億的預算。
大多數人更多還在意着那細思極恐的啓蒙會。
如果今天的勞動成果在未來的某天可能會被篡奪，那創造再多的價值也毫無意義。
誰也接受不了，某天下班了回家，對上的是一雙陌生的眼睛，更接受不了一群躲在暗處偷偷替代自己的小鬼。
五千多公裏，說遠其實也不算太遠，想過去總有辦法。
同一時間，發布會現場旁邊的準備室中，剛剛下飛機轉車到這兒的吳昌年還沒喝一口水，便往現場的方向走去。
拿着文件追在他旁邊，他的辦公室秘書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您至少坐下歇息一會兒吧！”
“不必，我在飛機上已經歇息了夠久，從大荒漠，到雄獅王國，到曙光城，再到這裏。下午還有一場理事會的會議，我必須先把新聞發布會這邊的事情搞定……這是理事會交代給我的任務。”吳昌年打開全息電腦筆，看了一眼今天的行程表，不禁一陣頭皮發麻。
他隻是個副職，這麽忙着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過——
突然忙起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這是個好的預兆，或許用不了太久，他便能在事業上更進一步了。
想到這裏，那張略微疲憊的臉，重新精神抖擻了起來。雖然隻是上去逛了一圈，但他好歹也是上過戰場的硬漢人物了。
“外面的記者看着咄咄逼人，他們恐怕不會輕饒了你。”一旁的秘書苦笑着做最後的勸說，卻被他一把推開了。
“那就讓他們來！”
大門推開，燈光閃爍。
吳昌年剛走到前台，還沒開口，一架架采訪無人機便竄了過來，整齊地列成一道弧面排開在他的面前，緊接着七嘴八舌的問題接踵而來。
“吳昌年先生，請問您如何評價這次救援行動？”
“吳副部長，我們耗費無數資源打造的開拓者号，派出最優秀的人員前往荒野，最後什麽也沒找到……您是否認爲這是一次對資源的浪費？”
“請問理事會對此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銀翼集團股價受挫是否會影響其理事會席位變動。”
“我聽說隻救回來一個人，那個人正好是銀翼集團CEO、企業最高理事會成員的長子，我想知道救援工作是否存在偏頗。”
“我們是否應該加大對避難所勢力的幹涉——”
“夠了！安靜！”
那洪亮的嗓門突然爆發，一瞬間鎮住了全場，發布會現場的喧嚣霎時間安靜了幾秒。
看着停止吵鬧的現場和一張張懵逼的臉，吳昌年深吸了一口氣，放緩了語速和語氣繼續說道。
“你們的問題比擦着我腦袋飛過的子彈還多，我知道你們想問很多東西，盧揚隊長的錄像會解答伱們一部分困惑。我們會将那份錄音上傳到端點雲，保存在博物館，供所有人查閱……在此之前，先聽我說！”
頓了頓，他的語氣帶上了一絲低沉。
“今天……我要說一個悲傷的故事。”
“一群勇敢的小夥子懷揣着理想踏上了遠征，他們跋山涉水，穿過平原、森林、山脈和沙漠，不是爲了尋找财富，也不是爲了土地或者征服……而是爲了一個流傳在我們之間的傳說，一個我們反複傳頌了一個世紀卻無人去考證的理想。”
“我們的文明停滞不前，我們懼怕廢土上的風險，幻想着一位無所不能的救世主住在0号避難所的休眠艙裏，等待着偉大的天國自己跑到我們腳下……如果沒有人去那裏看一眼，我們永遠不會放棄那個幼稚的想法。”
“我想說，他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即便一開始可能猜到了結局不會完美，他仍然做了他認爲自己該做的事情。而直到最後他也沒有遺憾，那麽如果你問我，是否會感到遺憾，是否會後悔，我的回答是不會。”
“永遠不會！”
他的聲音堅定，目光如炬。
此刻站在這裏的不像是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就連那縱橫的皺紋都重新煥發了年輕的光芒。
“哪怕隻救回來一個人，哪怕一個人也沒有救回來，這次救援對我們而言都絕非毫無意義。”
“比黃金更可貴的是信用，我們遵守了我們的諾言，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流落在外的居民。我們向懷疑我們的人，展現了我們絕不妥協的決心，我們在旅途中收獲了寶貴的友誼……”
