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樞被刺身死?”李晔看着面前一臉愧色的趙崇凝,不可思議道。
“是臣失職之罪,臣無能。”趙崇凝低頭拱手。
李晔不置可否,沒想到牛鬼蛇神的手段這麽狠毒,還好自己讓劉全禮盯着此事,把混亂控制在最小範圍。
趙崇凝謙謙君子,讀的是聖賢書,不識這些陰謀詭計很正常,但掌控不了全局,在危機面前束手無策應對失當,就是他的問題了。
說到底,幕後主使者手段陰損,單靠光明手段對付不了。
趙崇凝清田地,查人口,做這些實事沒問題,推到前台主持改制,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改制說穿了就是跟人打交道。
一味的剛直并不可取,有時候會激化矛盾,而且這些人中還潛伏着别有用心者。
“先生今天受驚了,好生休息。”李晔寬慰道。
趙崇凝道:“陛下,自李輔國以來,宦官稍一得勢,便無法無天……”
“朕知道了。”李晔打斷他的話,他知道趙崇凝要說什麽,也知道趙崇凝在想什麽。
文官和内宦是天敵,古往今來莫不如此。
隻是如今的情況,李晔不用劉全禮,能用誰?
李晔原本對韋昭度等一幹老臣抱有希望,可惜等來的隻是失望。
還不如一個韓全晦從各藩鎮搜刮錢糧有用。
趙崇凝見李晔面色不好,告辭而去。
見到趙崇凝離去,劉全禮才出現在李晔面前,“禀陛下,幕後主使之人已經查明,名爲李振,現爲金吾将軍。”
金吾衛掌管宮中及京城晝夜巡警之事,不過李晔新建天策、禁衛兩軍之後,金吾軍相當于被裁撤了,金吾将軍自然也就做不成了。
原本以爲是汴州潛伏的細作所爲,沒想到是長安舊人。
“李振?”從他一系列的手段來看,這人也不是個簡單角色。
“李振乃德宗朝名臣李抱真之後,自幼好學,屢試不第,隻能投軍混個出身,去年剛擢升爲金吾将軍,被裁撤,賦閑在家,由此懷恨朝廷,召集舊部謀劃此事。”
這麽說來,這個李振還是功勳之後。
李晔感覺大唐就是死在腐敗的科舉上的。
當初黃巢也想考個公務員,被拒之門外。
敬翔也是屢試不第,還有如李巨川一樣,考上了也沒用。
“人抓住了嗎?”李晔還真想見見這人。
劉全禮道:“此人在事發前一日,正好被朝廷派去浙東宣慰董昌,奴婢已經派皇城司偵騎往潼關、商州方向追索。”
李晔心中一歎,這人如此狡猾,出了長安,恐怕再難找到。
要說這大唐潛在的敵人還真多。
不對,李晔忽然想到了什麽,“朝廷正在改制,是誰下的命令?”
代表朝廷宣慰浙東董昌,這麽大的事,他這個皇帝居然一點不知情。
再說挑動三省六部的舊員,一個金吾将軍,沒有這麽大的能量,也就是說,還有大魚潛伏在長安城裏。
劉全禮面色一變,“奴婢這就去查。”
同州至蒲州一帶,數支騎兵頻繁往來,附近的山川河谷都有他們的足迹。
周雲翼有時候帶着騎兵越過蒲州及河中府,往绛州方向探查。
大軍雲集的河中反而出奇的平靜,除了各方斥候小規模的沖突,基本沒有爆發什麽大戰。
“将軍,南方發現梁軍斥候在窺探我軍。”部下遞來水囊,周雲翼一飲而盡。
太原和汴州都視河中爲肥肉,不肯松口,從李罕之開始,雙方不斷增加力量,最後李克用親自領軍前來。
不過朱溫的動向仍是不明,過了绛州,斥候生還的幾率大降,僥幸活着回來的也沒帶回什麽有用的情報。
“抓個舌頭回來。”周雲翼一聲令下,身邊即有數名強健騎士策馬沖出陣列。
一炷香的功夫,便帶着梁軍斥候回返。
而此時南面和東面同時煙塵滾滾,似乎有兩股騎兵圍過來。
“退。”周雲翼歎了一口氣,梁軍來的如此之快,他還準備越過绛州,到更遠的晉州、陝州一帶偵查。
梁軍騎兵追到河中府才退回去。
無論是周雲翼還是梁軍,在河中府城牆下來來往往,河中軍就像沒看到一樣,緊閉城門。
蒲阪大營就卡在進出關中的要道上,禁衛軍對來往的人都會盤問一番。
河中大亂,流民都往關中跑。
這是周雲翼樂于見到的。
當然也有從關中往河中去的,對這樣的人,禁衛軍的盤問要更細緻一些。
周雲翼帶領騎兵回營的時候,正見到士卒在盤問一個書生。
常人在見到殺氣騰騰的騎兵靠近都會有些懼色,但這個書生頗爲淡定,還沖周雲翼和善的笑了笑。
周雲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這人似乎有些行伍氣,這引起了他的興趣,下馬走近,“你是什麽人?去河中做什麽?”
書生沖周雲翼拱手施禮,“這位将軍,在下京兆李振,去河中府省親。”
一聽是去河中府,周雲翼沒太當回事,往來的人大部分都是去河中府,畢竟那裏有鹽池,還算太平。
周雲翼也沒想太多,“河中不太平,你自己當心。”
李振沖周雲翼拱手,“多謝将軍提醒,小人省的。”
郭崇韬回到晉軍大營時,終于看到恢複一些士氣的将士。
當然,普通将士根本不知道如今面臨的形勢,他們隻看得到一座绛州城。
“氏叔琮三萬大軍進抵望月山,正好卡住我軍退往沁州的路徑。”李克用獨眼中閃過一絲悔意。
“朱全忠用兵一向穩紮穩打,謀定而後動,從不暴露自己的軟肋,我軍想尋其弱點太難。”對天下最強霸主,郭崇韬必然有所了解。
河中之地對李克用太重要了,不僅是人口土地的問題,一旦落入朱溫手中,就有了進攻河東和昭義的支點,這是李克用最不能接受的。
“難道我軍真打不下河中?”李克用滿臉的不甘心。
這個問題在回來的途中,郭崇韬已經想過了,晉軍現在需要的是一場勝利,哪怕是小勝也會極大的增強士卒的信心。
“朱全忠不暴露他的軟肋,我們可以引出他的軟肋。”
“哦?安時快快道來。”
“朱全忠企圖借绛州消耗我軍實力,但我軍沒必要在绛州死戰,沁州去不得,可去北面隰州,張存敬、王重師死守绛州便無意義,氏叔琮在望月山的三萬大軍也沒有意義,守住隰州,我軍便脫離梁軍合圍之勢,張存敬、王重師、氏叔琮、李思安任何一軍敢追來,必是送死。”
李克用又沉吟起來,他何嘗不知道這是郭崇韬在隐晦的勸他撤軍。
“大王不可再猶豫不決,多在绛州城下一天,形勢便對我方不利一分。”
李克用一掌拍在面前的案幾上,“啪”的一聲,案幾四分五裂,“明日,大軍回撤隰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