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楚地。
雖然已經快入秋了，但天氣還是極爲炎熱。
一處田地裏，一棵雜草都被曬得耷着腦袋。
突然，一雙粗糙的，滿是泥垢的老手，抓住了雜草的草根。
随着一陣如同風箱一般的粗重喘氣聲，将它連根拔起。
随後手的主人，一個看上去似乎隻剩下筋骨皮的老農，就将手上的雜草遠遠抛開。
擦了一把如同由無數細小，幹涸河道組成的額頭，老農繼續彎下腰勞作。
直到日頭到了中間的時候，實在是無法承受了，老農才準備歇一歇。
田地裏如今大多都是他們這種老邁的農人，年輕人要不就被抓去打仗了。
不要就出去躲難了。
所以隻能靠自己。
這時候，田埂上也傳來一道同樣蒼老的聲音，
“老頭子，來歇一歇。”
老農看到自己的老伴，也露出一個笑容，然後緩緩的走過去。
“來，吃些東西。”
才到田埂旁，農婦就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粗布小包裹，裏面是一個土疙瘩模樣的東西。
農婦掰開之後，裏面卻是如玉石一般潔白。
隻是看到這食物，老農沒有特别高興，而是臉色一肅，說道，
“怎麽把土豆種子給蒸了？家裏不是還有些野菜嗎？”
“我沒那麽餓。”
這東西他當然認識，是農家人發給他們的土豆種子。
雖然他們沒見過，但農家人給的東西總是沒錯的。
而且這些名字就合心意，他們也是靠着土地生活。
交代過了，這些東西很珍貴。
等着發芽，在入冬前搶種一波。
他的老婆子一向極爲明事，今天是怎麽了？
農婦聽到這話，連連解釋道，
“這是今天農家人發的，老婆子再餓，也不會動種子啊！”
老農這才放心了，這才坐下來，
先拗着讓農婦吃了一些。
老農才用手捧了一些放到嘴裏，一點也不敢浪費了。
兩人已經相互扶持走了一生，自然不會因爲這點事情，起了隔閡。
感受着嘴裏面食物的軟糯，不由的露出一個笑容。
一天隻吃一頓，這些食物，自然要好好享受。
把嘴裏的食物咽了下去，老農才問道，
“農家人這次來可是有什麽交代？你可别忘了。”
農婦想了想，回道，
“農家人說是什麽首領需要我們農人，讓垓下周圍的農人都去幫幫忙。”
“唉，可能是要打仗了，農家人也需要人手了。”
聽到這話，老農微微一愣，然後立馬站了起來，說道，
“你怎麽不早說，我這就去。”
隻是卻被農婦一把拉住，說道，
“婆子我問過了，農家人說了，隻要六十以下的，你都六十好幾了。”
“去了也是添亂。”
老農卻執拗的說道，
“誰說我六十了？明明才五十九！”
“不是農家人，這兩年我們早就餓死了，還怎麽等大娃子他們？”
“這次連首領都出來喊人了，肯定是大事！”
“我們不幫農家人，還有誰能幫他？”
農家的首領，老農是知道的。
因爲最開始的時候，農家人就說了，這些東西，都是首領給的。
雖然沒見過，可是心裏的這份情還記得。
農人，就和這土地一樣，你對他好，他就對你好。
兩年了，這還是農人首領，第一次發出召喚！
所以，不管說什麽，他都要去！
聽到老農提起大娃子，農婦有些難過，大娃子被楚軍強行拉走了，就沒了消息。
抹了下眼角，農婦對老農說道，
“誰還差你這個老家夥，村裏的人早就都去了！”
老農這下更坐不住了，
“那怎麽能少了我？”
說完，就起身朝村子走去。
農婦細細的收好了自己的粗布包裹。
這裏還剩下半個土豆，夠兩個人撐半天。
然後朝着老農追了上去。
兩人一路回到了村子，就看到農家人正帶着人往外走，連忙趕了上去，說道，
“還有我！”
看到老農，農家人連忙說道，
“您老還是在家吧，村子裏的人夠了。”
老農眼睛一瞪，說道，
“這人哪有夠的，你是不是嫌棄我沒氣力了？”
“我今天可是才忙活完了一畝地！”
看着對方逞強的樣子，農家人趕緊解釋道，
“我們這次是去垓下，可遠着呐。”
“垓下？”
老農眼中露出一絲迷茫，他可沒有出過遠門。
其他的農人看到這一幕，非但沒有勸，而是起哄道，
“哈哈哈，老羊頭，農家人說的對，你可别折在路上了！”
“而且還說了，咱們可是要去和楚軍對峙的！”
不過他很快回道，
“垓下就垓下，我還走不了路了！？”
“你不帶上我，誰都别想走！”
“折在路上，我也願意！見楚軍更好，我正好去看看大娃子。”
見老農提到大娃子，大家也就不出聲了。
他們知道，大娃子很可能是沒了，可是都不敢明說。
誰家沒人被強行拉走的？
大家心裏都留着一點念想而已。
農家人和這些人接觸了這麽久，也知道大家的性子，隻能苦笑着答應。
不過他可是不敢讓人折在路上，趕緊從懷裏拿出兩個蒸土豆，放到對方的手裏，
“不吃了，那我們都别走了！”
後勤方面，農家人還是安排的好的。
沒有什麽好東西，可這從雲夢澤運過來的土豆還能勉強支撐。
老農也隻能接過來。
很快，一行人在農家人的帶領下，重新出發。
路程很遠，但是路上的同伴卻越來越多。
就如同一滴滴水，彙成了一條小小的溪流，再彙聚成了一條大河！
再幾天後，老農看着面前的前看不到頭，後看不到尾的隊伍，神情都有些恍惚。
這真的都是農人嗎？
農人怎麽可能有這樣的陣仗？
一旁的農婦更是被緊緊的握着老農的手，他們這一輩子是都沒有見過這麽多人。
好在人雖然多，秩序卻是極爲不錯。
休息的時候，老農和其他人一樣，席地而坐，把食物分給了農婦。
正要吃，可走了這麽多天，難免有些勞累。
手一抖，土豆就掉進了泥土裏。
老農心疼的連忙去撿。
絲毫不嫌髒的就要往嘴裏送，卻被一雙好看的手攔住。
擡頭看過去，就看到一名極爲俊朗的年輕人正笑着蹲在他面前，
“老人家，勞累了這麽久，這掉地上吃了對身體不好。”
“這些我拿去了吃了，您吃我的。“
說着，就把自己的土豆給了他。
老農根本來不及拒絕，對方就帶着髒土豆離開了。
老農看着自己手裏的土豆，有些迷茫的朝農家人問道，
“他是誰？”
農家人看着年輕人離開的背影，神色極爲複雜的說道，
“他就是我們的首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