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商談完畢,宮内已經有女官在門外迎候。
“博王特意爲陛下尋來蜀中名醫。”一女官嬌聲道。
博王即爲朱友文,是朱溫的義子,最爲年長,美姿儀,擅詩賦,除此之外,還特别擅長斂财,爲朱溫提供軍需供應,朱溫稱帝之後,任宣武節度副使、度支鹽鐵制置使等重要職務,封其爲博王。
而朱友文之妻王氏,豔名遠播,蓋過朱友珪之妻張氏,入宮服侍朱溫最爲周到,盡心盡力,深得朱溫之心。
朱溫遂有立朱友文爲嗣之心。
畢竟朱友文在諸子中,也算是最有能力的一人。
剛才朱溫還一副大病纏身的樣子,兩個女官護着他的時候,他臉上瞬間就湧起急不可耐的神色,也不跟敬翔、李振道别,匆匆忙忙上了軟轎。
李振暗中看了敬翔一樣,隻見他眼中也有擔憂的神色。
洛陽。
由于遲遲得不到汴州的援軍,洛陽搖搖欲墜。
城内糧草早就緊張了。
晉軍以輕騎劫掠周邊,一度攻陷孟津、偃師等重鎮,斷了閻寶的退路。
還數次向閻寶勸降。
閻寶無動于衷,據城死守。
洛陽山窮水盡,士卒對汴梁心生怨言,柏鄉一戰,梁軍的精氣神全都被打下去了。
天佑七年八月,河東大将李嗣昭引兩萬義兒軍猛攻洛陽。
盡管閻寶守住了城池,但士卒傷亡巨大,内無糧草外無救兵,連閻寶都有些絕望了。
汴梁不僅放棄了洛陽,似乎連他也放棄了。
梁軍都将馬逵、張敬達起兵作亂,控制閻寶,聲言歸附大唐,向唐軍控制的新安求援。
新安守将一面向陝州杜晏球急報,一面出兵救援洛陽。
可惜李嗣昭也得到了消息,一面遣輕騎攔截唐軍,一面猛攻洛陽。
沒有了閻寶,馬逵、張敬達這兩個梁軍都将根本抵擋不住義兒軍的猛攻。
洛陽城破,城中梁軍拒不投降,馬逵、張敬達猶自領着殘軍巷戰,李嗣昭遂下令屠城,梁軍百姓俱被屠戮。
趕來救援唐軍跟晉軍小戰了一場,雙方都出現傷亡。
時正在孟州的李存勖斥責了李嗣昭,向新安唐軍賠禮道歉,又上表長安,向李晔請罪,聲言沖突絕非他的本意。
從李存勖攻陷孟州到進犯洛陽,前後不過一個月,雖然斥候細作早有大量消息傳來,不過并沒有引起李晔的重視,其一,閻寶是宿将,洛陽是重鎮,梁軍經營多年,晉軍想打下來并不容易,其二,當時的李晔正在安排平原的婚事,後宮不諧,也牽制了李晔的精力。
等轉過神來,洛陽已經被晉軍攻陷了。
天心閣内,李晔冷笑道:“李存勖攻打洛陽,心思非常明顯了,意圖把大唐擋在外面,自己慢慢吃掉黃河兩岸。”
不得不說李存勖的胃口很大。
洛陽早就是大唐砧闆上的魚肉,馬逵、張敬達都是皇城司秘密滲透的梁軍将領。
在洛陽已經宣布歸唐後,李存勖仍然橫插一腳,其心可誅!
李巨川道:“洛陽如此輕松被晉軍攻陷,臣以爲其中有詐。”
“或許是朱溫故意放棄洛陽!”周雲翼道。
李晔揉了揉額頭,自從回到長安之後,後宮朝堂就一直不安甯。
清流們仍在嚼舌頭,裴貞一等妃子們也看準機會,大獻殷勤。
盡管李晔一直想補償皇後,不過皇後卻一直在疏遠自己,一心吃齋念佛。
李晔也是男人,也有需求不是,跟裴貞一張氏姐妹胡天胡地之後,就感覺身體有些吃不消了。
李晔暗暗警覺,行百裏者半九十,還沒到能躺赢的時候,朱溫不行了,但李存勖更加兇猛。
周雲翼的話提醒了李晔,看了看地圖道:“不排除這種可能。”
朱溫這是在玩戰略收縮,抛出一根骨頭,李存勖就咬上來了。
李晔的目标是重振大唐,李存勖的目标絕不是縮在河東,觀其上位以來的種種行徑,攻打盧龍,掃平漠南,侵犯成德,一直動作不斷,這樣的人這樣的勢力會跟大唐和平共處?
