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丁會的勸谏并無用處。
李克用對劉仁恭除了舊怨,還有奪地之恨。
河朔三鎮,無論是地利還是人口,魏博都是首屈一指,隻要劉仁恭不願吐出魏州,雙方就沒有和解的可能。
李克用以行動粉碎了馮道的所有幻想,命大将周德威領兩萬大軍爲先鋒,彙合王處直、王镕,直撲魏州。
魏州趙霸堅守城池,向博州求援。
雙方徹底撕破臉皮,劉仁恭一面領大軍支援,一面向澶州朱溫表示臣服。
河北大戰正式拉開。
澶州的梁軍反而成了旁觀的黃雀。
朱溫心口的悶氣出了一半。
“北軍實力遠在盧龍軍之上,劉仁恭必不是敵手,陛下可遣猛将精騎,牽制北軍之側,令李克用無法全力攻打魏州。”朱溫稱帝後,李振節節攀升,成爲汴梁僅次于敬翔的實力人物。
朱溫對其越來越重視,“朕失去的,一定會再奪回來。”
“我軍大舉北上,還應防範淮南,壽州、廬州任何一地缺失,則淮南不可得,此番河朔大戰,唐軍蟄伏,沒有絲毫風聲,非是吉兆,眼下唐廷沿長江貫穿天下,河北不容有失。”這個緊要的關口,李振也沒忘記唐廷。
朱溫稍稍沉吟之後道:“淮南有王景仁、陳璋,朕還派遣鄧季筠、友謙等将鎮揚州,以爲馳援。”
“鄧季筠與翼王恐仍非唐軍敵手,淮南之局關系天下形勢,淮南若失,唐廷恢複江淮命脈,勢不可擋,臣保舉牛存節将軍爲揚州防禦使,臣願再領一軍鎮守泗州,以策萬全。”李振對朱溫也算是殚精竭慮。
朱溫卻眉頭一皺,“河北大戰在即,朕豈能沒有興緒籌謀?”
“我軍疲累,河北不可大戰,據大河引而不發,休養士卒,以劉仁恭爲前驅,我軍呼應即可,長此以往,北軍自退,是時我軍再進,河朔依舊在陛下指掌之間。”
長安。
劉仁恭進據魏博臣服朱溫,令李晔大爲惱火,這人就像一根牆頭草,那邊有奶就往哪頭倒。
燕王算是白封了。
李晔原本想着,這厮就算不能與李克用合軍,其在博州的存在,也能威脅梁軍的側翼,沒想到朱溫抛出魏州這塊肥肉,劉仁恭便心甘情願的被套牢,頂在前面,梁軍反而收縮在澶州一線,坐看北地風雲。
“劉仁恭當真愚不可及!”王師範怒道。
當年他的平盧也是河朔風雲的參與者之一,
李巨川歉意的向李晔拱手,“臣失策。”
李晔揮手道:“此事與你無關,朱溫連魏州都能扔出去,劉仁恭這條惡犬,自然不會放過。”
嘗到了江南的甜頭之後,李晔的目光一直流連在江北。
隻是朱溫大軍不動,唐軍的伐梁之策便不能收最大的功效。
“朱瑾将軍、周雲翼将軍的騎兵正在加緊訓練當中,李神福以江州爲基,訓練水軍,目前已有三萬大軍,所缺隻有船隻。”張承業道。
大唐戰船有樓船、艨艟、鬥艦、走舸等種類,其中樓船是海船,适合江淮水系的是艨艟與鬥艦。
李晔在襄州設造船廠,但造船是個系統而複雜的工程。
梁軍在淮南最大的威脅是王景仁與陳璋的水軍,水軍若不能占據絕對優勢,伐梁之策的實施便會大打折扣。
淮南地分之後,最強的水軍,台濛部衆被朱溫所得,李神福雖然有水軍,但在霍邱大戰中,損失了不少。
而荊南的水軍,幾乎在洞庭湖大戰中折損完了。
唐軍的戰船數量上已經落後梁軍了。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總不能讓李神福劃着小舢闆去打梁軍的艨艟吧?
爲此,李晔親自視察襄州船廠。
整個荊襄的大木都送往襄州,秦嶺、華山、武當山、伏牛山中到處是砍伐木材的民夫。
這時代,到處是原始森林,也不存在破壞環境一說。
船廠建在漢水之北,早已熱火朝天,所有船隻都是純手工的,一根根搭建,木工、船工在太陽的暴曬下全身黑黝黝的,滿頭大汗,依舊忘我的工作着。
見到他們,李晔的怨氣也就消散了。
“最大難題在主梁,需用陰幹三年以上的百年老木,其間要不停的刷油塗漆,其次在工匠稀少,這些年大戰,工匠要麽被各藩鎮私藏,要麽躲避戰亂,不知蹤迹。”韓偓道。
襄州造船,也在他的管轄範圍之下,聽聞李晔來襄州,韓偓便來迎接。
李晔知道這也是實情,當年在關中,大唐将作監,居然模仿不出連弩,可見工匠缺失到何種地步。
士農工商,工匠的地位如此低下,這片土地上的人從古至今都盯着士,工商成了下品。
李晔當年有感于工匠的缺乏,在武營中開了格物一科,這些年解了燃眉之急,将作監的産出大大提高,不過真正的優秀人才,有條件的還是去讀書科舉了。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人的思想觀念也不是這麽容易轉變的。
“提高匠人的待遇。”李晔剛準備打道回襄州休息,忽然想到長江下遊的錢镠、王審知靠江靠海的,不會沒有船吧?
隻要這兩人沒有向朱溫舉起反旗,就還是大唐的臣子。
“你以前去過蘇杭,錢镠其人如何?”
韓偓顯然理會錯了意思,“錢、錢镠起身行伍,然能保境安民,亦爲當世人傑,陛下若想如馮行襲一般調度此人,恐怕不容易。”
在天下形勢沒有完全明朗之前,錢镠絕不會投奔大唐,兩浙土地都是他一刀一槍打下來的,李晔沒指望他納土歸唐,“朕向他購買船隻、造船工匠應該不難吧?”
韓偓這才明白李晔的意思,笑道:“此事不難,錢镠對大唐還算恭順,前些時日還推辭了逆梁的吳越王。”
“此事你辛苦一下,選派精明的人去浙閩。”
“臣領命。”
想到納土歸唐,李晔望向東南,馬殷、錢镠、王審知這些豪雄沒指望,但江西鍾傳似乎可以期待一下。
鍾傳名爲江西之主,實則其勢力圍繞鄱陽湖周邊的洪、江、饒等州,南面還有名義上臣服的撫州危全諷、吉州彭玕、虔州盧光稠。
三人互爲犄角,抵擋鍾傳,加上鍾傳保境安民,也沒有擴張之志,也就容忍了他們的存在。
如果鍾傳勢力歸唐,撫、吉、虔三州還敢不敢跟大唐作對還是兩說。
一念至此,李晔當下也就不回襄州了,“去江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