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攻打洛陽的同時,晉軍也發動了郓州大戰。
郓州是卡在濮州、河北、平盧之間的重鎮。
此地不拿下,李存勖随時有後路被截斷的危險。
因此除了李存勖、周德威,還有博州朱漢賓發動渡河之戰。
近二十萬大軍從東西北三面夾擊郓州。
但李神福在郓州這三年不是白過的,大唐也有這個國力支持他把郓州變成一座要塞。
李神福掘溝爲塹,聚土爲壘,斷河北的騎兵優勢。
對于一場傾國大戰,隻靠這些肯定擋不住,李神福根據郓城的結構,在城内再修建一道磚石城牆,在大戰之前,已經把城内的百姓遷到徐州。
郓城中隻有将士、糧草、軍械。
李神福也做好了死守的打算。
攻城戰的慘烈遠在洛陽之上,或許李存勖也知道洛陽不可守,沒有花費多少精力,留給李從珂的兵力也不多。
但郓城中有四萬餘唐軍,還有三萬多的輔軍。
晉軍一上來就玩命,也是各種攻城器械,矢石交攻,不計代價,四門圍攻。
河北雄兵猛将輪番上陣。
盡管李神福準備充足,也被晉軍數次攻上城牆,展開白刃戰。
鮮血染紅黃土城牆,屍體在城牆根下堆積如柴。
郓城仿佛一座巨大血肉磨盤,将黃河兩岸的無數生靈攪碎。
來回争奪七八天,河北的援軍持續到達,唐軍筋疲力盡,漸漸不支,李神福當機立斷,退入内城。
内城比外城還要堅固,各種防禦器械充足。
李神福将牙旗立在城樓上,灰白的頭發如旌旗一樣飄飛,“此城破,本将必死于諸軍之前!”
攻城戰沒有多少謀略,士氣與糧草。
将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念。
李從珂守不住洛陽,是因爲他有貪生之念,張巡能以幾千孤軍守住睢陽,是因爲他置生死于度外,沒把自己當人。
此後大戰,李神福仗劍立于牙旗之下,不動一步。
與他血脈相連的黃頭軍,也一步不退,狹窄的城牆上很快堆滿屍體。
每一個人都爆發最後的勇氣。
與此同時,朱瑾、王檀、郝摧的援軍也動了。
郓城之南是包括巨野澤在内的一片廣闊沼澤,朱瑾騎兵隻能繞行雷澤,遭李嗣源所阻,郝摧步騎一萬,也隻能繞向任城,然後進抵平陸,王檀一萬步卒屯駐巨野。
因地形的原因,三部都無法對郓城有效支援。
最終還是郝摧步騎從東面進攻,破周德威部将盧文進、楊光遠二營,給了郓城強力的支持。
城内唐軍見有外援,士氣大振。
李存勖本想一鼓作氣拔掉郓州李神福這根釘子,然後彙合周德威,快速合軍攻打中原,但李神福的頑強超乎了他的想象,二十萬大軍晝夜猛攻,隻是攻破了外城。
遷延十一天,未得寸進。
“未曾想江淮亦有如此名将!”李存勖望城而歎。
此刻擺在他面前的形勢不容樂觀,除了曹、兖一線的唐軍,還有徐泗徐溫部、蔡州許存部、唐州呂師周部都在向郓州戰場趕來。
還有皇帝,已經攻破洛陽,不日即将沿河而下。
李存勖隻感覺一張巨大的網向他罩來。
“事急矣,李神福不破,我軍被耗在郓州,唐軍三面聚集,我軍不可力敵!”郭崇韬心中湧起一陣無力感。
大唐比他看到的想象的更爲強大。
“唐人所憑不過堅城而已,若是野戰,何人是本王敵手!”李存勖一拍案牍,雙眼布滿血絲。
“爲今之計,我軍若繼續留在郓城,必會被唐軍合圍,末将以爲可效法當年朱溫修建夾寨,圍死郓城,大王引軍攻汴州,末将引軍攻兖州,破一地,打開我軍不利局面,兩地皆破,則中原、山東爲我軍所得!”周德威道。
李存勖盯着地圖。
晉軍的優勢就是在于兵力集中,唐軍是梯次防禦。
李存勖對晉軍的野戰能力有極大自信,這也是他敢翻臉的本錢。
郭崇韬道:“此策甚合當前形勢,困則亡,動則活!”
李存勖的一大優點就是能聽進去建議,這其實也是他的弱點,什麽人的意見都聽取。
“吾意已決,孤親引十萬大軍東征,周德威領平盧義昌之衆攻兖州,李嗣源圍困郓城!”
洛陽。
唐軍正在救治傷員,掩埋屍體。
雖然是勝仗,李晔還是能從将士們臉上看到疲憊。
這種疲憊并非來自身體上的,而是内心情緒的展露。
雞血打多了,也會出現反彈。
當然,這隻是一部分人。
大部分将士洋溢着建功立業的渴望。
拜這個華夏曆史上最黑暗的亂世所賜,士卒每天都生活在生死存亡的邊緣,要麽變得像黃巢、秦宗權大軍一樣的瘋子,要麽習慣生死,身體和心理更加強大,承受能力更強。
“你就是李從珂?”李晔看着跪在面前之人,曆史上此人兵變成功,一路撒錢進洛陽,當了皇帝,卻敗在石敬瑭和契丹人的聯手絞殺下。
“罪将李從珂拜見陛下。”李從珂神色憔悴,臉色蒼白,應該是内傷未愈,說話也有氣無力的。
“你能棄暗投明,朕很欣慰。”
“謝陛下不殺之恩,末将無以爲報,願爲陛下勸降昭義李繼韬!”李從珂目光閃爍。
李晔一愣,“昭義能降?”
“李繼韬自領藩鎮,暗潛異志,公然違抗李存勖,末将與其交情笃厚,必能勸其反正。”李從珂拍着胸口道。
李晔看了一眼李巨川,李巨川笑着點頭。
“将軍若能立此大功,朕必以上将待之!”
李從珂也激動起來,“事不宜遲,末将這就去潞州。”
“你小子不會想跑吧?”辛四郎一臉懷疑。
李從珂頭磕在地上“砰砰”響,“末将絕無二心,陛下明察。”
“朕豈會不知将軍忠義?将軍且去,朕靜候佳音!”李晔揮揮手。
李從珂如蒙大赦。
李晔望着他退入殿外,“李從厚此去,必不回也。”
“哦?既是如此,下己何以同意放他?”
“此人雖不回,但說了一件實情,昭義與李存勖不和,若無潞州,太原焉能存也?若李存勖敗北,昭義必反。”
辛四郎沒聽明白,怒道:“末将這就去把他抓回來。”
“不用了,一個李從珂而已,又能如何?讓他去探一探李繼韬吧。”李晔淡淡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