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虢戰報快速傳到河中府。
李晔既興奮又有些失落,李筠不負所托,正面擋住了王重師和劉知俊。
但以李筠一萬三的兵力加上馮行襲一萬昭信軍,仍然無法擊滅陝虢梁軍,反而讓他們且戰且退入虢州。
兩萬兵力不足以攻破有梁軍重将戍守的虢州堅城,隻能圍困。
不過,李晔的第一步戰略已經完成。
“陛下,李克用已經發動陰地關大戰。”薛廣衡領着斥候興奮來報。
堂中,高行周、楊師厚熱切的看着李晔。
陰地關的梁軍已然無法支援汾水沿線的绛、隰等州。
陝虢的梁軍更是牢牢被圍在虢州城裏,後顧之憂已經沒有。
朱溫大軍在東,河中的梁軍被各種牽制,而且梁軍在河中的半年多,殺戮過重,掠奪過多,并不得人心。
河中膏腴之地就像沒穿衣服一樣站在李晔面前。
“高将軍,楊将軍!”李晔大聲道。
“末将在!”二将半跪于李晔面前。
現如今,這兩人就是李晔手中最鋒利的矛。
“高将軍兩萬大軍攻隰州,楊将軍兩萬大軍攻绛州!”隰州倒也罷了,沒聽說有什麽知名大将,但是绛州城裏有張歸弁。
張歸厚的表現一直讓李晔記憶猶新,想來這個張歸弁也不是泛泛之輩。
所以思考再三還是讓年長一些的楊師厚去打。
“末将遵命!”二人慨然領命。
網已經撒出去了,至于能打多少魚,就看造化了。
而李晔出于安全考慮,在陝虢沒有打下來之前,不敢離開河中府,否則梁軍從陝州,或者晉州偷渡而來,抄了後路,唐軍就有困死河中的風險。
河中府若是固若金湯,就等于唐軍黃河之東,陝虢之北有了立足之處。
在李晔構想中,汾水之東的晉、绛、隰等州全部可以讓給李克用,讓晉軍的勢力深深嵌入河中府,全占太行山,形成對澤州和洛陽的夾擊之勢,分擔梁軍對唐廷的壓力。
安邑、解縣的兩塊鹽池本來就是唐廷的錢袋子,被王重榮奪走之後,唐廷才窮苦潦倒,連關中都罩不住了。
現在隻是李晔回收舊賬。
河中分崩離析,再叫河中府就有些說不過去了,李晔幹脆改河中府爲興唐府,原來的蒲州不變,大幅加築興唐府城牆,力圖把興唐府打造成河中最堅固的堡壘。
興唐府,複興大唐。
興唐府城外的兩塊大鹽池就是複興大唐的支點。
與此同時,李晔還派大量斥候、輔軍大肆收攏河陽、昭義、河東躲避戰亂的流民。
整個北方打成了一鍋粥,從河東到昭義,從河中到陝虢,最有吸引力的地方是洛陽。
關中因爲安甯也具有一定吸引力,加上唐廷承諾的分發糧食,分田地耕種,失去土地家園的民衆滾滾而來,特别是河中的百姓,深受梁軍荼毒,而且戰亂一眼望不到盡頭,留在故土,隻能變成梁軍的奴隸。
朱溫對宣武、忠武、義成等統治核心地區的百姓頗爲仁慈,賦稅不高,但對新占領的天平、泰甯、河中地區極盡掠奪之能事。
梁軍控制的了州城,但控制不了縣城,甚至一些心向唐廷的縣令主動幫助流民遷徙。
興唐府短短四五日間就聚集了六萬拖家帶口的流民。
關中旱情減輕,讓李晔有底氣接納他們,沿途開設粥棚,又令輔軍維持秩序。
七月一過,北方大地的暑氣漸漸化爲秋意。
蒲州盆地麥田金燦燦的,仿佛潮水一樣在漸涼的風中此起彼伏。
李晔一不做二不休,下令輔軍全線出擊,各營分散,搶收绛、晉、慈、隰、陝、虢等地的糧食。
這些地方田地裏的莊稼早被梁軍視爲禁脔,百姓被随意屠戮。
輔軍也許對付不了州城裏的梁軍精銳。
但對付縣城裏的雜軍還是沒問題的,這些輔軍原本就是關中各鎮裁汰下來的冗軍,具備一些戰鬥力。
縣城裏的雜兵原本也是河中各地的降軍,不是根紅苗正的梁軍,往往舉起大唐旗号,對方就慫了,更有甚者,直接扯旗造反,倒戈一擊,成爲帶路黨。
興唐府之南、之北、之東各地縣城紛紛攻破。
民心、軍心的作用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了。
輔軍像滾雪球一樣滾大,沿途收納青壯叛軍,河中莽莽群山之中,不知隐藏了多少躲避梁軍暴行的百姓,以及當初不願投降梁軍的河中軍。
都朝着興唐府中高高立起的“唐”字大旗而來。
糧食源源不斷送入興唐府,人口也向潮水一樣湧來。
城中到處彌漫着麥香,讓每個人心裏都有生機。
有了糧食,不僅流民心中安定下來,唐軍和輔軍也跟着安定。
浩浩秦嶺如一條巨龍翻過潼關,翻過虢州、陝州,蜿蜒而進洛陽。
喧嚣了千百年的黃河,雖然受到上遊旱情影響,減流了許多,但氣勢依舊如龍馬奔騰。
茅津古渡,一支輔軍從北悄無聲息而來。
陝州的梁軍被帶去支援虢州,兵力不足,加上河北岸一支是梁軍地盤,所以防守就漸漸松懈下來。
“你現在可以走了。”輔軍第十三營司馬趙擴望着暮色中的陝州道。
杜晏球愣了一下,“司馬這是做什麽?”
“哼,别以爲我不知道,評書裏怎麽說來者,身在曹營心在漢,呸,朱溫算個屁的漢,是天下頭号惡賊,你這麽想着他,留在大唐也是心不甘情不願,說不定哪天就成了細作,還要害我等兄弟跟着吃挂落。”趙擴故作大度道。
杜晏球苦笑兩聲,這個時候他還回得去嗎?
别人不知道朱溫,他還不知道嗎?外寬内忌,就算能活下來,今後也休想有出頭之日了。
“怎麽像個娘們一樣,趁現在沒人瞧見快走,回到汴州你又是大官了。”趙擴粗聲道。
杜晏球往前走了兩步,第三步實在邁不出去了,回頭道:“我走了,你怎麽辦?上面可是盯着的。”
“大不了削職爲民,本司馬的軍功加在一塊兒換條命還是夠的。”趙擴解下腰間酒囊扔了過去,“就這麽點了,你路上省着喝,本司馬的一點軍俸全給你喝光了。”
杜晏球接住酒囊,拔下塞子,狠狠灌了一口,把酒囊扔向天空,轉身回走。
趙擴不明所以,“你這是……”
“不走了,從今往後,杜晏球是唐人!”
趙擴臉上卻浮起一抹憂愁,“你留在大唐,汴州家眷怎麽辦?”
杜晏球笑了起來,“我自幼被汴州富戶收養,猶如奴仆,稍長便逃家從軍,這些年多在軍中,又未娶親,哪兒來的家眷?”
趙擴大喜道:“好,好,陛下求賢若渴,憑你的本事,将來前途不可限量。”
杜晏球拉着他的手道:“若非兄長照料,我杜晏球早死多時,兄長若是不棄,我們結爲兄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