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落霞行省東南部,十二架“虎鲸”運輸機疾馳在一望無際的沙漠,身後掀起滾滾煙塵,朝着9号綠洲的方向前快速前進。
爲了不被軍團的人發現,這支航空編隊的飛行高度壓的很低,與地面的距離甚至不足五十米。
那淡藍色的電弧雖然不如燃油飛機的氣柱那麽明顯,但飛在萬裏無雲的夜空,隻要地面上的人眼睛不瞎都能看見。
更不要說軍團也有飛機和雷達,雖然技術含量不高,但并不意味着就沒有威脅了。
尤其是在意識到企業參戰之後。
他們勢必會投送更多的防空裝備、更多的反裝甲武器前往前線,甚至是動用封存百年的武器庫存。
隻要他們不傻。
起初在聽聞楚光的計劃時,企業的運輸隊隊長是拒絕執行的,畢竟他們隻是運輸後勤的隊伍,沒有接到進入戰區的命令。
在沒有獲得制空權,甚至沒有戰鬥機護航的情況下,将毫無戰鬥力的運輸機派去前線無異于拿飛行員的生命開玩笑。
即便要這麽做,也得企業武裝部的批準。
然而戰争的時機稍縱即逝,聯盟與雄獅王國的信息交流靠鴿子,和企業的信息交流靠飛機。
等企業武裝部的批準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好在易川和武牧幫了點忙,費盡口舌中算是說服了那個頑固的運輸隊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許航空編隊在返航的途中破例繞一個圈——越過落霞行省的邊界。
不過,他們必須萬分小心。
不說丢了一架飛機什麽的,哪怕飛機外殼多出來一枚彈孔,他們都很難和武裝部的後勤司解釋。
至于那些飛行員,倒是不用做多少思想工作,一聽說要去落霞省,那些小夥子一個二個都興奮地歡呼出了聲。
理想城的戰争動員,在瑞谷市之戰爆發前就已經開始了。
那些開運輸機的小夥子們,本就是懷着一腔熱血來到前線,早迫不及待地想和那些大鼻子們打一架了。
尤其是在看過了那段視頻之後。
機艙内。
趴在窗邊的工地少年與磚,恨不得将腦袋塞進窗戶裏,想看清楚那傳說中的“人造綠洲”到底長啥樣。
據說9号綠洲是落霞行省中面積最大的綠洲,10萬平方公裏的總面積已經相當于一個“浙省”了。
然而無奈,飛行高度太低。
他隻能在那夜幕中看見一個大緻的輪廓,至于那郁郁蔥蔥的地平線背後藏着些什麽,就啥也看不清楚了。
“淦!我們爲什麽不飛高點?”
聽到這聲抱怨,坐在旁邊座椅上的負債大眼翻了個白眼。
“你特麽是擔心别人不知道你要來嗎?”
聽到兩人的交談聲,附近的其他玩家也七嘴八舌的加入了話題。
“話說咱們還沒進入9号綠洲吧?軍團的防空炮總不至于打到這兒吧?”
“那說不好,指不定對面有防空導彈呢,隻不過打一般的幸存者聚居地用不上罷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那邊地圖其實還沒做出來?”
“有道理!”
“未必,那可是阿光!以阿光那麽細,絕逼給做完了,隻是苟着不給你看罷了!”
“我焯無情啊!”
那“爽朗”的笑聲中絲毫聽不出半點兒緊張,駕駛艙裏的副機長向後看了一眼,心中不禁一陣佩服。
不愧是聯盟的精銳!
光是這份視死如歸的精神,就很難不讓他肅然起敬。
此時此刻,坐在機艙裏的玩家們,都是死亡兵團200塊的好兄弟。
不過現在他們身上的裝備,可遠遠不止200銀币。
甚至2萬銀币都不止!
光是他們身上的“先鋒I型”軍用外骨骼,便價值1.2萬Cr,相當于礦工系列外骨骼的三倍!