“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勇敢！”
看着眼前的一架架無人機，他透過它們看見了一張張臉，以及更遠處的落地窗外那座繁榮的都市。
“我們無愧于我們的祖先，6号避難所與緻遠号殖民艦的居民會爲我們的選擇驕傲。”
“我們無愧身爲英雄的後裔！”
現場響起了掌聲。
最初是小雨淅瀝，後來是狂風驟雨。
即使是一開始便準備好了刁難發問的記者，也被那氣氛所感染，情不自禁地合攏了雙掌。
至少這一刻的掌聲不是爲了現場的某人，而是爲了他自己。
不遠處的休息室裏，夜十拍了拍手，心中感慨之餘，也不禁人之常情地酸了一句。
“哎，說的真好聽。”
他可記得清楚，那些家夥不止一次打退堂鼓。至少在他看來，如果不是管理者頂住了壓力，許諾在年内結束這場戰争，搞不好今天的新聞發布會就是宣布開拓者号的“失蹤”了。
順便一提，他是搭了吳副部長的“順風車”來的理想城。
不隻是他，還有老白、狂風、鼹鼠等等。
站在一旁的方長笑了笑，拍了下夜十小兄弟的肩膀說道。
“你小子就喜歡唱反調，别人是理想城的副部，代表的是理想城，代表的是理事會，他不這麽講，你告訴我該怎麽講。”
夜十想了一會兒，努力挑了個毛病。
“至少多強調一下我們的作用吧。”
“我們的作用不需要任何言語上的強調，會有人記住我們的人情，需要反複強調的東西反而不那麽重要，”方長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看向了老白和狂風兩個好兄弟，笑了笑說道，“跟我來，帶你們看看我這幾個月的成果。”
一行人走進電梯，來到了大廈頂樓的觀景台。
夜十左右望了一眼什麽也沒看到，看着這家夥調侃了一句。
“别告訴我你這幾個月的成果就是這天台。”
方長沒有說話，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接着将目光投向了理想城正中央的理事會大廈。
“那邊。”
話音剛剛落下，絢爛的光影在大廈的牆面上彙聚成了一隻裝滿炸雞的桶和一大杯黑色的飲料。
這對于文化交流密切的現實世界來說不是什麽新奇的東西，但對于理想城的居民來說卻足夠新奇了。
一行行廣告詞從畫面中閃過。
【肯打雞首家門店開業啦！來自異域的美食靜待您的光臨！】
【門店地址：……】
起初夜十看不懂那上面寫着啥，把VM打開翻譯了之後，差點兒沒笑出聲。
“噗！肯打雞還行，這特麽多老的梗了。”
“确實挺老的梗了。”狂風也忍不住吐槽了句。
“哈哈，說明我也不年輕了。”方長愉快地笑了笑。
老白笑着調侃了句。
“好家夥，你這是要把現實中的東西都搬進廢土啊。”
“隻是優勢互補罷了，”食指摸了摸鼻梁，方長繼續說道，“炸雞和可樂隻是第一步試水，接着還有饅頭、包子、煎餅、餃子以及預制菜等等，計劃書中包括了‘小米先生’等等一衆快餐品牌，我們打算讓這些來自聯盟的食品在理想城形成一個帶有文化附加值的矩陣。”
“而我們隻需要做好标準和品控，具體的門店經營則可以以加盟的方式和其他食品、餐飲公司合作，就在當地生産和銷售……目前來看，這種合作模式是最适合我們的。”
畢竟聯盟沒法往企業這邊派遣太多員工，一個是難以融入當地社會的問題，一個是可能搶走當地的工作機會。
隻提供概念和創意，是方長一開始便确定的計劃。隻要給“炸雞”打上聯盟的标簽，那理想城的居民一想到那油酥酥的美味，便會第一時間認準由聯盟公司認證的門店。
如果運營情況良好，長月集團将爲牛馬集團在理想城打開價值百億的可觀市場。
而一旦市場打開，理想城的居民接受了曙光城的文化，一些生活職業玩家也可以前往理想城開店。
所有人都能從中獲益，這毫無疑問是共赢。
對于方長描繪的商業藍圖，夜十聽得一頭霧水，撓了半天後腦勺也沒撓明白，于是幹脆放棄了。
能把遊戲玩到這份上，在他認識的所有人裏，方長老哥也算是獨一份了。
他自認不是這塊的料，幹脆躺平了。
說完了牛馬集團未來的商業計劃，方長忽然将目光落在了夜十身上，饒有興趣地問道。
“對了，聽老白說，你最近還認識個學院的研究員？啥情況啊？”
他對那個沼澤中的學院一直很感興趣。
傳說那兒的黑科技比企業還多，隻是很少流入廢土。
根據官方給出的設定，真要是想買到頂級的裝備，看來還是得想辦法撬開學院的大門。
或許夜十能成爲突破口說不定。
然而看着那雙八卦的眼睛，夜十卻是一臉懵逼。
“什麽啥情況。”
拍了拍夜十肩膀，老白沖着方長笑道。
