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昨晚耽誤了一會兒才下線，但當清晨的太陽升起，白熊騎士團還是如約出現在了佩特拉要塞集市的入口，見到了在那兒等候多時的老布瑪。
換了一身衣服的老人家沒有了之前的狼狽，不但看起來精神了許多，而且總算是有點兒商人的樣子了。
“您是打算把貨物換成錢，還是打算以物易物？”看着走到面前的恩人們，他恭敬地說道，“我更推薦後者，畢竟您也看見了……沙漠現在不太平，把錢拿在手上不是個好主意。”
事先已經和隊友們商量過了，斯斯開口說道。
“我們需要在這裏停留一段時間，還是換成錢吧。”
老布瑪點了點頭，也沒再說多餘的話，開始幫忙在市場裏物色起有實力吃下她們手上那批貨的買家。
根本用不着大張旗鼓的宣傳，聽聞有産自東部諸省的魔鬼布，很快一群商人便圍了上來。
閑不住的尾巴和肉肉好奇地跟了過去，看起了熱鬧。
芝麻糊本來也打算跟過去瞧瞧，卻被一隻黑白相間的貓咪碰了瓷，哭笑不得地蹲在地上，幫已經翻着身子躺好了的它順起了毛。
斯斯将物色買家的事情交給了布瑪，在附近找了個沒那麽吵地方坐下，将剛買來的《銀月聖言》攤開在了膝蓋上，靜靜地看了起來。
這本書的地位大概相當于駝峰王國的“聖經”，其中的内容大緻是當地信徒對沙漠之靈的教誨做出的“解釋”。
如果說《卓巴爾山脈下的綠洲》是以學者的視角解釋當地的人文風貌，那麽受到學院研究員推薦的這本“聖言”，則是以教徒的視角剖析了當地人的精神内核。
在卓巴爾山脈的庇護下，駝峰王國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讓這裏幾乎沒有異種騷擾。
主要的威脅，基本都來自于海上。
這裏盛産鹽巴、駱駝、從婆羅行省進口大角牛，以及種類豐富的水果和糧食，當地落後與繁榮并存，手工業和商業發達，市民階層相對富裕，部分城邦甚至出現了不效忠于封建領主的商人，以及由市民推舉的城主。
也正是因此，當地人對于宗教和王室的态度，并不如其他四個王國的子民那樣尊敬。
如果說獵鷹是古典軍事主義，已經覆滅的蜜獾是開明君主制，她們沒去成的金蜥是奉行神秘主義的封建王朝，正陷入戰火的雄獅是走内聖之路的封建王朝，那麽這裏更像是古典共和。
十二座城邦高度自治，當地的居民不但生活習慣更加世俗化，甚至還創立了世俗化的“新教”——
即，“銀月教派”。
該教派對沙海之靈的信仰注入了南部群島的泛靈論理論，爲既沒有性别、也沒有妻子的沙海之靈虛構了一位名爲銀月女神的“情人”，并給它的神性注入了一絲人情味兒。
根據《銀月聖言》的解釋，沙海之靈是沙漠之主，統治着落霞行省，并且注定将統治寰宇。
但卓巴爾山脈以南，被河流和“河堤”共同灌溉的銀月灣，則是銀月女神的領地，由兩位神靈共治。
當地人認同主流教派對于教義中包括“世界終将被黃沙吞沒”等末日論的解釋，但在此基礎之上也提出了新的觀點。
比如“世界終有一日燃盡，更應珍惜這最後的黃昏”、“燭火可以驅散黑暗，在黎明時分點亮可以延緩末日的到來”等等。
前者對應的是及時行樂的世俗觀念，後者則演變成了一種朝拜文化。
每月月初，駝峰王國的信衆會在家裏點一支蠟燭，面向卓巴爾山朝拜并誦讀經文禱告，甚至可以雇三名未皈依的異教徒替自己做這件事情，而不必像主流教派的信徒那樣每日祈禱。
“……看來落霞行省真的很大，一片沙漠上竟然演化出了五個截然不同的文化理念。”
翻着書的斯斯小聲嘀咕了一句，同時心中默默下定了決心，打算在旅途中多收集一些寫于廢土紀元的著作，将其中的内容翻譯之後整理到論壇上。
畢竟是狗策劃好不容易編出來的東西，要是沒人發現豈不是太可惜了。
而且她總有一種感覺。
自己正在做的這件事情，或許可以将這個世界被戰争和放射塵截斷的文化血脈重新續上。
雖然這并不能帶來銀币和貢獻點的收益，但在完成度如此高的開放世界遊戲裏，當一個莫得感情的任務達人未免也太可惜了。
就算當做是業餘興趣好了。
集市上的聲音雖然吵鬧，但并沒有影響到她的閱讀。