更不要說機艙裏攜帶的那些步兵支援武器,以及單兵重裝備。
考慮到死亡兵團曾有過沙漠戰的經驗,楚光再三思考之後,将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了邊緣劃水。
這次行動不隻是爲了幫盟友分擔北邊的壓力,阻斷軍團從河谷行省北部獲取補給,同時也是爲了測試聯盟從企業那兒進口的新裝備,因此投入的裝備可以說是相當豪華。
就差沒整套動力裝甲了!
并且由于是脫離後勤補給線作戰,他們每個人都攜帶了2.5倍的基準彈藥,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從來沒打過這麽富裕的仗,邊緣劃水心中激動的不行,從上飛機開始便一直仔細的盯着地圖,反複研究着寫在地圖旁邊的作戰計劃,準備好了給那些從西海岸來的鬼佬們來一場盛大的煙火表演。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從泉水那兒搶來的機會,可不能讓管理者和聯盟的大夥兒們失望了!
航空編隊越過了一片斷崖。
副機長端着兩杯紅茶走了過來,将其中一杯遞到了兵團長“邊緣劃水”的面前。
“要來一杯嗎?朋友。”
不得不說,企業的技術确實有一套。
貼地高速飛行的狀态下,愣是一點氣流抖動都感覺不到,杯子裏的茶水更是絲毫沒灑。
邊緣劃水接過杯子看了一眼。
“謝謝……能幫我換杯白開水嗎?”
看出他眼中的遲疑,那副機長笑了笑說。
“放心,做了脫堿處理,這茶隻有提神效果,不會讓伱更想上廁所。”
聽到這話,邊緣劃水總算放下心來,直接仰頭一口炫了個幹淨,在那副機長驚訝的視線中把杯子還給了他。
情況樂觀的話,戰鬥會在天亮之前結束,但他們還得在外面待一段時間。
多補充點水分沒壞處。
見聯盟的兵團長一臉從容的表情,絲毫沒有深入敵後的緊張,副機長不禁擡了下眉毛,用閑聊的口吻同他說道。
“看來你們已經有計劃了?”
邊緣劃水用随意的口吻說道。
“當然,指揮部連夜制定的作戰方案,我們會從軍事基地的北部發起進攻……配合南面發起佯攻的友軍拿下對方的彈藥庫,如果一切順利,我們的友軍能拿到一批軍團的裝備,而我們則能斷掉他們北邊的補給。”
副機長點了點頭。
“可惜我們有段時間沒打這麽大規模的仗了,沒法幫你們創造更大的優勢……這場硬仗隻能靠你們自己搞定了。”
邊緣劃水咧嘴笑了笑,合上了手中寫着作戰計劃的地圖。
“無妨,已經足夠了!”
閑聊了幾句,副機長轉身回到了駕駛室。
不多時,廣播裏傳來機長的提醒。
“我們即将穿越沙暴區域,屆時會有強氣流沖擊,你們最好回到座位上把安全帶綁緊。”
“如果不想在下飛機之前就挂彩的話。”
聽到NPC的提醒,玩家們紛紛離開了窗口旁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綁緊了安全帶。
也幾乎就在廣播話音落下半分鍾的時間裏,飛機的機身開始劇烈的抖動起來,黃沙呼嘯的聲音隔着艙壁傳來。
落霞行省的沙塵暴中含有少量的氧化鐵,對電磁波能形成一定的幹擾,可以有效規避雷達、紅外熱源探測等主動偵查手段。
他們現在已經很接近前線了。
必須萬分小心。
……
貼着沙塵暴的邊緣,航空編隊沿着弧形的方向前進,繞了一個大圈,降落在了9号綠洲北側一座沙丘的背面。
艙門重重的拍在地上,濺起滾滾塵埃,全副武裝的士兵背着步槍,兩人一組拎着一隻一米寬的箱子,迅速朝着機艙外跑去。
“登陸!動作快!”
