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的局勢就這麽趨于平靜。
朱溫屯大軍于廬、壽二州,李晔屯霍邱、霍山。
到了如今的地步,盡管朱溫咽不下心頭惡氣,但想在短期内擊敗唐軍是不可能的。
每日派出幾股騎兵,侵襲霍邱、盛唐等地。
這種侵襲毫無用處,當地百姓早就在連場的大戰中逃散一空。
對峙了一個月之後,令人想不到的是,朱溫派來了使者。
鑒于上次交換劉知俊家屬的順利進行,李晔也不想徹底堵絕這條路。
“梁王願與陛下休戰,以淠水爲界,互不幹擾。”來者寇彥卿,也算是老熟人,見了面客氣一陣,便直接步入正題。
李晔的第一反應是朱溫打不下去了,按照他以往的性情,就算熬上十年,也要把對手熬死,這個休戰請求完全不符和朱溫的作風。
李晔望了一眼李神福,李神福站出來道:“淮南是大唐土地,哪有什麽淠水爲界,末将不才,願爲陛下收複淮南!”
寇彥卿笑了起來,“李将軍何必口出狂言,如今唐軍若是有能力拿下淮南,就不會固守霍山,休戰對雙方都有好處,關中距此三千裏,長期對峙,恐有肘腋之變。”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從敵人嘴裏說出來,李晔總覺得其中有什麽陰謀。
淮南局勢,梁軍占揚州一線最富庶的地方,淮河重鎮壽州、楚州、泗州皆在其手,完全沒必要來休戰。
“使者一路勞頓,且先休息。”李晔令人安頓寇彥卿下去休息。
等寇彥卿離開之後,朱瑾急道:“其中必有詐謀,陛下萬不可休戰!我軍占領光州,已經打開淮南西門,大有所爲,朱溫急于停戰,必有内亂。”
上次在兩軍相持于淠水河畔的時候,朱溫就請求過叙話,莫非從那個時候,朱溫就有休戰的念頭?
李神福咳嗽兩聲,拱手道:“我軍攻陷光州,守住霍邱,但此戰曆經大半年,梁軍有損傷不假,但我軍亦有損失,周本、張訓等宿将戰死,牙内軍十不存一,就是末将的黃頭軍,大戰經年,士卒疲乏,軍心厭戰,且我軍之糧草,大半從關中輸送,難以久持,是以末将以爲不如休戰,不需兩年,宣翕、鄂嶽、荊南、荊襄之糧草足夠供應大軍。”
不說普通士卒有厭戰之心,就連李晔也覺得疲憊了。
在沒有形成絕對的優勢之前,與梁軍在淮南拉扯不智。
豐州宋瑤傳來警訊,耶律阿保機在進攻河東、代北的時候,也分了一部偏師襲擾天德軍。
似乎草原上的達怛人已經有了屈服契丹人迹象,助纣爲虐。
還有王建在成都厲兵秣馬,集結七萬大軍,不知兵鋒何指。
其實與這些相比,最大的隐憂是軍中的厭戰情緒,常年征戰,将士在死亡的高壓下,精神和心理不可避免會疲憊。
晉軍與梁軍的衰弱,都是因爲這個原因。
人畢竟不是野獸。
梁軍常常以屠城釋放梁軍心中積壓的恐懼和疲憊。
然而李晔不能這麽做,軍隊數量的擴大,這兩年的大戰,唐廷也拿不出錢糧獎賞将士。
“休戰吧。”在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李晔全身都輕松一大截。
李神福也長長松了一口氣。
伴随這三個字,淮南塵埃落定。
這種停戰協定是基于雙方的軍事實力而言,在淮南,梁軍趕不走唐軍,唐軍也趕不走梁軍,隻能接受這個局面,任何一方軍事實力的超出,大戰随時爆發。
寇彥卿離開霍山一天之後,汴州的消息傳來,朱溫的結發之妻,張氏病危。
朱溫六神無主,所以才提出休戰的。
張氏名張惠,原是宋州刺史張蕤之女,朱溫流落宋州劉崇家爲傭時,曾有一面之緣,引爲天人,從此不可自拔,一直念念不忘,恨已身之卑微,乃投黃巢亂軍,浴血奮戰,終于在同州遇見張惠,時朱溫已是黃巢大将,鎮守同州,手握天下風雲。
兩人成婚之後,朱溫一直對張惠禮敬有加,内外之事,多聽其言,朱溫的殺人成性,多是張氏勸阻。
汴梁有今日之興,張氏功勞不小。
李晔不禁苦笑,盡管朱溫在曆史上的聲名狼藉兇名赫赫,但他對張氏的感情始終不渝。
天複二年十一月,江淮烽火皆停。
朱溫以王景仁爲淮南節度副使,統領淮南降軍,鎮壽州,以蔣玄晖爲廬州刺史,以朱友裕爲淮南節度使,鎮揚州。
朱溫領着親軍急匆匆返回汴州。
天氣轉冷,李晔在霍山也待不下去,在布置了足夠的防守兵力之後,李晔便準備回長安,順便還把宣州的楊行密家眷帶着。
楊行密早年流落四方,直到成爲廬州刺史時,才開枝散葉,長子楊渥今年十七,次子楊隆演剛剛六歲,另外還有兩歲的楊溥,幾個女兒也都是咿呀學語的稚童。
鑒于李晔一向的名聲,楊家也沒有什麽抵觸情緒,車馬離開宣州時,百姓夾道相送。
才回到鄂州,常州就傳來消息,錢镠驅趕淮南軍,占據城池,一路高歌猛進,準備拿下潤升。
當初大戰的時候,一個個都躲着,給他都不要,現在分蛋糕的時候,就跳出來了。
潤、升二州,也就是後世的鎮江和南京,與揚州隔江而望。
不過錢镠的野心并未得逞,潤州守将米志城堅守城池,錢镠數戰不利。
米志誠上表報捷,宣示歸唐之心。
錢镠也隻能退軍。
李晔下诏封米志城爲潤升防禦使。
江南傳檄而定,以緻李晔幾乎忘了這個沙陀猛将。
世傳志誠之弓十,不當瑾槊一;瑾槊之十,不當仁義弓之一。
安仁義早死,而朱瑾、米志誠現在皆爲唐将。
行至鄧州,李晔偶染風寒,也許是因爲耗費的心力太多,居然卧床不起。
也不知長安是怎麽得到消息的,二皇子李祤、五子李祎不避風寒從長安趕來。
此時的德王李裕還在岷州當轉運使,自然無法趕來獻殷勤。
李祤李祎這一年多的時間都在武營曆練,兩人都英姿挺拔,面上沒有絲毫儒懦之氣。
幾天來,兩人侍立床前,端茶送水,親自試藥,雖然明知是爲了争寵。
李晔仍覺得欣慰。
倒也不是多大的病,隻是勞累過度,需要休息。
不過這也給李晔提了一個醒,想當初初來乍到的時候,生龍活虎,長槍經夜,不知節制,這才幾年,便虛弱至此了。
别沒熬死朱溫、李克用,自己先熬死了。
一場大雪,把李晔留在鄧州,王師範與朱瑾交割之後,不避風雪,趕來鄧州。
此時蜀中的消息也傳來,王建領七萬大軍,攻伐南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