“你小看這家夥了，不隻是學院的研究員，連企業的老奶奶都對他感興趣。”
想到在飛機上發生的小插曲，狂風表情微妙地點了點頭。
“不過我覺得還是有點區别……會不會人家隻是想收個幹兒子。”
夜十：“？？？”
方長驚訝地看着夜十。
“卧槽，你小子不夠意思……啥都不跟你爸爸講。”
“滾蛋！爺特麽都不知道你們在說啥，我……我反正沒想過和NPC談對象。”
見方長那滿臉笑意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聽了自己的解釋，憋紅了臉的夜十匆匆結束了這個莫名其妙的話題，接着便将火力轉移到了這狗東西自己身上。
“切，别說老子了，你啥時候回去？”
方長幹脆地說道。
“一會兒和你們一起回去了。”
夜十愣了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這家夥。
“就這麽走了？”
方長奇怪地看着他。
“對啊，不然呢？”
“沒什麽，”夜十撓了撓後腦勺，“我就是有點驚訝。”
大概猜到了他在驚訝什麽，方長笑了笑說道。
“這邊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了，長月集團的具體運營有職業經理人負責，需要我們操心的東西并不多。這次合作計劃更多意義上是一次試水，畢竟在過去的一個多世紀裏，理想城還從來沒有過跨越如此遠距離的直接商業合作，所以我多花了點時間。”
在此之前，企業與外界的大部分合作都會通過間接的方式進行。
比如企業的公司與雲間行省的行商合作，交易理想城需要的資源，而雲間行省的行商則将理想城的産品，帶去更遠地方換回自己需要的東西。
這毫無疑問是一個重大的改變。
至于會對未來産生怎樣的影響，目前還尚不可知。
順便一提，就在幾天前，方長已經修完了雲間大學的那幾門課程。
雖然隻是一些粗淺的知識，但已經足夠他消化很久了。
以後有機會，他還會再回來進修的，争取把那張畢業證給拿到。
“如月集團的CEO李淑月對此也信心滿滿，她同樣認爲這會成爲曆史性的一刻……時隔一個多世紀，理想城的直接業務再次拓展到了雲間行省之外，這裏的居民終于離開這座堡壘重新踏向了廢土。聽她的意思，還挺感謝我們的。”
狂風感慨道。
“聽起來有點像一個新故事的開始。”
方長笑了笑。
“是吧？”
因爲一場遠征，停滞的曆史開始向前，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這一刻的見證者。而在遙遠的未來，當人們懷念起那個古早的版本，想必也會想起他們這些參與者的名字。
夜十忽然賊賊地笑了聲說道。
“對了，我差點忘了問，那個李淑月和你啥關系啊。”
方長翻了個白眼。
“啥關系都沒有……還有警告你，别到處亂講，尤其别在那邊亂講，爺是有老婆的人了。”
夜十：“靠！遊戲裏你還這麽講究！”
“你不懂，”方長搖了搖頭，幽幽說道，“真心之所以寶貴，正是因爲隻有一次。”
“嘔嘔嘔！”
就在夜十扶着牆吐去了的時候，方長看向了一臉笑意看着他們的老白。
“對了老白，這次管理者交給咱什麽任務？”
老白咧嘴一笑說道。
“一千立方米氦三，在錦川行省的某個研究所裏等着我們去回收。”
方長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得多少……”
“按現實世界的能耗來算，假設解鎖了三代聚變技術，一千立方米氦三夠地球一年消費。至于遊戲裏，”狂風想了一會兒，聳了聳肩，“估以聯盟的能耗水平，計夠用到停服。”
即便是理想城，一年消費的能源應該也不會超過這個數字。
可想而知這是一筆何等龐大的财富！
“用到停服那也太誇張了，”方長驚訝之餘不禁莞爾，往天上看了眼，“咱們的盡頭在那裏。”
“别扯淡了，你打算休息多久？”拍了下哥們兒的肩膀，老白笑着說道，“管理者給我們的時間很寬裕，半年之内搞定都沒問題。”
“休息多久？”方長微微愣了下，“我不是說了，這次就和你們一起回去——”
夜十翻了個白眼。
“你确定？回去了不陪陪你的多莉？”
那張素來冷靜的臉上少見浮現了幾分朝霞，方長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看向旁邊。
“等我幾天……”
看着突然“嬌羞”起來的方長，夜十隻覺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一臉難受地把臉朝向了天上。