在邊緣劃水的催促聲中,短短一分鍾的時間,所有裝備和人員已經完成了部署。
淡藍色的電弧向下吹拂,開始逐漸加大輸出功率,高速的氣流裹挾着被加熱的沙子吹向四周。
通訊頻道内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運輸機即将返航……聯盟的士兵們,祝你們好運!”
“收到,也祝你們平安返航!”
十二架運輸機來的快,去的也快,完成部署之後一刻也沒有在這兒多呆,立刻發動引擎沿着來時的方向返航。
時間就是生命。
邊緣劃水同樣沒有耽擱,立刻招呼着兵團裏的弟兄們卸下箱子裏的裝備和補給。
由于運力有限,12架“虎鲸”運輸機隻能向目标區域投送半個千人隊的兵力,因此他隻是把兵團裏等級排名前五百的精銳帶了過來。
雖然無法發揮數量的優勢,但有這些弟兄們已經足夠了!
看了一眼周圍部署的裝備,又看了看身上這套外骨骼,邊緣劃水的心中充滿了信心。
“我還以爲咱們會直接跳他們頭頂,”推着一輛三輪車走了過來,工地少年與磚嘀咕着說道,“話說我們就騎這玩意兒?”
三輪車的輪胎做了加寬,更适應沙漠的地形,後托箱裏放着一門迫擊炮。
而旁邊不遠處的另一輛三輪車造型更誇張,車龍頭上焊着一根支架,上面架了一挺輕機槍。
120輛改裝過的折疊三輪車,再加上智力系玩家使用的四旋翼無人機,這些都是聯盟自産的裝備。
而不遠處的“地獄犬”四足機器人,和正在組裝中的“海鷗”固定翼無人機,則是聯盟斥巨資從企業那兒進口的。
“跳傘可還行,你想被地上的機槍當鳥打嗎?”
笑罵了一聲,邊緣劃水看向身後黑壓壓的一片人影,嚴肅了臉上的表情,開口道。
“各百人隊隊長注意,帶着你們的弟兄和裝備,前往目标集結點,等待進攻的信号!”
“行動!”
衆人壓低着聲音,整齊劃一地做出了回答。
“收到!”
除去負責操縱“海鷗”固定翼無人機的大眼,帶着自己的小隊員留在了原地。
其餘的玩家紛紛登上了三輪車,由一名力量系牲口賣力的蹬着,朝着預定的戰鬥位置前進。
坐在三輪上的邊緣劃水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拿出地圖确認了一眼作戰計劃。
到目前爲止一切都如計劃中那般順利進行着,然而不知爲何他總有種心神不甯的感覺。
是錯覺嗎?
可他是感知系啊……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爆響,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衆人紛紛擡頭,向爆炸聲傳來的方向看去,眼中寫滿了驚訝。
“是任務目标的那個軍事基地……”工地少年與磚賣力的蹬着三輪,一頭霧水的嘀咕了句,“不是約好淩晨動手麽,怎麽提前了?”
他們人還沒到位置呢。
沒有互通的無線電,現在也無法和友軍那邊溝通,問清楚他們到底是什麽情況。
邊緣劃水緊鎖着眉頭,忽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微微一變。
“計劃簡報中寫的淩晨整點是什麽時間?”
“什麽時間?當然是落霞行省的時間——”工地少年與磚瞬間回過神來,愣了下道,“卧槽,他們該不會用了聯盟的時間?!”
聯盟的陸軍指揮部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采用時區一定會同時使用符号标注在作戰計劃上,并且做相應的換算,确保計劃執行時間準确無誤。
出現這樣的誤差,唯一的解釋隻有一個,那就是友軍指揮部在向下級部隊層層傳達指示的時候發生了偏差,錯誤地理解成了聯盟時間……
要麽就是雄獅王國的内部有内鬼,來不及将情報傳回獵鷹王國,隻能使出篡改命令這種伎倆幹擾計劃執行。
無論是何種情況,就結果而言雙方“互換”了時區,導緻這場戰鬥足足提前了一個小時!
淦!
坑爹啊這是!
