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回鹘對焉耆掌控力度小,對龜茲更小。
沿途回鹘人越來越少,大大小小的堡城都處于無序狀态,要麽被馬賊占據,要麽被部族占據。
起先郝摧還攻破一兩個,吐蕃人、回鹘人、突厥人、唐人,還有一些分不清什麽族的人。
多則四五百人,少則百餘人。
這些堡城都是當年盛唐時候,修建的守捉堡、烽燧堡,現在便宜了他們。
後來郝摧就不管他們了,直接西進。
出乎郝摧意料的是,龜茲仍在回鹘人手中,而且城裏城外聚集了大量難民。
龜茲經曆吐蕃人摧殘之後,已經不是當年的天山以南的盛國,城池凋敝,于阗和喀喇汗的手都沒有伸向這裏,西州回鹘也隻是簡單的軍事占領。
看到騎兵,難民起初慌亂不已,龜茲城大門緊閉,卻并不肯逃散,而是靠近城牆,仿佛這樣就能給他們帶來安全感一樣。
不過在看到“唐”旗之後,難民們紛紛匍匐在地,把臉戳進沙子裏。
“天可汗、天可汗……”
人群一遍遍重複這個名字。
大唐皇帝雖然放棄了天可汗這個稱号,但在西域土地上,還流傳着大唐的傳說。
如此謙恭的态度,弄得郝摧都不知道怎麽攻城了。
幾個回鹘士卒詢問一番,才知道西面于阗國與阿斯蘭汗大戰,一股薩曼人的騎兵翻越天山,燒殺擄掠無惡不作,阿斯蘭汗的軍隊都在抵抗于阗,因此這股騎兵肆無忌憚,沿途燒殺。
不過,正因爲此,薩曼人才慢了郝摧一步。
“斥候全部分散出去,本将要西面的所有消息!”郝摧沉聲下令。
龜茲城裏的回鹘人還抱有一絲僥幸,不肯開門投降,在沒有得到薩曼人準确消息之前,郝摧沒有盲目下令攻城。
大軍快馬急奔一千裏,人不卸甲,馬不離鞍,縱然人不累,戰馬也累了。
“安營紮寨,抓緊時間休息。”
軍令下達,将士們這才下馬,不過令唐軍沒想到的是,難民們主動幫着搭建營寨,還幫忙取水,伐木。
一向殺人如麻的郝摧還從未被這麽善待過,起初還懷疑其中有細作,借此窺看唐軍虛實,後來經過參軍王俱的分析,才明白薩曼人在此地是徹徹底底的入侵者,手段殘忍,唐軍在他們眼中就是救星,上。
王俱還有另外一層身份,忠義堂宣教使,屬于皇帝直轄。
所以他的話,郝摧還是要聽的。
兩個時辰之後,斥候快馬回報,“西南方向,一股萬人騎兵正在趕來。”
郝摧大笑道:“此乃天賜大功于我!薩曼人這是自尋死路!”
王俱不禁爲這個勇武的将軍莞爾,“薩曼人來勢兇惡,不如我軍緊守營寨,消耗其士氣,待日落出擊,可一鼓而下!”
“糊塗!兩軍相争,如碩鼠相鬥于狹穴,有進無退,況且龜茲城裏的回鹘人和難民都在看着,我軍多,敵軍少,若是縮首營寨中,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此戰,當滅薩曼人之氣焰!”言罷,翻身上馬,舉起長槊,振臂而呼,“諸軍随我奮力向前,剿滅薩曼人,揚大唐國威于此地!”