讨價還價大概一直持續到了中午，能一次拿出這麽多錢的行商太少了，而白熊騎士團又不願意以物易物。
老布瑪在棚子底下說的口幹舌燥，總算是讓他等到了一個有實力吃下這批貨的買主。
這名商人個頭不高，膚色略深，聽那幾乎已經快變形的口音，顯然是來自西南方的婆羅行省。
他打算将這些上好的絲絹和那些稀奇古怪的商品帶回老家。
包括那些黑絲和白絲之類的玩意兒。
這些神奇的化工業品讓他大感興趣，唯一美中不足的隻有一件事情——
“爲什麽隻有黑色和白色？”他一臉困惑的問道。
尾巴吃了一驚。
“诶？不好看嗎？”
“倒也不是不好看，”那商人摸着下巴思考，“你們那兒是沒有染料嗎？爲什麽不考慮染成五顔六色……”
合上了手中的書本，從地毯上起身的斯斯表情有些微妙。
“那會很醜吧。”
五顔六色什麽的……
不管是在現實還是遊戲裏，她都不太想嘗試，倒是一旁的尾巴卻是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希望她不是在認真考慮這件事情。
那商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總之也行吧，你們的貨我很滿意……我算算，500萬金駝币如何？”
聽到五百萬這個數字，尾巴驚呼了一聲，迅速看向旁邊的肉肉小聲道。
“五百萬……這是什麽概念？”
肉肉也小聲道。
“不知道！不過這兒的牛，一頭隻要三四千……”
尾巴瞬間驚了，眼睛閃閃發光。
“我giao！一千多頭牛！肉肉，咱們以後放牛吧！”
肉肉毫不猶豫拒絕。
“我才不要！咱們可是白熊騎士團，放牛也太丢人了！而且說好的要當傭兵工會會長呢！阿尾，你忘了曾經的夢想了嗎！”
尾巴撓了撓後腦勺。
“唔……有點難以抉擇。”
抱着貓咪的芝麻糊腼腆地笑了笑。
“哈哈……”
讨價還價是斯斯的活兒，所有人裏面隻有她的人聯語最好，不但能基本的交流，甚至還能大緻理解一些不太好理解的生僻詞。
雖然等級比不上鴉鴉、藤藤這些“遠古時期”就進入遊戲的大佬們，但至少就語言方面的能力，她已經達到T1水準了，快趕上某個就差沒和紙片人結婚的大兄弟了。
經過了一番讨價還價，這批貨物最終以一千萬金駝币的價格成交。
雖然那家夥一副錢包被榨幹了的樣子，但斯斯總感覺那沮喪的表情背後藏着一抹偷着樂的笑。
至于白熊騎士團的其他成員，這會兒正沉浸在大功告成的喜悅中。
尤其是聽到這價值數十萬銀币的貨物，竟然換到了能買三千多頭牛的金駝币，尾巴和肉肉的眼睛幾乎變成了銀币的顔色。
按照一頭牛五千銀币的均價……
一千五百萬銀币？！
尾巴激動地握緊了拳頭。
“giao！斯！我們發财了！”
肉肉也興奮地說道。
“哦哦哦！我要找管理者訂做一套像垃圾君那樣的外骨骼！”
“這也太……驚人了。”芝麻糊整個人都愣住了，懷裏的貓都差點兒掉了下來。
斯斯看着同伴們彎了彎嘴角。
“發财不至于，不過确實賺了一點點吧……對了阿尾，還有肉肉，記得别去論壇上炫耀哦。”
尾巴和肉肉幾乎同時點頭。
“嗯嗯！”
“放心吧！我會看住這隻尾巴的！”
見這兩個家夥答應的這麽爽快，斯斯反而有點兒不放心了。
不過說實話，這利潤其實并不算太誇張，在廢土上跑商最難的不是讨價還價，而是把貨平安地運回去。
就算這一千多頭牛沒有一丁點兒損耗地運回霜矛牧場，扣去一路上糧草、淡水、雇傭人員開支、牲口自然掉膘以及市場供需關系變化。如果全都買牛運回去，實際利潤能有一千五百萬的一半都很不容易了。
而且考慮到牧場容量的極限，和隐藏在貨運周期中的風險，這種方法很難長期穩定的賺錢。
那些賣磚頭、水泥、鋼鐵、飛機、坦克、大炮的工廠雖然ROE不高，但聯盟對這些産品的需求幾乎是無限的。
那才是真正的印鈔機。
很多T0、T1玩家已經不在論壇上公開自己的收益了。
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斯斯保守估計，他們持有資産的價值不會低于一個億，甚至搞不好會更誇張。
隻不過沒有通過分紅的方式，将利潤提取出來變成“現金”罷了……
……
雙方租了一間倉庫，完成了貨物的交割和金币的清點。