來不及哭笑不得,邊緣劃水當機立斷,按下通訊器的按鍵大聲道。
“各小隊注意!”
“友軍提前開火,判定友軍位置提前暴露情況……啓動C号方案繼續執行。”
“行動!”
……
時間回到數十分鍾前。
夜色籠罩的沙漠上。
披着卡其色鬥篷的男人匍匐在沙丘邊緣,手中握着一隻望遠鏡,眺望着遠處若隐若現的營火。
他的名字叫亞德·蜜獾,是蜜獾王室的長子,同時也是蜜獾王國複國軍的元帥。
挂在他下巴上的胡須濃密的像一把掃帚,無論是那棱角分明的臉,還是那健碩的體格,都像極了他的父親。
這一點,與他的弟弟薩默·蜜獾剛好相反。
看了一眼表上的時間,亞德耐心地享受着今夜最後的甯靜,思緒不禁随着晚風飄遠。
大約兩個月前。
獵鷹王國在軍團的支持下,對蜜獾王國發動了突然襲擊,隻用了一周時間便占領了王國全境。
他的父親保衛王都的戰役中戰死,而他則率領殘餘的部衆,帶着弟弟和妹妹撤到了雄獅王國的境内,并在雄獅王室的支持下重整了編制,招收從3号綠洲逃難來的難民組建了複國軍。
原本按照他的計劃,他打算在年末發動反擊的攻勢,從獵鷹王國的手中奪回屬于王室的領土。
然而——
那隻兇惡的“秃鹫”,并沒有給他們準備的時間。
就在三王國的譴責信函送至獵鷹王國的同時,獵鷹王國卻一口氣不帶喘,緊接着便揮師東進,将進攻的矛頭對準了收留他們的雄獅王國。
戰況急轉直下。
身爲沙漠霸主的雄獅王國,國力雖然遠在獵鷹王國之上,但對方畢竟勒緊褲腰帶爲戰争準備了十幾年,再加上有着軍團的支持,常備軍的規模反而在雄獅王國之上。
而且由于之前有蜜獾王國擋在前面,雄獅王國不必直面來自大荒漠以西的威脅,因此可以說是毫無準備。
現在……
傲慢的諸王們終于爲自己的愚蠢和妥協付出了代價。
他們指望犧牲掉一隻羔羊就能喂飽野獸,卻忘了那是一隻根本喂不飽的豺狼。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戰火便從3号綠洲燒到了9号綠洲,戰線速度推進之快,獵鷹的槍炮距離雄獅的王都已經不到100公裏。
駝峰王國和金蜥王國見到獵鷹王國的攻勢如此兇猛,連老牌的沙漠霸主都毫無還手之力,也被雙雙吓破了膽,宣戰報告都已經送出,卻遲遲不敢出兵。
獨自面對獵鷹王國與軍團的聯軍,雄獅王國的局勢已經岌岌可危。
爲了調集全部兵力保衛王都,活躍在北部的遊擊隊已經向南撤退,朝着溫特親王的旗幟集結,試圖依托牢固的攻勢和防禦掩體将獵鷹王國拖垮。
在亞德看來,這想法天真的就像在做夢。
永遠不主動進攻,就意味着永遠掌握不了主動權,北部的遊擊隊一旦撤回防線之内,就意味着獵鷹王國和軍團在北線的部隊,能夠放開手腳向前推進,無需再顧及補給線的安全。
而指望拖垮這些豺狼們更是可笑。
且不論獵鷹王國已經爲這一天準備了十餘年,光是憑借着從3号綠洲掠奪來的财寶,就足夠他們從東邊獲取足夠的補給,直到雄獅王國的血流幹……
不過,情況出現了轉機。
興許是薩默的外交斡旋起了效果,河谷行省南部的霸主終于意識到了來自西方的威脅,在企業的支持下向沙漠派出了部隊。
