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太原,李存勖其實更喜歡待在雲州。
吞并盧龍之後,晉軍實力暴漲,當年安祿山僅憑平盧、範陽、河東三鎮便橫掃了半個大唐,而現在,李存勖手握河東、盧龍、昭義以及半個河中,就疆域而言,不下于當年安祿山,至于戰力,李存勖更是有絕對的自信。
河北向來武風昌盛,燕晉雄兵從來就沒弱過關中與宣武。
更有草原部衆爲其所用。
天下猛将,至少有一半在晉軍,前不久還收服了桀燕猛将元行欽,賜名李紹榮。
不過與李克用相比,李存勖對大唐感情就沒有那麽深了。
當然李克用在李存勖這個年紀的時候,更加沒把大唐放在眼中,被僖宗爆錘之後,才幡然醒悟,稍稍尊重了一些。
朱溫是篡唐自立,李克用是奉唐割據。
到了天佑四年,天下的形勢已經非常明了。
有實力的玩家越來越少。
留下來的,沒有一個不是狠角色。
李存勖經曆了人生中三次輝煌,潞州大戰、擊敗契丹、吞并盧龍,又處在人生最野心勃勃的年紀,對大唐的态度就變得暧昧起來。
以如今晉軍的體量,也不可能真的跟大唐穿一條褲子,隻因朱溫還在,暫時有共同的敵人和利益,所以才相安無事。
“唐軍實力超過梁軍,但想一戰而滅梁,絕無可能!”郭崇韬受到李存勖的重用,在晉軍中地位節節攀升,僅在李克甯、周德威、李嗣昭、李嗣源之下。
李存勖道:“皇帝诏令本王攻打魏博,安時意下如何?”
郭崇韬可謂是看着大唐一步一步崛起,“朱溫南攻,在魏博仍留有張歸霸、高季興、朱漢賓等将,我軍也許能攻陷魏博,但損兵折将在所難免,朱溫雖日薄西山,其勢并未大衰,就算我軍攻陷魏博,必會吸引梁軍主力,眼下唐梁大戰,正是我軍發展之良機,攻魏博還不如取漠南,進一步控制草原部族!一旦朱溫勢衰,我軍可從容分食魏博、義昌。”
李存勖的一大優點就是從谏如流,“盧龍初定,百姓還未歸心,田地荒蕪,爲今之計,不宜再起大戰,魏博是不用想了,可令李建及、史建瑭、李嗣本三将領輕騎深入草原,清掃不服從本王的部族!”
唐梁大戰,給了李存勖難得的發展期。
高行周退至申州之後,唐州頓時壓力大增,面臨蔡、汝、許三面圍困。
梁軍在唐州附近小規模的侵襲一直沒有間斷。
李筠早在唐水、泌水、中陽山、大湖山構建了一系列的防禦工事,牢牢擋住了梁軍的滲透。
高行周與郝摧陳兵淮水之南,桐柏山之東,時刻威脅蔡州,牽制王彥章的龍骧軍。
其間,朱溫也令骁将李仁罕攻打盧氏,被陝州杜晏球擊退。
雙方就此圍繞唐州對峙,仿佛兩頭猛獸在審視彼此。
盡管李晔在戰略上藐視梁軍,但真正的大戰面前,依舊異常謹慎,一場戰術上的失敗,很可能讓整個大戰略都付之東流。
真正到了角力階段,就要看誰的硬實力強大了。
天佑四年七月,胡真忽然從遂平出兵,猛攻大湖山防線。
王檀出舞陽,與汝州的朱友謙兩萬大軍猛攻中陽上防線。
唐州之東的戰事逐漸激烈起來。
每一寸土地都浸染着鮮血。
李筠面對兩路大軍,還有蔡州若有若無的威脅,隻能選擇收縮兵力,放棄中陽山、大湖山,回防唐州。
淮西的大戰正式爆發。
高行周剛剛領兵渡過淮水,準備支援唐州戰場,就被蔡州王彥章堵住了。
梁軍在确山野戰,比唐州城的攻防戰還要激烈。
亂世錘煉着每一個人,高行周一萬五千控鶴右軍面對王彥章的兩萬龍骧軍,絲毫不弱,短短五天,大小十三戰,斬梁軍悍将黃角鷹、方骨侖。
隻不過當今梁軍之中,王彥章首屈一指,高行周小勝不斷,但無法取得決定性優勢,在王彥章的反擊之下,也陣亡了骁将程方進,軍中武贲陣亡五十餘人。
士卒傷亡兩千七百餘人。
梁軍傷亡隻高不低。
龍骧軍、控鶴軍都是這時代的強軍,而王彥章、高行周同樣是這時代最閃耀的将星。
兩人棋逢對手難分高下。
淮西大戰暴起,光州朱瑾精騎北進,攻打颍州,不過面對的是老将牛存節,兩人在兖州就是老相識,朱瑾的家眷就是牛存節捕獲獻給朱溫的,如今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個擅攻,一個擅守,同樣也是難分難解。
哪怕朱瑾把颍州城外掀的底朝天,牛存節依舊不爲所動。
朱瑾每日引百餘騎兵前來挑戰,圍着颍州城謾罵牛存節朱溫,牛存節烏龜一樣縮在城中。
總體而言,梁唐在淮西維持着均勢。
不過唐軍的戰場不止在淮西。
淮南唐軍做好了所有準備,廬州聚集了六萬大軍,正是因爲這六萬大軍的存在,壽州王景仁不敢妄動。
梁軍非常明智的放棄了淮水之南所有州,包括揚州。
朱溫的策略非常明顯,固守壽、濠、泗、楚淮水防線。
隻要這四州握在手中,淮南的大門就向梁軍敞開着。
而淮水最重要的一環,正是壽州。
從三國魏吳争鋒,到前秦淝水之戰,壽州從來都是南北的咽喉。
梁軍握有此地,随時可席間江淮。
唐軍攻占此地,徐泗、陳颍全在刀鋒之下。
所以新任的大唐淮南招讨使李神福把目光聚集在此地。
李神福其實一直同情王景仁,兩人當年同爲楊行密麾下三十六人,相識于微末,血戰江淮,同破孫儒,在李神福看來,如不是楊渥的咄咄逼人,王景仁不會走到這一步。
如今楊家遷去了長安,大唐以嶄新的姿态重臨天下,朱溫已顯現頹勢,王景仁沒必要爲朱溫陪葬。
李神福以故友的身份向壽州派出了使者,試圖勸降王景仁。
畢竟壽州一半的人馬都是江淮子弟。
然而王景仁異常堅決的拒絕了:“楊渥滅我滿門,逐我如豬犬,梁主待我如手足,托以江淮大事,榮寵列于諸将之上,景仁安能叛之?公勿複言,國家在上,私誼爲下,今梁唐不共戴天,景仁與公亦不共戴天矣!”
李神福覽信後大笑:“說的好,是本将糊塗了,國家在上,私誼在下,王景仁休怪本将不留情面!傳令三軍,明日開拔,攻打壽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