“可惡啊……好想把這家夥從天台上丢下去！”
看着因爲羨慕嫉妒恨而扭曲的夜十，老白爽朗地哈哈笑了笑，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站在一旁的狂風則是斜了這小子一眼。
“……不是你自己非要提這茬的麽？”
……
距離“0号避難所”事件已經過去了一周。
隔着五千多公裏遠的大荒漠，尚未撤離的人們還在忙碌，做着些打掃戰場和收尾的工作。
雖然一些跑得快的小玩家已經提前回到了聯盟，遠的甚至跑去了中洲大陸最東邊，但身爲管理者的楚光卻還沒有走。
這兒還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處理。
之前的戰鬥中，聯盟俘虜的啓蒙會門徒足有一百二十名，這些人将被帶回曙光城，由那裏的法院進行審判。
雖然他們是避難所居民，但聯盟不會因爲他們來自哪裏而網開一面，在判罰上會與其他俘虜一視同仁。
隻不過在采用哪條法律作爲準繩，以及對不同級别人員的量刑細節，還需要聯盟的法律工作者與公衆一同探讨。
但有一件事情不會改變。
即便他們也是受到啓蒙會蒙蔽的受害者，他們依然需要爲成爲過惡魔的幫兇負責。
他們将被判處十年以上的監禁，并在監禁期間接受勞動的改造，同時承擔流民之家、工人學校等福利機構的義務工作，在醫療、教育相關領域幫助廢土上獲救的幸存者，視服刑期間的表現可以減刑。
如果在服刑期間取得了特殊貢獻，同樣可以減輕刑責。
處罰隻是手段，不是目的。避難所居民掌握的知識、技能和經驗是一筆寶貴的财富，這同樣是人聯留下的遺産。
頑冥不化的那部分已經死在了戰場上，而這些在死亡面前動搖的俘虜，楚光覺得還是值得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除了這一百多名俘虜的安置，在打道回府之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須解決。
那便是抛錨在營地旁邊的飛艇。
緩沖氣囊和降落傘雖然減緩了飛艇下墜的速度和撞擊地面的沖擊，但對飛艇的結構并不是毫無影響。
尤其是兩側的機翼。
在炸毀外部裝甲減重的時候，機翼與飛艇的連接部位受損，導緻其在墜落的過程中折斷。
即便反重力裝置一切正常，這家夥也哪裏都去不了。
好在那五輛基地車可以加工修補飛艇機翼和螺旋槳發動機所需的零件，這一周已經修的差不多了。
而相比之下，裁決者号的狀況可就凄慘多了。
雖然楚光沒問，但光是看阿德裏亞艦長的臉色就能猜到，那玩意兒情況想必是糟透了。
這兩天，打算跟着鋼鐵之心号一起回去的玩家們一直在附近轉悠，一邊建設聯盟在大荒漠的前哨，一邊搜尋啓蒙會的蹤迹。
不過，他們并沒有找到關于啓蒙會的線索，反而發現了不少藏在廢墟中的變種人巢穴。
于是乎，聯盟的營地中又多了将近一百六十多名獲救的幸存者。
加上之前的那些人，營地中的幸存者人數已經接近三百。
而令人心情複雜的是，這可能隻是這片地獄的冰山一角，在聯盟尚未踏足的地方，類似的悲劇不知還有多少……
……
工業大廈附近。
一座棱角分明的混凝土石闆，伫立在大廈正門的台階上。那陡直的石闆面上，刻着一行行楚光熟悉的名字。
企業帶走了員工們遺留在開拓者号殘骸中的遺物。
在啓程返航之前，那個叫雲松的男人帶着他的第26突擊隊，從附近找來了一塊混凝土當作石碑，将開拓者号船員們的名字刻了上去留作紀念。
更堅固、更漂亮的紀念碑還在制作中，得下個月才能從理想城送到聯盟，再由聯盟送到這裏。
最近這幾天，楚光每天都會過來這裏看看，看看那些熟悉的名字，看看他們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其實他一直都記得。
看起來斯文的羅骅其實是個酒鬼，但對于好喝的蘑菇湯也不會拒絕。話很少的美女保镖艾思喜歡毛茸茸的東西……比如肉肉，她甚至願意爲此花錢。
水車司機袁豪喜歡吃包子，一次買了五十多個，分給了他的同事們，那是聯盟“輕工業”的開始。後勤科長李德是個狡猾的老頭，不過還是很規矩的支付了報酬……還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人。
爲了從他們手上賺取更多Cr，方長和鼹鼠老哥寫了不少攻略，楚光有時候也會偷偷看一眼暗地裏學一手。