目标是位于9号綠洲北部的軍事基地,據說那裏是獵鷹王國北部戰線的重要補給樞紐。
如果能拿下這座軍事基地,不但能挫敗獵鷹王國北線部隊的進攻計劃,而且還有希望截斷來自河谷行省北部的補給線。
然而遺憾的是,雄獅王國在北部已經無兵可用,一番争吵之後皮球被踢到了他這裏。
溫特親王希望蜜獾王國的複國軍,代替原定計劃中的第12、第13千人隊前往目标區域配合友軍進攻。
這個計劃相當冒險。
目标中的軍事基地位于軍團戰線的後方,而這也意味着他們不會獲得任何支援。
一旦被對面拖住,敵方的部隊趕到,他們很有可能會全軍覆沒。
何況就算敵方的增援沒有抵達,這次任務也相當的夠嗆。
那兒駐紮的可是軍團的精銳。
曾在3号綠洲與軍團交手過的亞德比任何人都清楚,軍團的精銳戰鬥力有多強。
顯然,溫特親王不希望自己的部下承受平白無故的損失,所以才提出讓蜜獾王國的複國軍頂上去,作爲雄獅王國白養了他們一個多月的報答。
亞德其實可以拒絕執行這個幾乎送死的命令,但他一番思索之後,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畢竟,這很可能是他妹妹用自己的幸福換來的機會……
再加上河谷行省南部的那位霸主承諾過,會将繳獲的補給交給雄獅王國處理,而他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将繳獲的裝備自己留下。
反正那些坦克到了雄獅王國的手中,也隻會被那些懦夫們開進戰壕用土埋着當炮塔用,不如用來武裝他忠誠的部下。
複國軍需要那些裝備。
無論是爲了收複失地,還是爲了保證獨立自主的地位!
爲此,亞德幾乎是帶上了複國軍的全部精銳,湊出了一隻滿編千人隊,并親自帶着他們來到了這裏。
目前來看……
至少情報是沒問題的。
亞德從懷中取出一張地圖,抖了抖上面的沙子,展開在地上。
伸出食指順着地圖上的标線一陣遊走,最終停在了一個紅圈上點了點,他的嘴裏輕聲嘟囔了一句。
“……就是這裏。”
他在亞德的旁邊,一名臉上皺紋縱橫的中年男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們要發起進攻嗎?”
他的名字叫克拉夫,曾經是王國親衛隊的隊長,現在是複國軍的千夫長,也是亞德手下最勇猛的得力幹将。
“嗯,”亞德點了點頭,食指在地圖上點了點,望了一眼前方被夜幕籠罩的營地,壓低着聲音繼續說道。
“我們的友軍會在基地北側發動攻擊,而在此之前我們需要在南側吸引火力,爲我們的友軍制造進攻的窗口。”
一名軍官忍不住說道。
“我們有友軍嗎?”
亞德用堅定不移的聲音說道。
“聯盟會支援我們,他們做出了承諾!”
除了克拉夫的臉色毫無變化,周圍其他幾名軍官都面面相觑着,不約而同陷入沉默。
聯盟……
這裏可是9号綠洲的北邊。
就算是橫穿獵鷹王國的北部戰線,從聯盟走直線到這兒,也得有個八百多公裏了。
作戰計劃是兩天前制定的,兩天的時間怎麽可能到這?
