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川,渝州。
血戰一次比一次慘烈,有王建坐鎮,領軍的義子們不敢不出力。
蜀軍占有主場優勢,以優勢兵力碾壓,馬殷漸漸不敵,後勤與兵力都補充不上來。
渝州城下三個月的大戰,雙方都精疲力盡了。
馬殷最終扛不住蜀軍潮水一般的攻勢,退出渝州城,退回涪州。
蜀軍收複渝州,王建算是挽回一些顔面,卻無力進攻涪州。
這場戰争,幾乎把整個東川都打空了,從最早的王宗懿在東川玩攻城略地,到楚軍四處擄掠,再到王建領軍而來,東川早已不堪重負。
馬殷雖然退了,賊心卻沒有退,一直在涪州觀望。
王建隻能奉陪,可此時成都傳來消息,小徐妃病了。
小徐妃被王建封爲花蕊夫人,曆史上正是後蜀花蕊夫人的姑姑,整個蜀中的秀色仿佛全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牛越老就越喜歡嫩草。
王建偷牛賊出身,提刀砍了大半輩子,好日子也沒過幾天,到了這個歲數,也沒心思努力了,于是在花蕊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急令宗侃、宗謹二子留五萬大軍駐守,加征東川賦稅以爲軍用,便火急火燎的匆匆趕回成都。
以前還好,王建勵精圖治,任用賢能,蜀中大治,成爲真正意義上的天府之國。
然而自從啃下半個南诏之後,王建就漸漸膨脹起來,在成都大興土木,廣造宮阙,重賦厚斂,徭役無度,逼死成千上萬的百姓。
一個集團失去進取之心,必然瘋狂内卷,王建的一百二十個義子,不少人趁機瘋狂兼并土地,與後宮大小徐妃暗通款曲,參與奪嫡之争,蜀中各種矛盾空前尖銳。
王建在軍事上目光敏銳,在政治上卻遲鈍了。
又被寵臣唐道襲、内宦唐文扆蒙蔽,猜忌忠直之士,動辄誅殺。
此前誅殺東川節度使王宗滌、王宗绾。
王宗滌爲人剛直,在東川深得人心,無辜被誅,東川士民多有怨言。
現在王建一拍大腿就來個加征賦稅,東川民怨沸騰。
外有強敵,内部離心。
很快就有原東川節度使顧彥晖部将許元敬起兵作亂,宗滌部下趁機打出報仇旗号,兩方人馬初起時,不過四五百人,短短幾日間,如果野火一般在東川成燎原之勢。
及至攻陷普州,人馬擴充到五萬,大量失去田地沒有着落的百姓裹挾其中。
馬殷就像一頭嗅到血腥味的鲨魚,再度興奮起來。
不過這次他沒有直接咬上去,而是積極備戰,湖南、桂管、黔中的兵力大量聚集到涪州。
王建回到成都,剛脫了褲子,還沒快活兩天,不得不又穿上,領三萬軍迎戰許元敬。
蜀軍就是在這一次次跋山涉水中疲軟下來。
王建親自出馬,本以爲手到擒來,但叛軍得到了東川百姓的擁護,極爲頑強,王建的三萬精銳蜀軍硬是沒有攻破小小的普州。
不得不令東川各州守軍前來支援。
然而東川各軍早在渝州之戰中精疲力盡,比王建的三萬精銳還要疲軟。
王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攻陷普州,盡殺城中叛軍與從叛的百姓,以爲能震懾東川百姓。
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此舉加劇了東川士民對蜀軍的仇視之心。
既然無法推翻王建,便明裏暗裏支持馬殷。
如果是在平原作戰,蜀軍不是楚軍的對手,馬殷之所以攻入東川又退回來,是因爲東川群山阻隔,地形不熟,在戰略上隻能維持守勢。
現在有東川本地人暗通,馬殷最大的困難沒有了。
以小股兵力從山間小路滲透,支援東川的叛軍。
王建很快就發現,野火并沒有熄滅,星星點點,又蓬**來。
天佑三年滾滾而來。
淮南和南诏的戰事并沒有影響長安的繁榮昌盛。
每到年關,長安便空前熱鬧起來,節日自古跟經濟挂鈎,河隴的安定,讓西域于阗人、喀喇汗人、大食人、吐蕃人紛紛湧入長安,帶來西域的奇異之物。
街面上遊蕩的除了商賈,最多的還是從各地而來的士子。
如今大唐的春闱,對天下讀書人的吸引力巨大,除了大唐,沒有任何一個勢力會從制度上重用文士。
在關中,不用擔心提刀的武人,也不會有動不動出來勒索的士卒。
政治穩定,帶來的自然是經濟繁榮,而繁榮的經濟又能反哺農業。
山林裏的農人,随便弄些山貨進城,就能小賺一筆,買幾斤上好的河灘羊肉,回家過個肥年。
“今年擴大了瓷、茶生意,進收九百萬缗,但因爲蜀中戰事,王建營建宮殿,蜀錦生意比去年差了很多,造成絲綢供不應求,價格攀升,西域胡商需求更大了,轉而購買兩浙的絲綢。”韓偓向李晔彙報着。
李晔重視商貿,韓偓的地位漸漸上漲。
這也是李晔有意爲之,他原本是趙崇凝的學生,在長安很容易攪進趙崇凝一般誇誇其談的清流中去。
外放江陵,一則培養,二則遠離是非之地。
到了年底才進長安向李晔彙報。
除了韓偓,還有劉全禮、韓全晦的地位也日益水漲船高,三人被統稱爲财相。
韓偓因此漸漸被清流放棄,成了閹黨中的一員。
與趙崇凝的關系漸漸疏遠。
其實以李晔現在的威望和手段,拿掉趙崇凝完全沒問題,隻不過沒有這個必要,一來他是元從之臣,隻不過走歪了,二來,拿掉他,又會上來新的魁首。
任何勢力都有正反兩面,正如世家中有崔源照、裴贽這樣的能臣,清流中不乏忠正之士,有些谏言切中時弊。
“絲綢可向錢镠收購。”兩浙之地,原本也是産絲的大戶,錢镠沒有進取之意,但治理地方極爲用心。
這幾年浙江東道也漸漸興盛起來。
薛廣衡道:“陛下,浙東細作來報,一個月前有黑衣大食商船停靠明州,大肆收購絲綢等物。”
明州即爲後世之甯波,在錢镠的管轄之下。
自從黃巢屠廣州、南诏屠交趾之後,海上商路基本就斷絕了。
不過哪裏有利益,哪裏就有商賈。
大食人到底還是摸上來了。
隻可惜大唐是内陸帝國,目前爲止一個出海口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看着錢镠悶聲發大财。
“太放肆了,太放肆了。”韓全晦尖着嗓門大聲嚷嚷,“錢镠賺了這麽多錢,每年的供奉才區區十萬缗。”
李晔心中好笑,這年頭能給十萬缗已經非常不錯了。
前一陣子,李存勖擊敗阿保機,收草原、河北之衆,人多糧少,揭不開鍋,還向大唐求接濟。
随着天下局勢的明朗,小藩鎮逐漸被吞并,韓全晦的業務範圍越來越少,東邊的朱溫不敢惹,北邊的劉守光狂犬病,更不敢去,隻能盯着南國的錢镠、馬殷、王建等人。
這種兢兢業業的職業精神,還是令李晔欣慰的。
幾人商讨财政的時候,小黃門來報,皇城司統領趙義存求見。
李晔心中咯噔一下,趙義存負責西南之事。
這麽急匆匆而來,莫非南诏有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