至于盧揚。
他是個正義感十足的男人，他的果決、勇敢和善良令人印象深刻，也令人羨慕。
可惜……
很多人都不在了。
“……在看到羅骅的時候，我其實就有想過，你們可能已經遭遇了不測，這次救援可能不會有任何結果。但我還是告訴我的夥伴們，我們的朋友遇到了危險，我們要去接他們回來。”
“我們翻越過沙漠，穿越過山谷，行軍兩千五百公裏，戰勝了被認爲不可戰勝的強敵……隻可惜最終還是沒能把你們帶回去。”
“我曾有那麽一瞬間想過，殺了那些俘虜爲你們報仇，即便那些門徒不是兇手，也做過兇手的幫兇。但我很快又想到，你要是還活着一定會阻止我，告訴我這不是複仇，隻是純粹的洩憤，毫無意義并且醜陋……”
輕輕歎了口氣，楚光将一束野花放在了墓碑前。
“正确的選擇永遠是最難的，如果不去糾正已經發生和正在發生的錯誤，廢土紀元永遠不會結束。”
“你們是一群了不起的冒險家。”
“感謝你們來過。”
鋼鐵之心号已經修複，明天就要返航了。
不過，我還會回來看望你們的。
從那高大的混凝土石碑上收回了視線，楚光轉身向台階下走去，這時一旁忽然傳來了動靜。
楚光停下腳步向一旁看去，隻見拉瑪正站在那裏。
他記得這個勇敢的姑娘，當所有人都沉默的時候，她最先站出來提供了許多重要的線索。
看穿了她臉上那一副有話想說的表情，楚光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有什麽事嗎？”
拉瑪猶豫了片刻，但目光中的堅定并沒有變化，她咬了咬下唇，沒有說話，單膝跪在了地上。
楚光歎了口氣。
他很不習慣那些幸存者們動不動就這樣。
“起來說。”
聽到那不容拒絕的語氣，拉瑪默默地站起身，過了一小會兒之後，緩緩開口道。
“尊敬的管理者大人，我……想留下來。”
大概能猜到她心中顧忌，楚光耐心地說道。
“去了聯盟可以開始新的生活，那裏有很多和你一樣的幸存者，人們不會在意你們的過往。”
“我相信您，但……我還是想留在這裏，”沉默了很久，拉瑪低聲說道，“這裏還有很多人沒有獲救。”
楚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她還有這般覺悟。
目光漸漸嚴肅了起來，他換上認真的語氣再問了一次。
“你想好了？”
拉瑪認真地點了點頭。
“嗯……這并非是我的臨時起意，我考慮了很久。我很感謝你們救了我們，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也想做些什麽。”
在她見過了那些被聯盟從變種人的巢穴中救出的女孩之後，在她想到這片廢土上還有着無數與“黑石”部落一樣的變種人部落之後，她便在心中産生了留下來的想法。
即便戰鬥并不容易，但誰也不是生下便是覺醒者，不邁出第一步永遠都隻能做羊圈裏的羔羊。
事實上，這并非是她一個人的想法。
也是不少獲救的幸存者們共同的想法。
她們的想法更加樸素，與其去一個未知的地方再開始新的生活，不如就從腳下的這片土地開始。
這裏有充足的淡水，也有食物來源，有已經建好的房屋，哪怕不成爲一名戰士，也能照料作物或者養殖昆蟲。雖然這裏的生活伴随着危險，但這片廢土上哪兒又是安全的呢？
至少在這裏，她們不必挨陌生人異樣的眼光……
驚訝的目光變成了贊許，楚光看着她點了下頭，欣慰地說道。
“很高興你能這麽想，我會給你們留下一些武器，足夠你們保護自己。我們還會留下一些人和你們一起行動，并且會不定期派人送來補給。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你們可以尋求他們的幫助，他們雖然有自己的任務，但也會很樂意完成一些任務之外的挑戰。”
“另外，開拓者号上的工具如果還能用，可以回收利用一下。退休了以後還能幫上别人的忙，那個人會感到欣慰的……記得偶爾來這裏掃掃墓，對他說聲謝謝就好。”
拉瑪點了點頭，恭敬地說道。
“我會謹記您的教誨。”
“談不上，隻是建議。”
楚光将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石碑。
之前他就産生過類似的念頭。
企業用自己的方式紀念了那些勇敢的人們，聯盟同樣會用自己的方式紀念那些夥伴們……
“從今往後。”
“這裏便是開拓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