在不少人看來,他們可能是被溫特親王或者其他人給賣了。
根本沒有什麽友軍。
雄獅王國并非所有人都如雄獅王室一樣對他們報以同情,在不少大臣和貴族們看來,正是因爲收留了他們,才爲王國招來了戰禍。
那些人恨不得他們立刻去死,用他們的屍體拖住軍團在北線的攻勢,爲動員其他王國的力量以及外部勢力的介入争取時間……
或許沙漠中的諸王最終會獲得勝利。
但他們會死在這裏。
亞德回頭看了自己的部下們一眼,讀出了他們眼神中的悲觀。
沉默了片刻,他用平靜的聲音說道。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但現在不是去想那些事情的時候。”
“留給我們的機會隻有一次,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唯有相信,相信我們的同胞和手足,相信我們的兄弟姐妹……相信正義最終會戰勝邪惡。”
“即使我們無法活到最後,我們的鮮血最終浸滿黃沙,我們的靈魂也将永垂不朽,我們在沙海之靈的注視下戰鬥到了最後。”
一雙雙瞳孔重新寫上了堅定。
再也沒有一張面孔,能看到懷疑。
“沙海之靈将與我等同在。”
手掌按在了額頭,從地上起身的亞德回到了沙丘的反斜面,輕輕拍了拍部下們的肩膀。
“去吧,王國的戰士們,把戰壕挖過胸膛,給步槍上膛,把我們的‘大炮’架起來——給那些醜陋的惡鬼們一點顔色瞧瞧。”
“就算今日此地是我等埋骨之地,也别讓我們的盟友把咱們看扁了!”
……
數公裏之外,營地中亮着零星的燈火。
站在哨塔上的哨兵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數着距離換班還有多少時間。
這裏是350号營地,北部集團軍的後勤中轉基地。
雖然這裏的戰略價值重要,以至于格裏芬将軍派出重兵把守,然而截止到目前爲止,駐紮在這裏的士兵們一場仗都沒打過。
他們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兒,就是在沙子裏洗澡,或者看着遠處的仙人掌發呆。
相比起在這裏浪費人生,他們甯可去前線,至少有機會開槍。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能對着沙子說話打發時間。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開山裂石的爆響,把執勤的哨兵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往護欄的後面一蹲。
沒等他回過神來,一隻隻拖着白煙的煤氣罐,在空中劃出五道粗長的抛物線,重重地落在了營地中。
“轟——!”
随着一聲聲山崩地裂的巨響,寂靜的軍事基地中瞬間爆開了五團火光。
刺耳的警鈴大作,在拉響的警報聲中,睡夢中的士兵紛紛從床上爬起,拎着裝備前往了戰鬥位置集合。
将鋼盔扣在了腦袋上,一名百夫長走到哨所旁邊,揪住一名哨兵,唾沫星子橫飛地問道。
“剛才是什麽情況!”
那哨兵應該是個新人,緊張地立正了站直,語速飛快地說道。
“報告!是遊擊隊的土炮!”
那種用煤氣罐做的土炮,在落霞行省很常見,常見到僅次于那種需要掃帚清理膛線的鑄鐵大炮。
一般而言,那些沙漠裏的住民會在鐵罐裏裝些白糖做的炸藥,然後往裏面混合些鐵釘或者砂子。這種炸彈的威力雖然比不上黑索金或者T恩T,但勝在材料便宜,且制作方便,一間小作坊就能整出來不少。
落霞行省的綠洲最不缺的就是糧食,尤其是制糖的甘蔗。
一隻裝藥量500公斤的“煤氣罐”炸彈,就算是征服者坦克也得慌一慌。
當然,前提是正好砸在了炮塔頂蓋上……
軍團的士兵到底是訓練有素,很快從最初的慌亂中回過了神來。
兩支10人隊已經跑進了放着迫擊炮的避彈坑,根據哨塔觀測到的大緻火力方位,展開了反制炮擊。
被那驚雷一般的炮聲驚醒,統帥這支千人隊的千夫長皮曼很快穿上衣服走出營房。
大緻猜到發生了什麽事兒的他倒也不慌張,從容不迫地喊來一名百夫長,向他下令道。
“炮彈是從南邊打來的,距離大概5公裏,帶着你的人去給那些家夥們一點顔色瞧瞧!”
“是!”