看着地上的一箱箱金币，那商人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斯斯一行人笑着說道。
“看在伱們讓我賺了一筆的份上，我也給你們一句忠告好了。不管你們是來這做什麽買賣的，我都勸你們趕緊把金駝币換成第納爾，或者其他保值的東西。”
尾巴歪了下頭。
“爲什麽？”
“等軍團打過來，這些錢都會變成廢品……瞧瞧難民營和貧民窟裏的那些人吧，他們的兜裏塞滿了金獅币和金獾币，然而連一塊面包都買不到。聽說在銀月灣，不少富商都在把金駝币換成第納爾或者出海的船。”
畢竟是在别人的地盤上做買賣，那個行商沒有把話說的太直接，點到即止便停住了話頭。
蜜獾王國一周之内全境淪陷，雄獅王國丢掉半壁江山，這些古老的王國與受到軍團扶植的獵鷹王國相比，無論是裝備還是軍事理論都不是一個級别。
在他看來，落霞行省已經和完蛋沒什麽區别了。
駝峰王國最終的下場大概會和獵鷹一樣向軍團俯首稱臣，将第納爾作爲法币流通。
“那……換成黃金呢？”芝麻糊小聲問道。
“黃金……”商人搖了搖頭，“我不推薦。”
在廢土上雖然有不少地方勢力用黃金鑄币，但比較尴尬的是金子本身并不算值錢。
這其中有很多很深層次的原因，包括繁榮紀元遺留了大量太空開采的黃金，包括社會生産總值遠低于存量貴金屬的總價值，包括廢土紀元的文化形态缺少對“明天會更好”的預期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等等……
廢土與亂世最大的區别就是，亂世中的人們打心眼裏并不懷疑，亂世隻是暫時的，早晚有一天會結束。而對于廢土上的人們而言，卻沒多少人指望死去的文明能重新複活。
因此廢土上值錢的從來不是貴金屬，而是比黃金更昂貴的信心。
缺乏信心的貨币很快會一文不值。
至于什麽武力、生産力、科技、文化等等能提供附加值的因素，雖然也決定着貨币的價值，但那隻是浮于表面的因素之一罷了。
那商人看向了斯斯，他覺得她應該能聽懂自己先前那番話的意思，摘下帽子做了個告别。
“……再次感謝你，慷慨美麗的女士，你的這批貨給我的東方之旅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号，我也誠懇地勸你，能在一切還不算太晚之前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謝謝你的忠告，我會留意的。”并沒有對他的話做任何評價，斯斯揮了揮手和眼前的行商告别。
一旁的老布瑪見這位客人走遠了，終于憋不住罵了一句。
“佩特拉要塞絕不會向軍團屈服，我們和那些膽小鬼可不一樣！”
尾巴幹勁十足地。
“喔！那當然，隻要把佩特拉造出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老布瑪雖然沒有聽懂她在說啥，但能感覺到那是對自己家鄉的誇贊，原本義憤填膺的臉上頓時樂開了花。
肉肉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阿尾，你打錯遊戲了。”
目送着那個偷着樂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斯斯看了一眼手中印着駱駝的硬币，又看了看身後那一隻隻塞滿的箱子，思索片刻後看向了老布瑪。
“我打算開個錢莊，從金獅王國逃難來這兒的人，可以在我們這裏将金獅币換成金駝币……說起來這裏允許私人經營錢莊嗎？”
這并非是她的臨時起意。
隻不過剛才那個商人的一番話，讓她看到了新的商機。
“這……倒是沒人說不行，”正滿臉樂呵的老布瑪愣了下，趕忙勸阻道，“将這些錢換成金獅币？您要金獅币幹什麽？”
斯斯：“不可以嗎？”
老布瑪哭笑不得地說道。
“這，不是可不可以的問題……而是雄獅王國已經快滅亡了，他們的貨币很快會一文不值。”
雖然感情上他相信佩特拉要塞是絕對不可能陷落的，但隔壁的雄獅王國可就難說了。
豐饒之都一旦陷落。
王國的覆滅隻是時間問題。