有什麽樣的将軍,就有什麽樣的将士。
骁騎軍被鼓動起來,傳令兵将郝摧的意志傳導下去。
龜茲城下,人喊馬嘶,鬥志昂揚。
回鹘騎兵也蠢蠢欲動。
王俱敬佩的沖郝摧拱手,“将軍真乃國家柱石。”
蕃漢騎兵如東天之雲,随風而起,狂飙向西。
唐軍的斥候哨探到薩曼人,薩曼人也哨探到唐軍,不過,薩曼人自起兵以來,東征西讨,兵鋒之下,喀喇汗人土崩瓦解,在他們看來,唐軍跟喀喇汗沒什麽區别,他們也懶得去區分。
天山之下,兩股騎兵迅速的接近,來不及打量面前的對手,便沿着白馬河互相射箭。
箭雨漫天,薩曼騎兵除了鎖甲,還帶着盾牌,箭雨對他們打擊有限。
第一輪交鋒顯然唐軍吃虧,特别是回鹘人,隻穿着皮甲,擋不住箭雨,損傷慘重。
不過畢竟是東岸的唐軍兵力多,羽箭覆蓋面廣,薩曼人的傷亡也不小。
兩軍沿着河流向上,如兩條長蛇一般互相絞殺。
越往上,河水越淺。
在一片生長着大片青草的河段,夕陽的光輝令波光粼粼中泛着金紅,長風翻過天山,在天空中呼号,一行白鹭正乘風飛翔。
兩方不約而同的減慢速度,約束陣型。
勇者的厮殺注定慘烈。
“殺!”郝摧大喊一聲,左右騎兵勇往直前,踏着蔓蔓青草,踩着浩浩長風,青海骢人立而起,閃電般激射而出。
雙方前赴後繼的湧入河中,河水像是沸騰一般。
長矛與彎刀交錯的瞬間,血花與浪花飛濺。
雪山青天之下,一匹匹戰馬倒下,一名名戰士失去生命。
夕陽落下的時候,“唐”字大旗兀自不倒,在風中有力的飄揚着。
一個時辰短暫而激烈的交鋒,殘餘薩曼人落荒而逃。
一萬薩曼騎兵,倒在河水中的至少四千人,還有兩千多人的俘虜,剩下的都潰散了。
回鹘人興奮的追擊而去。
郝摧沒讓唐軍追擊,勝負已分,沒必要浪費将士們的體力。
河水中屍體被打撈上來,人人身上都帶着大大的包裹,裏面放着沿途劫掠而來的金銀。
唐軍隻取金銀,回鹘人卻對一切都感興趣,鎖甲、彎刀、弓箭。
郝摧樂得大方一回,畢竟這些回鹘騎兵一路上還算忠心,鞍前馬後的,對唐軍恭恭敬敬。
自己吃肉,也要讓别人喝湯。
“将軍,這些人似乎、似乎是突厥人!”王俱翻看着薩曼人的屍體,從中找出一串類似回鹘文的銘字。
“突厥人?”郝摧愣了一下,突厥人要麽融入大唐,要麽被消滅,突厥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在中原出現過了。
一張張近似中土人的臉,讓郝摧無從反駁。
“顯慶二年,大将蘇定方一路從高昌追殺西突厥至碎葉城,生擒其賀魯,西突厥亡國,突厥人自此一蹶不振,或逃至鹹海以西,或南下波斯等地,成爲薩曼人的仆從軍。”王俱娓娓道來。
郝摧吐了一口唾沫,“晦氣,本将就說怎麽赢的這麽輕松,原來還是這群手下敗将。”
附近的難民收到消息,在回鹘人打掃了一遍之後,又沖入屍體中,馬肉、衣料、食物,都是他們的目标。
王俱隻要求難民們掩埋屍體,以免引起瘟疫。
酣暢淋漓的勝利,讓唐軍将士們更加興奮。
當唐軍回到龜茲城下的時候,城裏的回鹘人留更是膽寒。
“開城!開城!”先是唐軍喊,然後是回鹘人喊,最後難民們也跟着喊。
“再不開城,本将攻破城池之後,雞犬不留!”郝摧騎着青海骢,一身重甲,提着殷紅的長槊,面目猙獰的在城下呼吼。
龜茲城牆到處都是缺口,一百年來,不斷被風沙和歲月腐蝕,根本起不到防禦的作用。
城下火把照耀如白晝。
回鹘人終于承受不住壓力,打開城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