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侄不肖,老臣本無臉面見陛下,但承蒙陛下恩召,老臣隻能厚顔出面,清理門戶。”說着說着,李思恭居然淚流滿面。
不管李思恭以前做了什麽,也不管他的子孫後世做了什麽。
這個時代的李思恭對唐室還是存着幾分忠義的,畢竟以他這個年紀,經曆過大唐最後一個治世,大中之治。
當然也可能是李思恭在演戲。
不過以李思恭的名望,完全用不着如此。
“朕素知夏公忠義,所以特請夏公于此地會面,以訴朕之心意,李成齊狂悖忤逆,朕絕不會以此怪罪夏公,夏公無需自責,哪家哪戶沒有不肖子孫?”
“老臣替夏綏百姓,叩謝陛下聖恩。”李思恭又要下跪行禮。
不過李晔忽然看到他的膝蓋顫抖了一下,這和他表現出來身骨健壯有些不符。
看他的年紀至少六十五往上走,這麽個戰亂年代,能活到這個歲數不容易。
讓這麽一個老人在自己面前一跪再跪,傳出去都會說李晔不尊老愛幼了,趕緊扶住他,“夏公不需如此。”
兩人又說一些場面話,直到最後,李思恭才大義凜然道:“不勞陛下天兵,老臣單人獨馬,入城勸降不肖子出城受死,以正國法。”
若是沒有李思恭的支持,延州孤城一座,跟鄜州、坊州一樣,肯定守不住的,城内軍民也不會跟他一條心。
見李思恭态度堅決,李晔就點頭同意了,還親自把他送出營外。
能不打仗最好,李晔還要留着精力對付氏叔琮。
黨項兩萬大軍渡河,堵在城門之前,李思恭單槍匹馬,站在城門前喊話。
過不多時,城門還真的“吱吱呀呀”打開了。
李成齊自縛出城,身後的三千騎兵也垂頭喪氣。
李思恭騎馬牽着李成齊徑直來到李晔的中軍大帳。
“逆子在此,請陛下發落!”李思恭一副大義滅親的樣子。
李成齊樣子頗爲狼狽,兩腳一軟,跪在李晔面前。
黨項人這麽配合,站在個人立場,李晔其實不想殺人。
但現在他是大唐皇帝,身後是百姓和唐軍,“李成齊你可知罪?”
李成齊雖說是黨項人,但穿着和樣貌跟唐人無異,唐言也甚是流利,“末将知罪,請陛下責罰。”
“好,國法無情,朕不得不殺你以慰百姓和将士的英靈,來人,拉下去斬首。”
李成齊頓時軟倒在地,被兩名親衛拖了出去。
須臾,首級即被送入賬内。
李思恭看着首級頓時又像蒼老了幾歲。
李晔心中一歎,這是不得已而爲之,自安史之亂後,綱紀廢弛,國法形同虛設,朝廷爲了籠絡藩鎮,一味姑息,換來并不是藩鎮的感恩戴德,而是叛亂愈演愈烈,唐廷不要說威嚴,就連基本的尊嚴都掃落在地。
而一個沒有威嚴唐廷,不僅對外沒有震懾力,就連内部也會漸漸變質,重現藩鎮割據武人殺來殺去的亂局。
斬殺李成齊,就是李晔在震懾黨項人,也是在震懾内部。
大唐威嚴不可侵犯!
李思恭又拜服在地,李晔這次沒有扶他,而是笑的像隻狐狸,“長安風土怡人,物華天美,不如夏公随朕回長安頤養天年如何?”
聽了這話,李思恭身體一顫,“昔者廉頗八十,尚食鬥米肉十斤,臣今年不過六十,還能爲陛下鎮守邊塞。”
看來李思恭還沒有老糊塗,李晔幹笑兩聲,“夏公切要保重身體,以觀朕重振大唐。”
夏綏可是一塊肥肉,若是能扒到碗裏來,困擾李晔的戰馬問題也解決了。
現如今長安附近的三塊養馬地,河西、夏綏、朔方,都已經出現在眼前,可惜短時間内,都無法獲得。
夏綏跟朔方同屬于河套地區。
李思恭這麽服帖的态度,李晔也不好意思兵戎相見。
李思恭混了這麽多年的唐末江湖,人老成精,大義滅親,硬是沒有給李晔任何機會。
不愧是黨項一族的開山老祖。
有時候李晔還真羨慕朱溫,想打誰就打誰,結拜弟兄,救命恩人,隻要有利益沖突,上去就是兩肋插刀。
解決了延州之事,李思恭很識相的退兵回夏綏。
延州這麽兵不血刃的拿下,讓李晔欠了他一個人情。
李成齊的三千騎兵,也是黨項人和唐人摻雜,全部被繳械,成了俘虜,還砍了幾個嚣張者的腦袋。
至于延州城裏的守軍,一律被李晔收編。
不管黨項還是唐人,全部挂在薛廣衡的那一營的名下。
延州城的錢糧,跟鄜州一樣,一小半被拿出來收買民心,一大半充入軍糧。
李晔一直留在延州城,等待西邊的消息。
在李晔眼中,朔方比夏綏更爲重要,若是以後西進,朔方就是戰略支點,鳳翔、朔方,一左一右兩隻拳頭,一隻打向隴右河湟,一隻打向河西走廊。
而且拿下朔方,夏綏的李思恭就處于唐軍的戰略包夾之中!
一連等了三天,西邊的消息才姗姗來遲,韓遵拒絕庇護氏叔琮。
但此時的氏叔琮明顯沒有選擇的餘地,往西南是邠甯,不足以安身,隻能竄入水草豐美的朔方,一路攻陷幾個小城,獲得補給。
韓遵大怒,起朔方步騎三萬圍剿氏叔琮。
但氏叔琮張歸厚被朱溫看重,絕不是泛泛之輩,不與朔方軍交戰,反而在朔方境内四處奔襲。
梁軍就像瘟疫一樣,走到哪裏,就在哪裏留下一片死亡和毀滅。
李晔看着周雲翼傳回的戰報,心中滿是罪惡感。
氏叔琮被驅趕到西北,李晔是罪魁禍首。
滿以爲韓遵能擋住氏叔琮,沒想到朔方軍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強大。
自黃巢大亂以來,朔方軍唯一的大戰,就是響應唐廷的号召,引軍東南,攻打黃巢,不過戰績并不理想,朔方軍大敗,韓遵之父韓巡險些戰死。
其後,朔方軍便再無建樹,縮于朔方,别人不打他,他也不理别人,曆史上更是臣服于李茂貞。
朔方地廣人稀,氏叔琮的運動空間太大了。
隻要突破黃河防線,進可以沖入混亂的河西走廊,退可以遠遁大漠。
李晔有些頭疼,韓遵三萬人還堵不住氏叔琮的七千殘軍,身爲皇帝,又是始作俑者,李晔不能不幫他想想辦法了。
便盡起延州城内大軍,直撲朔方而去,同時還下了一道诏令,朝廷願意幫助其剿滅氏叔琮。
沒成想,李晔的大軍剛剛到朔方邊境,韓遵的使者就趕來了,說氏叔琮蕞爾小賊,不勞陛下費心。
被韓遵這麽防賊一樣防着。
李晔身爲大唐皇帝,也是有尊嚴的,總不能拿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吧?
沒辦法,隻能屯兵邊境小城,靜觀其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