斯斯點了點頭，尋思了片刻說道。
“那就……按照6比1的彙率兌換好了。”
6枚金獅币換1枚金駝币。
雖然不足以讓那些可憐人在這裏過上和故鄉一樣衣食無憂的生活，但至少可以讓他們免于餓死。
聽到這個彙率，老布瑪苦笑了一下。
六比一……
就算是六百比一，換來的也是一堆垃圾啊……
尾巴歪了下頭，看向了斯斯。
“可是我們不是要買牛回去嗎？”
“嗯，話是這麽說，但隻要赢下這場戰争，把軍團趕出了落霞省，我們就能買更多的牛回去了……”
眼中閃爍着興奮的神采，斯斯正說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什麽，刹住了話頭。
“啊，對了，要不我們先分紅吧。”
“分紅？”肉肉歪了下頭，“爲什麽在這兒？”
斯斯思忖了片刻，冷靜下來說道。
“嗯……這是出于以防萬一的考慮。畢竟投資有風險，我也不敢保證自己的判斷一定正确。”
再周密的計劃也有遭遇意外的風險。
如果成功了收益固然喜人，而一旦失敗了，搞不好搭上的不隻是錢，還有比金錢更可貴的友誼。
這幾箱金駝币幾乎是大家從開服以來攢下的全部家當，包括上一個副本的大部分收益全都在裏面。
一旦賠了。
少說白辛苦了半年。
她相信她的同伴們不是那種把利益看的比一切都重的人，而這也是她喜歡和她們待在一起的原因。
但她終究是清醒的。
清醒的人很難說服自己，去相信人性的概率。
更何況就算同伴們會原諒她的失誤，她也很難原諒讓大夥兒們的努力付諸東流的自己。
她承認自己并沒有别人想象中的那麽勇敢。
她不怕很多事情。
但唯獨害怕背鍋……
“如果那枚核彈真把河堤炸了，搞不好就算赢了也會虧錢哦。如果擔心本金損失——”
“那種見外的話就不要說了。”
肩膀忽然被溫暖的感覺包圍。
前一秒還在冷靜分析着的斯斯，臉頰忽然竄上了一抹猝不及防的紅霞，張着嘴說不出來話。
從身後抱住了她的肩膀，搖晃着貓耳的芝麻糊笑着貼近了她的臉，用愉快的聲音說道。
“我其實知道的，斯斯總會考慮很多，冷靜思考問題的時候也超級的可靠，雖然我現實中隻是個普通的老師，遊戲也打的一般，沒有你們那麽厲害，但咱們可是夥伴……也請你多相信我們一點！”
“如果你有什麽計劃告訴我們就好，别帶着那麽大心理負擔，放心大膽的去做吧！”
“沒錯！”
從剛才開始便兩眼放光的肉肉舉起了爪，興奮地說道，“雖然不是很懂，但聽起來感覺好厲害的樣子！”
她同樣不是那種很強的高玩，玩遊戲秒選輔助，出了肉還喜歡躲ADC後面，膽子小不說，輸了瘾還大，打個王者還得在公屏上DD隊友，畢竟坑路人總好過坑熟人。
到現在她也不清楚運營商爲何會選中她，而且還幸運地讓她抽到了“初始屬性爆表”的異種角色。
不過，這并非最幸運的事情。
在她心目中最幸運的是，能遇見一群從來不會嫌棄她笨手笨腳，願意陪她一起成長的小夥伴。
即使是發生了“MT受到驚吓逃跑導緻小隊失去了前排”這種事情，大夥兒們也不會怪她菜，而是會耐心地鼓勵她，幫她調整裝備和研究新的打法……
能遇見她們真是太好了。
尾巴也幹勁十足地舉起了手。
“喔！大家都沒意見，尾巴也贊同！不過咱們得把尋寶的經費留出來才行哦，說好了還要去遺迹探險的，可别把生活費都花掉了！”
肉肉斜了她一眼吐槽道。
“除了你沒人會這麽幹好嗎？”
“giao！！”
被肉肉吐槽的尾巴露出了深受打擊的表情，不過那很顯然隻是朋友們之間的玩笑。
看着支持自己的大夥兒們，斯斯的眼中浮起了一絲感動，那些湧到嘴邊的解釋，最終濃縮成了兩個字。
“謝謝……”
“都說了别那麽見外了。”
放開了斯斯的肩膀，芝麻糊重新抱起了被她放在地上的貓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
“說起來，失落谷的遺迹有計劃了嗎？”
臉上重新恢複了自信的笑容，斯斯用認真的口吻說道。
“我正打算要說這件事。”
昨天更了8K，今天丢人了，後半部分沒寫完……作者玻璃心，罵輕點T.T。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