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野心是好事,但要有自知之明。
跑是跑不了的,壽安宮就這麽大。
董從實必留有後手。
或許董從實就是希望自己跑,死在亂軍手中,他不用背負弑君之罪,再挑一個歲數小的皇子即位,長安和鎮國軍都落入他手中。
自己的清查田地,不知觸動了多少人的利益,連劉季述一個文弱太監都敢跟自己動刀子,不要說外面的人了。
想通這些,就不想跑了。
至少董從實是聰明人,知道什麽人可以殺,什麽人不能殺,弑君的罪名他承擔不起。
大唐二百八十年,總還有人心向朝廷,各藩鎮也會搶着誅殺弑君者争取民望。
所以等人來救是最好的選擇,李晔不相信張承業知道宮中大亂,會不來救駕?
随着時間的流逝,外間的喊殺聲越來越大,李晔不禁懷疑自己猜錯了?這些王爺個個深藏不露?
仿佛爲了印證自己猜測似的,董從實渾身浴血的退入殿中,胸前還插着兩支羽箭,氣喘如牛。
身邊士卒也都帶傷。
“誅殺逆賊、誅殺逆賊!”殿外沸反盈天。
大局已定,殿外的搏殺越來越微弱。
“董從實聽着,隻要陛下安然無恙,可保你不死!否則誅你九族!”是張承業的聲音。
李晔大喜,有辛四郎在身邊,董從實已經奈何不了他了。
董從實如一頭受傷的野狼,目光森然的望着李晔,此刻他唯一脫困的希望就是挾持皇帝,威脅外面的人。
辛四郎和三個親衛撿起地上長刀,擋在李晔面前。
“你輸了。”李晔心中安定不少。
董從實目光如刀子一樣刮過李晔的臉,似乎随時都要暴起。
猛獸臨死前的一擊最爲可怕。
李晔最怕的就是他不顧一切玉石俱廢,“你沒有機會了,就算你挾持了朕,又能如何?逃的出皇宮,逃的出長安?你家人性命不要?”
家人的性命終于喚醒了董從實的理智。
“恭喜陛下,掃除長安城中最後的障礙。”一瞬間,深深的疲憊湧上董從實的臉。
李晔起了收服他的心思,“投降吧,朕給你一條活路。”
董從實狂笑起來:“本将剛才說過,我們都隻有一條路可走,本将十三歲從軍,血戰黃巢、朱玫、李克用、李茂貞,從沒想過投降,今日之敗,實乃天不助我,陛下何必用投降羞辱本将?”
言罷,露出森然白牙,目光銳利如劍,将長刀橫在脖子上,“末将去矣,願來生早識陛下,爲陛下開疆拓土!”
“别……”李晔話沒出口,鮮血已從董從實喉間噴出,董從實轟然倒下。
李晔一聲長長歎息,覺得心中堵的慌,坐在殿中久久不語。
站在一個後世人的角度,神策三将都不應該死,因爲他們曾經爲大唐抛灑熱血。
是什麽讓他們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這是李晔首先要思考的問題。
特别是董從實,若在大唐強盛時,以他的水準必是良将,可惜,在這混亂的唐末,他像一滴水花淹沒在曆史的長河中。
殺來殺去,雖然赢了,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臣護駕來遲,大家恕罪!”張承業見皇帝安然無恙,連忙抛下手中長槊,拜倒在地。
“起來吧,朕沒事。”李晔收拾紛亂的情緒。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殿外呼聲大震。
李晔走出大殿,外間燈火通明,高行周侍立在階下。
無數雙眼睛望着他。
大殿另一側,一字排開衆多王爺和宦官,有些李晔認識的,還有李晔不認識的。
的确如董從實所言,這些人就是他最後的阻礙。
李晔令人将他們押上台,一個個聲淚俱下,說自己是被奸人蠱惑,隻想營救皇帝,别無二心。
此刻李晔腦子裏回蕩着劉季述的一句話:“要麽不做,要麽做絕!”
