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守光公然稱帝之後,河東、汴梁皆沉默。
無論李晔心中如何忌憚河東集團,這個時候不得不與李存勖聯合了。
原本河北最佳的盟友是劉氏父子,隻可惜這個家族實在不争氣,劉仁恭倒也罷了,隻是貪婪狡詐,現在換了劉守光,狂犬病爆發,逮誰咬誰。
力量平衡一旦被打破,就要構建新的力量架構。
而現在,李晔的首要對手仍是朱溫。
甚至馬殷、王建都排在李存勖的前面。
消息傳遍天下,最先刺激到的就是馬殷,此時的馬殷握有湖南全境,加上桂容、黔中部分地區,二十餘州,帶甲二十萬,實力超過盧龍,向唐廷上表之後,自封楚王。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晔不能再裝聾作啞了,如果不能打擊劉守光的嚣張氣焰,天下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稱帝。
李晔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現實,授李存勖河北讨擊使,王镕爲讨擊副使,丁會爲河北招撫使,共擊劉守光。
若不能壓制劉守光,唐廷的威信也會遭受重擊。
朱溫稱帝也就罷了,畢竟是縱橫天下三十年的霸主,在唐廷沒有崛起之前,已經事實上具備了稱帝的實力。
劉守光有什麽?僅僅是因爲大唐鞭長莫及,加上梁晉剛剛大戰一場,都傷了元氣,才讓他如此猖狂。
或許李存勖等的就是唐廷的诏令,九月,親領蕃漢馬步軍四萬,彙合王镕、丁會軍,共七萬大軍,迎戰盧龍軍。
劉守光派出使者向朱溫結盟,
如此反複無常,變臉比翻書還快,朱溫不再理會,令骁将李仁罕領一萬軍北上魏州,坐觀河北風雲。
劉守光自持兵多将廣,令元行欽、單廷珪、高繼詳領騎兵野戰,李存勖令周德威、史建瑭領一萬步騎爲先鋒,李嗣源橫沖都爲後援。
第一戰,劉守光憑借優勢兵力,占了一些優勢。
但無法擊潰晉軍,兩軍沿大沙河反複絞殺。
直到李存勖大軍趕來,元行欽引軍暫退。
劉守光爲人狂妄兇殘,但在這種國戰面前絲毫不糊塗,以步兵守城,騎兵分散出去,襲擾聯軍後方糧道。
王镕軍首先頂不住壓力,被單廷珪偷襲得手,損失兩千餘兵力。
這讓本來兵力處于弱勢的聯軍雪上加霜。
千裏之堤毀于蟻穴,大兵團作戰,任何一小處的失利,在雙方體量的影響下,會迅速轉變成決定性的因素。
劉守光見群狼戰術有利,分散出去更多的兵力襲擾聯軍後方。
定州之南,鎮州之西,烽火遍天。
盧龍軍斬盡殺絕,施行焦土之策。
成德之北,逐漸化爲廢墟。
李存勖争鋒不利,後方糧草供應不上,心中漸有退兵之意。
而唯一死戰不退的隻有大唐沁州防禦使丁會,頂在前面。
自九月出兵,戰至十一月,劉守光逐漸占據上風。
晉軍這一退,再無人遏制劉守光在河北的野心。
就在李存勖猶豫不決時,大将周德威力排衆議,“劉守光倒行逆施,殘暴不仁,今自來赴死,此乃蒼天以幽燕賜河東,大義人心皆在留後,今若退卻,失天下人望,末将願驅兵在前,血戰破賊!”
李存勖倒也不是真怕劉守光,而是軍中糧草将盡。
是時丁會也來勸谏,“大軍若退,恐失天子之托,糧草等物可就食于敵,劉守光以輕騎襲我,留後可令輕騎殺入燕境,劉守光大軍雲集定州,其内必然空虛!”
兩個最重要的人物站出來說話,堅定了李存勖的信心。
李存勖令周德威、史建瑭、李嗣源東進莫、瀛等州。
河北平原,州州相連,騎兵朝發夕至。
莫州一擊既破,燕地震動,加上劉守光稱帝之後,并不得人心,周德威高舉大唐與河東雙重旗号,境内士民居然主動依附晉軍,莫州之北涿州刺史劉知溫開城迎晉軍,而涿州的背後就是劉守光大本營幽州。
劉守光大恐,留大将元行欽五萬人守定州,自引大軍回幽州。
得到莫涿二州的供應,聯軍缺糧之危解除。
李存勖揮軍大進,圍住定州,日夜猛攻。
周德威也揮兵向北,挺進幽州。
周德威雖爲大将,卻常身與士卒馳騁矢石之間,因此兵鋒極盛,連破燕軍六陣,涿州之北幾乎被清掃一空,還生擒了燕将單廷珪。
而此時劉守光的大軍還在回幽州的路上。
幽州人心震動,有人在恐懼,有人在期盼。
就在形勢向聯軍偏斜的時候,契丹像嗅到腥氣的貓,阿保機領七萬騎兵突然出現在雁門關外,數股契丹遊騎滲入代北,殺掠百姓,摧毀村莊,雲、蔚等州受到攻擊,代北警兆大起。
晉軍大本營雖在太原,其根基卻在代北,晉軍将領很多都是出自代北,如周德威、李嗣昭、郭崇韬等人。
李存勖被李克用安置在北面時,也是以雲州爲根基。
如今阿保機來勢洶洶,晉軍在河北并未占據絕對性優勢,李存勖長歎一聲,隻能召回周德威,回軍代北抵擋阿保機。
莫、瀛二州飛地,又回到劉守光手中。
大戰半年,繞了一圈,又回到遠點。
劉守光虛驚一場,也稍稍收斂了一些,不再張牙舞爪的,暗中加強與契丹的同盟關系,恬不知恥的認阿保機爲叔父。
李晔在長安長歎一聲,如果不是阿保機的介入,劉守光差不多就要涼了。
不過契丹中傳來的密信令李晔大爲憤怒。
阿保機以援手之功,向劉守光索要營州。
營州即爲前燕慕容皝之龍城,經過隋唐兩代三百年的經營,已經成爲中土王朝在遼西的重鎮。
幸好劉守光是狂犬病患者,從來都是他咬人,什麽時候割自己的肉給别人過?連自己父兄都說幹就幹,何況還是認的叔父,直接給了阿保機兩個白眼。
阿保機也忌憚劉守光的兵力,并未強求。
不過從中也可窺見其對中土的觊觎之心。
如今天下的局勢是,大唐與汴梁在淮南撕扯,朱溫牢牢占據壽、泗、濠、楚淮水四州,支撐揚州。
李存勖在擊退阿保機之後,聯合王镕與劉守光對峙。
馬殷與王建同時進軍黔中,據細作和江陵李巨川來報,雙方龃龉不斷,隻是沒有撕破臉皮而已。
幹柴烈火一相逢,豈能按着褲腰帶子不動?
兩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隻是時間問題。
李巨川的驅狼吞虎之策卓有成效。
這是對局勢的把控,也是對人心的揣摩。
當年劉備與孫權都成了一家人,還不是該捅刀子就捅刀子?
李晔毫不懷疑這些兵頭武人們的職業素養,别忘了,王建就是背後捅刀子起家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