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晔預測中,收複嶺南是遲早的事。
湖南、江西、荊南這三個龐然大物泰山壓頂一般,劉能有幾根蔥?
曆史上劉氏兄弟能在南面成事,主要是北面混戰,諸方牽制。
馬殷曾派遣偏師進攻嶺南,從梧州進攻封州,被嶺南大将蘇章擊敗,曆史上的馬殷心思和主力都在北面與楊吳争奪嶽鄂、江西,讓劉逃過一劫。
令李晔沒想到的是,譚全播能這麽快收複嶺南。
幾場大戰,避實擊虛,順勢而爲,簡直是教科書一般的存在。
劉敗的不冤枉,歸根結底,還是其政治上的失敗,導緻人心離散。
當年馬殷被楊師厚在成都城下暴擊,仍然有大将爲其死戰,不惜以命報之,爲了對付馬殷,李晔前後起了五路大軍二十餘萬衆,才把馬殷拿下。
而劉戰敗後,嶺南紛紛投降,可見其不得人心。
至于劉氏全族被誅,李晔心中隻是一聲歎息。
依稀記得南漢劉之後,接下來的幾位也不是什麽好鳥,一個比一個荒淫無道。
“封譚全播爲上将軍,邕州都督,節制嶺南東道軍務,王師範爲廣州知州,嶺南招撫使,其他一應人等,憑功封賞。”
劉在嶺南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也知道文武分權,以文士治理地方。
譚全播勢如破竹,也是這些地方文人刺史們的功勞。
現在除了閩地、浙東一隅之地,大半個江山都捏在手中。
錢镠先不說,王審知跟馬殷勢力很像,祖籍光州固始,乃秦國名将王翦之後,琅琊王氏遺支。
兄弟三人,長兄王潮,次兄王審邽,唯王審知喜讀書,周禮之書無不皆覽,韬鈴之術尤所精緻,深通文武之道,少年時便聞名地方,時人稱兄弟三人爲“三龍”。
唐末群賊并起,壽州屠戶王緒起事,攻陷固始,招募兄弟三人,爲牙校。
當時秦宗權肆虐淮西,王緒不敢爲之争,渡江南下,過洪州、贛州而入閩地,連陷長汀、漳州等地,裹挾部衆數萬人,在閩地漸漸坐大。
不過安穩下來之後,王緒便開始猜忌有才能的将領,以各種借口殺之,王審知三兄弟懼,遊說前鋒諸将,挑選數十名壯士,埋伏竹林,擒獲王緒,王緒自盡,諸将擁戴王潮爲首。
兄弟三人同心協力,積極整頓隊伍,與士卒同甘共苦,對百姓也招懷離散,嚴明軍紀,閩地很多州縣主動請求王氏兄弟留下來。
景福二年,王氏兄弟攻克福州,擊敗董昌,閩地州縣紛紛歸附。
乾甯四年,王潮病重,傳位于王審知,王審知讓位與次兄王審邽,王審邽堅辭不受,王審知遂進福建節度留後。
此後,王審知勵精爲理,強者抑而弱者撫,老者安而少者懷,使之以時,齊之以禮。
吏民悅服,人心歸向。
閩地大治,江南江北士人多逃入閩地逼亂。
除此之外,王審知還積極發展海外貿易,招攬海外商賈。
當初朱溫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進逼關中,天下藩鎮都在觀望,王審知依舊遣使進貢。
大唐振興之後,主動派長子王延翰入長安。
盡管王審知起身草莽,但一個臣子該有的禮儀都做到了。
收複嶺南之後,李晔特意派右拾遺翁承贊前往福州,封王審知爲檢校太保,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以安其心。
李太白說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其實閩道比蜀道更艱難,武夷山脈完美的遮擋了閩地,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中土人以爲閩地是個島,因爲陸路根本無法進入其中,隻能走海路。
就連錢糧廣盛的錢镠都對閩地沒有興趣。
而盡管王審知對大唐政治上放低姿态,但軍事上從未妥協,當初唐軍收複江西,信州作亂,王審知還出兵聲援過亂軍。
可見王審知此人對大唐的警惕并未降低,割據之心不減。
不過這也正常,閩地是他們兄弟一刀一槍打下來的,拱手讓人,基本不可能。
維持現在的關系也還能接受。
任何事情都要講究性價比,收複嶺南,是收取湖廣糧倉,開通海上商道。
現在死磕閩地沒有意義。
而且唐軍攻下湖南之後,錢镠、王審知抱團取暖,雙方聯盟異常緊密。
曆史上錢镠扛住了最強盛的楊行密時代,成爲五代最長壽的藩鎮。
如果與其動手,就是傾國之戰。
要動員的兵力和錢糧就不是五六萬大軍的用度了。
将領們倒是一力主戰,文臣們強烈建議息兵罷役。
韋昭度言辭最爲懇切:……士馬疲于甲胄,舟車倦于轉輸,争鋒天下,非一朝一夕之事,今得蜀得湘得嶺南,連年大戰,國人疲憊,府庫無存,巨寇在東而未除,盜賊在内而未靖,願陛下稍抑雄心,養将士子民之心力,以待天時。
李晔其實也沒想打。
原因很簡單,打閩浙不是一場小仗。
一連串的勝利讓将領們意猶未盡。
眼下汴梁随時有自爆的可能,精力還是要集中在中原,做好準備。
汴州傳來的消息,朱友貞的僞朝廷烏煙瘴氣,趙岩、張漢鼎、張漢傑等人把持朝政賣官鬻爵還不算,把手伸進了軍中,加強自身實力,一如當年唐廷的宰相們引藩鎮爲外援一樣。
朱友貞仁厚軟弱,不能禁止,隻能流連于宮闱之間。
與之相比,李存勖在北地勵精圖治,連平時喜歡聽的戲曲都戒了,一心撲在軍政之上。
對魏博虎視眈眈。
李克用、朱溫都是唐末一時之雄,生得兒子卻截然相反。
想到這裏,李晔不禁想起自己的幾個兒子。
二手兒子李祤、李祎,一個送到西域,一個送到雲南,其他子嗣也進了武營或者輔軍充任輔軍曹吏。
人隻有經曆實事才能得到曆練。
李唐宗室經過一系列的磨難之後,優勝劣汰,剩下的幾個還行,如覃王李嗣周鎮守潼關,延王李戒丕戍守奉天,有一定的兵權,當初經曆了苦難,知道大唐有今日來之不易,也學李晔把子嗣送進武營,并按照李晔的要求,去處所有特權,與普通孩子一般對待。
能不能成材姑且不論,至少從武營出來,不會成爲手無縛雞之力的蛀蟲。
宗人府隻能保證他們将來衣食無憂,但想要花天酒地,顯然不可能。
“對了,李裕最近在幹什麽?”李晔忽然想到不成器的長子。
自從他貶爲庶人之後,與皇後的關系也是一落千丈。
“回、回禀陛下,自成庶人以來,經常出入平康坊……”趙義存支支吾吾的。
李晔歎氣,還真是天性難改,現在又變本加厲了。
府中有姬妾二三十人,還要到平康坊逍遙快活……
“他哪來的錢?”
趙義存吞吞吐吐不敢說。
李晔一見他樣子就知道個七七八八,宗人府能保證他的日常開銷,但不能保證他奢侈無度。
不用說,肯定是皇後或者平原接濟他。
李晔一直不願說,李裕成今天的樣子,皇後其實也有責任。
慈母多敗兒。
“給他在宣教司謀個差事吧。”酒色傷身,還傷志氣。
終歸是父子一場,李晔也不願看他年紀輕輕就此沉淪。
不能做太子,總要做個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