接到命令的百夫長,幹淨利落地立正行了個軍禮,接着毫不拖沓地跑去了一旁軍營,招呼自己的部下去了。
望着他離開的方向,皮曼的眉頭稍稍一松,從兜裏摸了支煙出來點。
區區遊擊隊而已。
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剛才那五個煤氣罐的威力看着是大,聲音也确實夠響,但事實上并沒有傷到幾個人,不過是炸飛了幾塊沙袋罷了。
營地中擺放的防爆掩體,極大的限制了沖擊波和爆炸破片在縱向面上的擴散,絕大部分的威力都呈錐狀面沖天上去了。
那種一發重炮揚了一整支百人隊的事情,隻可能發生在雄獅王國的王國軍身上。
哪怕是被他們訓練的扈從軍,也知道如何在炮擊中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
唯一讓皮曼想不明白的是……
這麽多軍事基地,爲什麽雄獅王國的人偏偏挑上了這裏?
是巧合嗎?
還是情報洩露了……
這時候,一名穿着軍裝的軍官,正一臉惱火地朝這邊快步走了過來。
皮曼認識那人,那家夥是北部集團軍後勤總長官的副手,名字叫安東尼特,前兩天來這裏視察工作。
同時核對倉庫的庫存。
這家夥謹慎的很,甚至到了神經質的程度,每隻箱子都要打開驗一遍,好像誰稀罕那幾顆子彈一樣。
皮曼注意到,他左腳的襪子沒穿,左邊膝蓋印着一片灰,應該是從床上摔了下來。
“剛才到底是什麽情況?”安東尼特一臉惱火地說道,“我需要一個解釋!”
皮曼憋着沒笑,安慰說道。
“小問題,遊擊隊的偷襲而已。”
“遊擊隊?那些人不是撤走了嗎?”安東尼特皺起了眉頭。
“也許他們又回來了,誰知道呢。”皮曼拍了拍這位後勤官的肩膀,從容地笑着說道,“别緊張我的朋友,隻是一群小喽啰,很快就解決了,”
安東尼特警告地盯着他。
“我勸你最好還是認真一點,存放在倉庫裏的那些裝備,可關系着整個北部戰線的下一輪進攻計劃!如果延誤了格裏芬将軍的計劃,後果你心裏清楚!”
看着一臉嚴肅的後勤官,皮曼哈哈笑道。
“放心,夥計,我知道後果,我的部下們會非常小心的将那些老鼠們揪出來……不過話說回來,安全起見,還得麻煩你和我去防爆掩體裏躲一會兒。那群野蠻人正無能狂怒地亂扔石頭,要是被他們的石頭給砸中那可太冤枉了。”
安東尼特知道着急也沒用,沉住氣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去了防爆掩體。
那種煤氣罐炮彈的裝填速度很慢,隔了好幾分鍾也不見第二輪炮彈打來。
而相反,軍團營地中,八門迫擊炮正持續不斷的開火,在投送了三輪區域火力壓制目标大緻方位之後,緊接着又向空中打了一輪照明彈,将南部的一片沙漠點亮成了白晝。
率先出發的“黃鼠狼”偵察車,已經鎖定了火力源頭。
在車長的引導下,營地南側部署的四挺20毫米重機槍以及8挺10毫米機槍遙指着天空齊齊開火,朝着複國軍的陣地進行了跨射。
一道道曳光在夜空中閃爍,大口徑的子彈如天女撒花一般從空中傾瀉而下,将散布在沙丘背後的炮兵陣地淋了個正着。
一隻隻煤氣罐剛剛放上三角形的支架,還沒來得及點火,站在旁邊的炮手瞬間死傷一片。
隻有幾個經驗豐富的老兵,死命地滾進了一旁的避彈坑裏,才堪堪撿回了一條命。
然而,超視距的跨越射擊僅僅隻是開始。
在偵查車的協助下,軍事基地中的迫擊炮小隊重新修正了炮擊坐标,引導反制炮火精準地落在了複國軍的頭頂。
與此同時,一隻百人步兵隊已經完成了集結,分批登上了4輛輕型履帶卡車,浩浩蕩蕩地殺了過去。
被持續不斷的火力轟炸得暈頭轉向。
蹲在戰壕中的亞德舉着步槍向外掃射抵抗,試圖壓制遠遠開來的四對車燈,同時朝着身旁的戰友大聲吼道。
“堅持住!”