從他決定重振大唐起,注定要面對無數強大敵人,内部的、外部的。
這次他還活着,隻能說是運氣好,最兇悍的董從實并不想殺自己。
但下一次呢?都能像董從實一樣留點餘地?
要麽不做,要麽做絕!
李晔舉起橫刀,大吼一聲:“天佑大唐!”
“天佑大唐!”台下士卒跟着怒吼。
橫刀呼嘯落下,薊王的人頭從台階上滾落下去。
士卒們吼聲更加激烈。
李晔一連砍了三個王爺的腦袋,才收住橫刀,對張承業道:“剩下的人怎麽處置,你看着辦吧,但劉季述不得輕饒!”
李晔可以原諒劉季述,因爲自己的刀子的确動到他頭上,卻不能原諒王仲先。
這人說明白點就是心理扭曲,害死了兩個忠心親衛。
他人雖然死了,但必須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
“臣領命!”張承業心中松了一口氣。
“即日起,廢通化大營,所有神策軍交由高行周将軍甄别,可用者留,不可用者走,從此之後,神策軍不養廢人!”這麽好整頓神策軍的機會,李晔當然不會放過。
“末将領命!”
“即日起,神策軍每月軍俸三鬥糧,有功者必賞,有傷者必治,戰沒者必撫!”李晔趁機提高神策軍待遇。
當然,他一個人的聲音沒有多大,身邊趕來的親衛跟着呼喊,讓在場的每一個士卒都聽的到李晔的承諾。
一鬥糧相當于十斤,也就是每個士卒每月可以領到三十斤糧食,成年壯勞力一天的口糧差不多是一斤,三十斤糧食,足夠他們養家糊口。
這時代的士卒都是白打工,要麽去搶,要麽靠上位者賞賜。
平常能吃口飽飯就不錯了,至于軍俸,那是想也不敢想的東西。
“萬歲!陛下萬歲,大唐萬歲!”成千上萬的神策軍狂吼起來。
士卒不能安身立命,軍隊怎麽可能有凝聚力?又怎麽可能有戰鬥力?
這一夜,李晔的威望被推到頂點,神策軍此時才真正歸心。
士卒在張承業和高行周的約束下,有序退出皇宮,親衛都在宮内大肆搜捕劉季述黨羽。
嚴格說起來,劉全禮也是劉季述的黨羽,還是他的幹兒子,不過李晔并不打算牽連他,還是那句話,他要的是能做事的人。
李晔回到壽安宮,太醫正在爲裴貞一診治。
也就是清理傷口,敷上金瘡藥,開了一些補血養氣的藥草。
李晔令人送來麻布等物,蒸煮之後,留下一個宮女幫忙,親自爲她包紮。
還親自爲她守夜。
李晔覺得昭宗盡管命運多舛,但身邊的幾個女人都還不錯,願意爲他舍命。
相比之下,聲威赫赫的李存勖就沒這麽好運了,他皇後幾乎葬送他的國家。
想着想着,不覺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裴貞一睜着美目淚光閃閃的看着李晔。
“醒了,感覺好些了嗎?”李晔溫言問詢。
“陛下、臣妾……”裴貞一感動的語無倫次。
李晔撫摸她額頭,不那麽燙了,輕聲道:“别說話,好好休息,養好身體。”
又吩咐外面站成一排的宮女小心服侍。
出門的時候,劉全禮已等候在外,看他的樣子似乎也一夜未眠。
也是,這麽大的事,幹爹都倒了,他能睡着才是怪事。
“陛下……”劉全禮拜倒在地。
兵變最是危險,按照以往慣例,站錯隊的,人頭落地,家族不保,劉全禮毫發無傷,還特意被李晔保護,明眼人都知道這個劉全禮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行了行了,安心做事吧,朕不需要這些繁文缛節。”
劉全禮也是感激涕零,“陛下放心,奴婢必粉身碎骨報答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