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地界,從舊時便傳下一習俗。
家中若是生了女兒,便在門口栽種幾棵樟樹,樟樹長的慢,女兒成年後,便砍下樟木,請最好的木工,打幾口木箱,當做女兒的嫁妝。
姜玉,是我們村長的最好看的女孩子,她家富,空地多,栽種了許多樟樹,自小,我便與她青梅竹馬,繞着樟樹玩耍。
慢慢長大。
那時我家窮,什麽也沒有,哦不對,我從小就要做很重的苦力活,村裏孩子都不願意與我玩,隻有她不嫌棄我。
我們一起長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要嫁給我。
當時,她父母已經請了最好的木匠,住在她家中打家具。
就在她滿心歡喜待嫁,我等着迎娶她的時候,她死了。
樟樹已經砍伐,都打好了一口樟木箱子,她人卻走了。
樟木箱留給了喬安,剩下的木材則打成一口棺材,刷上白漆,我們這地界,棺材也分很多種顔色,白棺材表示無盡哀思。
喬安緩緩說完,眼睛朝上,目光之中透着濃濃的思戀和痛苦。
李君順着他的目光看上去,天花闆上面趴着一個女人,長長的漆黑頭發垂下,嘴角裂開,目光冰冷,恰好與喬安對視。
這個視角很奇怪。
感受到李君的目光,女鬼疑惑的看向李君。
李君裝着不經意,看向别處。
“能不能打開箱子我看看?”
“可以。”
喬安拉開厚厚的被褥,全身暴露在空氣中,紅色的肉,看着都疼,喬安卻好像沒有感覺,他赤腳走下床,李君眼尖的發現,被褥裏面糊着厚厚一層白色東西。
喬安走向木箱,愛憐撫摸,打開。
香味濃烈的刺鼻,瞬間布滿屋子。
王嫣急忙捂着口鼻,香味太濃烈了,她受不了。
李君看過去,箱子裏有一塊半透明的,固态東西,很大一坨,濃濃的香味便是這塊東西散發出來的,之前,喬安說是樟木箱味道,這是怎麽回事?
“這是樟樹的根,摻上豬胰,油脂,皂角,制成這種香膏,也當成嫁妝一并帶到夫家,用作女子洗臉之用,老傳統,古法制造。”
“這也太香了吧?”
王嫣咂舌,這要是洗在臉上,還不香好幾天?
喬安歎息。
“姜家富裕,用的料都是最好的,還加了一些藿香,白芷,沉香,辛夷等名貴香藥材。”
喬安歎息連連,告訴李君,其實,這些香膏再香,也不及姜玉一分啊!
喬安回頭望着李君,祈求道:“仙師,您能通陰陽嗎?”
喬安說這話的時候,女鬼已經從天花闆上下來了,趴在地上,身子爬向喬安,腦袋旋轉到背後盯着李君,嘴巴裂開大笑,渾身骨頭斷裂,怪異别扭。
“不能,我隻是普通鄉間陰陽師。”
迎着女鬼的目光,李君坦然的撒謊。
“啊,太可惜了,其實,我隻想再見姜玉一面。”
喬安眼中流出淚水,深情至極。
沙沙沙~
李君一驚,猛然回頭看向窗戶,窗戶黑洞洞,早就封死了,唯留有一孔洞,李君皺眉,轉身出門。
屋裏隻留下王嫣與喬安,面面相觑。
王嫣害怕,幹脆也跑了出去,屋裏隻剩下喬安一人了,他望着天花闆,自言自語:“我知道你在這兒,他們已經死了,你還想怎樣?”
女鬼咧嘴無聲笑着,慢慢爬上天花闆,繼續與喬安對視。
喬安的目光是空的,空洞洞的透過女鬼,望着天花闆上面紋路。
李君出門後,站在孔洞旁邊,忽然,他發現空洞上面有一道黏糊糊痕迹,摸了摸,還很新鮮。
剛剛有人對着孔洞偷看屋裏?
李君深吸一口氣。
他忽然轉身問王嫣:“這裏關着的人都能随意出門嗎?”
王嫣搖搖頭:“不能吧?”
“不能,吧?”李君目光灼灼看着王嫣,反問。
王嫣牙一咬:“不能,白老闆将他們全部關在屋裏,封死門窗,除非有鑰匙才能開,再說,過上瘡的人身體虛弱,就算想出來溜達,也沒勁走路啊!”
李君暗忖,不是這裏的病人?
“狗大,你怎麽看?”
李君傳音。
狗大冷哼:“女鬼肯定就是姜玉,别聽喬安講的深情款款,鬼知道有沒有啥龌龊内幕,李君,我們也别亂猜測,幹脆殺掉喬安和女鬼,接受他們的殘念。”
李君抱起狗大,淡淡一笑。
“狗大你雖然聰明,卻不懂人心,殺是最笨的辦法,走吧,今天什麽也沒發現,我們先去縣城吃點東西,逛逛,明天再來查。”
“啊?李君,你特娘還有心情逛逛?”
狗大嘟囔,李君按住它頭,走向廢園外,冬日的氣候,格外凄冷,廢園荒草萋萋。
王嫣亦步亦趨跟上前。
“仙師,可有發現?”
“恩,此地确實有邪祟,太強大了,我空手降服不了,你讓白老闆準備十捆香,二十桶香油,一些黃金珠玉,錢,多多益善,本仙師明日開壇做法,驅邪。”
“啊?還要準備錢?”
李君淡笑,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錢财雖然俗氣,卻流通甚廣,沾染了無盡陽氣,本仙師作法後,一分錢可以發揮出十分錢财的陽氣,所以錢财多多益善。
放心,本仙師不會貪墨你們一厘。
作法驅邪後,如數歸還。
呃,就怕邪祟太厲害,一時降服不了,法器便會損壞,爲了萬無一失,還請白老闆多準備一些黃家珠玉,錢财。”李君表情平靜,步伐淡然。
王嫣看着走在前面的李君,苦笑,李君高人形象盡毀。
……
李君離開戲園的時候,恰好是午時,一天最邪門的時辰。
普通人心目中,正午陽光最烈,鬼怪邪祟不敢現身。
但李君卻知道,真正強大的鬼怪無懼陽光,就好像紅衣本爲驅邪之物,凡人晚上走夜路,穿上紅衣可以擋住一部分陰邪。
可紅衣女鬼卻又極兇。
事件萬事萬物,總是矛盾與和諧同存,李君平靜的從袖子裏摸出一條細蛇:“何三,剛剛偷窺我們的,是什麽東西?”
何三搖頭:“不知。”
頓了頓,它怕李君覺得它無能,又解釋道:“小的能感應到,主上,您似乎讓什麽東西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