“不惜一切代價守住這裏!”
“殿下,他們的火力太猛了!”一名蹲在不遠處的百夫長,那嘶啞的吼聲中帶着一絲絕望。
無論是火力的密度還是威力,五公裏外的那座軍事基地都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短短十分鍾的時間……
炮兵陣地全軍覆沒,步兵傷亡也已經過百,情況岌岌可危,然而友軍的支援卻遲遲未到。
亞德咬緊了牙關,青筋暴起的雙拳恨不得捏碎了步槍的握把。
“那也要給老子撐住!”
沒有足夠的支援火力,沒有可靠的反裝甲手段,他們隻能蹲在這裏被動的挨打。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願意相信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們的盟友不會出賣他的,聯盟的增援已經到達了這裏!
而接下來就是他們反攻的時刻!
哪怕退一萬步,是他賭錯了,溫特親王欺騙了他,聯盟的增援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死在進攻的路上。
也總好過窩囊地死在防空洞裏!
遠處的軍事基地。
哨塔上的哨兵們望着遠處一片火光,咂了咂舌頭。
“啧啧……我已經聞到了烤肉的味道。”
“反正也搜不到什麽值錢的東西,一會兒讓那些哼哧哼哧的畜生們去打掃戰場好了。”
“一整支千人隊,他們可真敢來送。”
一名哨兵笑着說道。
“誰知道呢?也許是知道自己赢不了了,想賭一把吧。”
另一名哨兵聳了聳肩,打趣道。
“可惜他們挑錯人了。”
另一邊,混凝土加固的防炮掩體内。
從通訊頻道中得知前線部隊即将接敵,皮曼擡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表,估摸着戰鬥應該差不多要結束了。
接着,他看向旁邊的安東尼特,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我們來打個賭吧。”
“賭什麽?”安東尼特心不在焉地随口回了句,從剛才開始他就有種心神不甯的感覺。
爲什麽偏偏是這裏遇襲?
這時機未免也太巧了。
而如果假設對面已經知曉這座軍事基地的戰略價值,他們展現出來的進攻力度又有些過于的敷衍。
恕他直言。
那些人展現出來的戰鬥力,比炮灰強不了多少,完全就像是送上來給他們咬的一樣。
或許是他想的太多,但他完全想不出來那些人的進攻除了送死之外有什麽意義?
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看着眉頭緊鎖的安東尼特,皮曼眉飛色舞地說道。
“就賭……我的人能不能在五分鍾之内,解決掉五公裏外的那群小喽啰。”
安東尼特的眉毛向上一擡,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忽然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防爆掩體外傳來,和地面傳來的抖動一同将他的思路打斷。
一把扶住了牆,顯現沒站穩的安東尼特朝着觀察窗外望了一眼,然而隻看見了飄散的濃煙,卻沒看見炸在了哪。
他惱火地罵罵咧咧了一聲,掩飾着臉上那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媽的,怎麽還有炸彈落在這裏!”
皮曼的臉上同樣寫滿了詫異,沒多久那麽詫異便漸漸成了一絲惶恐,開合的嘴唇輕聲念叨着。
“……不,那聲音絕不是遊擊隊的土炮!”
沒有一絲一毫的預兆,甚至聽不見炮彈劃破空氣的呼嘯!
兩聲爆炸幾乎是同時響起,并且準确無誤地揚掉了他的迫擊炮陣地。
顯然那并非是曲線投射的火力。
而是從空中幾乎垂直落下!
雄獅王國是沒有飛機的。
如此說來隻有一種可能——
“那是什麽?”安東尼特愣愣的看着他,等待着回答。
然而皮曼并沒有回應他的期待,隻是瘋了似的沖到桌前,一把抓起了擱在桌上的電話。
食指快速撥下幾個按鈕,他的臉上再也看不見遊刃有餘的表情,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吼了出來。
“……呼叫前線空指部,這裏是530軍事基地,我們遭遇空襲!”
“這裏需要支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