即便李存勖想,李晔也不願意,除非李存勖願意來長安當個閑散王爺。
不過很可惜,這是天方夜譚。
也就是說,河東與大唐遲早翻臉。
李晔閣中踱着步子,大唐能再起,一方面是李晔熟知曆史進程,敢于玩命,火并韓建、李茂貞,另一方面是與李克用抱團取暖。
不得不承認,與河東關系的穩定,是大唐崛起的前提條件。
但,那是當年。
天下萬事萬物,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
大唐與河東的關系也在變化之中。
盡管遠未到臨界點,但這種趨勢已經出現。
朱溫放棄洛陽是陽謀,李晔不願看到朱溫吞并領河北,同樣,李存勖也不願看到李晔吃掉汴梁。
這些年大戰不斷,關中動不動來個大小幹旱,糧食沒有存續,百姓仍有啼饑号寒之虞。
“李存勖想吃掉逆梁,朕給他三年機會,三年之後,朕的健兒将席卷中原河北!”
軍國大事,必須實事求是,逆梁雖然衰弱,不過以目前唐軍的實力,想要吞滅之,還差一點國力,即便廢了老力滅了汴梁,如何迎接李存勖的挑戰?
更何況南國還有錢镠、王審知、劉隐劉岩等勢力。
“這三年休養生息勸課農桑,各州各縣農事爲重,除正軍以外,其他的輔軍全部參加屯墾,興修水利。”李晔堅信時間是站在大唐這一邊的。
唐軍取得一系列輝煌的勝利不假,但國庫也因此空虛,地盤擴大,并不能在短期内轉化爲國力,剛剛經曆兵災的百姓嗷嗷待哺。
“洛陽之事……”周雲翼似乎忍不下這口惡氣。
李晔道:“以樞密院的名義,發一份賀表,恭喜晉王收複洛陽!”
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跟李存勖翻臉,百害而無一利,搞不好汴梁又抖擻起來了。
而且李存勖想吞掉逆梁,還要看看他有沒有那副好牙口。
至少朱溫活着的時候,晉軍想要推過黃河根本不可能。
“對了,梧州、高州不在此列,譚全播、劉昌魯可相機攻滅劉氏兄弟!”李晔差點把他們給忘了。
江南三鎮,劉氏兄弟叫的最兇,但在李晔看來,卻是最弱的。
這時趙義存急急忙忙跑來道,“劉岩突襲高州,劉昌魯不備,被其攻殺,與欽州葉廣略結爲盟友,聲言共抗北兵,事發突然,譚全播将軍被阻于天龍頂,劉岩代劉隐而立,自稱南漢王,改名劉!目今正在大舉征兵。”
李晔眉頭跳了跳,剛覺得劉氏兄弟最弱,别人就跳出來打臉了。
龍飛在天,劉的口氣不小啊。
“劉岩當真放肆,臣不才,願提本部兩萬禁衛左軍掃平嶺南!”周雲翼拱手道。
剛剛大婚還不到兩個月,李晔怎麽可能讓他去南面,平原還不埋怨自己個不通情達理的父皇?
再說兩萬兵馬從長安行至嶺南,一路又需損耗多少糧草?
“不用,潭州有王師範,梧州有譚全播,晾他劉岩真能上天不成?”
事實證明,李晔對譚全播的期待并沒有落空,湘南一戰,最先撕開楚軍的防禦。
其四萬部衆都是從楚軍中招降而來的,一時的戰事不利說明不了什麽。
王師範也在唐州組建精銳戰兵。
沒必要因爲此事而改變既定國策。
不過李晔心中還是爲劉昌魯而感到惋惜,本來對他的期待不在譚全播之下,可惜還是遭了劉岩的毒手。
李晔隐隐記得,似乎劉岩也是唐末著名的狂犬病患者,與劉守光一南一北不遑多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