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武贲已經登上城頭,畢竟人少,梁軍還是反應過來。
矛陣集結,平推過來,唐軍立足不住,一些骁勇之人頂着長矛突進,但個人武勇在成建制的陣列面前,有些微不足道了。
立時被刺死幾人。
再堅固的盔甲,也擋不住幾十根長矛的攢刺。
一員白甲梁将帶着親兵出現在城頭,挺刀戰在戰鬥最激烈的地方,梁軍士氣大振,南城上的武贲被推了下來。
李晔看的一陣心疼,武贲都是唐軍中的精華,是曆次大戰中的老兵,離将領隻有一步之遙,隻一個回合就折損三十多人。
這還隻是一個蒲州而已。
仗不能這麽打,最勇猛的武贲若是損耗嚴重,對士氣打擊太大。
過不多時,高行周神情沮喪的領軍回營,看樣子就知道攻城不利,一臉羞愧。
“白甲将正是徐懷玉。”高行周昨夜與他交過手。
徐懷玉站在南城牆上,俯視着唐軍大營,連續兩場大戰,依舊身姿挺拔,仿佛磐石一般,給李晔心中投下一道陰影,有此人在,蒲州怕是難以攻陷。
沒想到第一戰就這麽難打。
之前攻破鳳翔、隴州等堅城,靠的是大唐皇帝招牌,關中父老子弟還是認這塊招牌的,但關東與唐廷離心離德,招牌不那麽好用了,否則也不會弄出龐勳之亂、黃巢起義。
“強攻損失太大,朕耗不起。”李晔歎道。
李巨川道:“我軍可攻下蒲州周邊所有小城,令其成爲一座孤城,輔軍日夜騷擾,攻勢在我,徐懷玉安能久持?”
“也隻能如此了。”
連續五日,唐軍不間斷的攻城,虛虛實實,輔軍中夾在戰兵,戰兵中夾雜武贲,多次攻上蒲州城牆,每次都在徐懷玉的身先士卒下化險爲夷。
李晔的心情漸漸跌落谷底,如果蒲州都這麽難打,後面還有隰州、洛陽。
都是有名的堅城。
就在李晔灰心之時,斥候來報,楊師厚擊破河中府,生擒朱友文。
聽聞捷報,心中焦慮才下去一大半。
命人将捷報傳谕全軍,唐軍的士氣才漸漸高漲起來。
“陛下,徐懷玉乃梁軍中無名之輩,末将不才,今日若拿不下蒲州,提頭來見!”高行周黑着臉,也不知是太陽曬的,還是心情郁悶。
年輕人難免争強好勝。
唐軍頓兵蒲州多日,依舊無法攻克,而楊師厚一萬偏師,輕松攻陷城池,高行周心高氣傲,自然無法忍受。
朱友文身份尊貴,但領兵作戰能力肯定比不上徐懷玉的。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很多名噪一時的梁将,如李思安、氏叔琮,李晔覺得不過如此,還比不上張歸厚剛烈。
徐懷玉名聲不顯,守城可圈可點。
朱溫把他放在蒲州,算是知人善用。
“我軍疲敵多日,可以發起總攻了。”太陽底下,李巨川像是被曬幹了一樣,豆芽菜一般,越發瘦弱。
幾日以來,雖然在行疲敵之計,但唐軍的士氣也在漸漸衰落,就連李晔潛意識裏也覺得蒲州攻不下來。
連他都如此,更何況下面的将士,心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好!破城就在今日!”
正午,蒲州城終于迎來難得的一絲安甯。
空氣中除了無處不在的燥熱,還多了沉悶,不知什麽時候起,蟬鳴聲停歇了。
咚、咚、咚……
當太陽剛剛偏離中天的時候,唐軍中軍大營中響起雄渾的鼓聲。
一聲聲震動天地,也震動人心。
整個蒲州城仿佛都在這鼓聲中顫動起來。
大群飛鳥烏雲般,從北面呂梁大山中竄起,在萬裏無雲的天空中驚惶高鳴,掠過蒲州城上空,飛向東面幽幽太行山脈。
如此大好河山,身爲男兒,豈能不雄心萬丈?
鼓聲中,李晔一掃心中陰霾。
辛四郎扛着一面大盾,腰間挂着特意爲他打造的重斧,“哈哈,早派我上,蒲州拿下多時。”
身後四百親衛轟然大笑,視即将到來的戰争如無物。
“四郎吹牛皮功夫見漲,這話被高将軍聽去,少不得要教訓你!”護衛在李晔身邊的薛廣衡滿眼羨慕。
“呸,本将會怕他?”辛四郎狂的沒邊了。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等下上去别給朕丢臉就行了。”
“嘿,陛下寬心。”辛四郎幹笑兩聲,扛着盾牌就上去了。
如此天氣,一連多日的疲敵,梁軍縱然是鐵打的也受不了,比起幾日之前,明顯疲憊多了,投石射箭都有氣無力的樣子。
唐軍四面圍攻之下,蒲州城搖搖欲墜。
徐懷玉隻有一個,而唐軍精銳盡出,高行周、拓跋雲歸、辛四郎、李嗣周等等一系列銳氣正盛的年輕将領。
他們渴望建功立業,渴望重建李晔在忠義堂中構建的輝煌大唐。
一百三十年,衰落的時間太久,都被人遺忘了。
能喚醒這個民族記憶的,唯有熱血。
太陽沉入西方地平線,金紅的晚霞投在蒲州城牆上,“梁”字大旗被斬落城下,“唐”字大旗迎着晚風招展。
“萬歲!萬歲!”城牆上幾萬唐軍奮力呼喊。
李晔心中一松。
還沒高興一會兒,城中燃起沖天大火,黑煙彌漫。
“死戰!死戰!”梁軍也跟着呼喊起來。
戰争遠未結束。
這是李晔最怕遇到的情況,巷戰的傷亡遠遠大于攻城戰。
李晔登上城牆,蒲州城火光沖天,多處燃起大火,煙氣中似乎升騰着一種食物的焦香氣味。
李巨川面色一沉,“不好,梁軍在焚燒糧食!”
李晔兩眼一黑,“快救糧食!”
這招太歹毒了,沒有糧食,打下蒲州的意義去了一半。
早在他下令之前,唐軍化作幾十股,以都爲單位,清剿城中殘部。
城中的百姓早在上次朱溫來的時候,禍害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一些青壯,被梁軍組織起來,拿着一根長矛,身無片甲,怯生生的站在陣前。
在殺氣凜凜的唐軍面前,青壯終究支持不住,任憑身後梁軍如何謾罵抽打,扔下武器就跑。
梁軍砍殺都不能制止。
大部梁軍列陣于着火的糧倉之前,頑強抵抗唐軍的推進。
雖然蒲州被打下已是時間問題,但看着燃起的火焰,李晔心頭滴血。
本來還覺得徐懷玉這麽溫和的名字,當不至于做的這麽絕,眼前的一切給了李晔當頭一棒。
戰争沒有僥幸,無所不用其極。
焚糧之舉,徐懷玉該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