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不喜歡藏着掖着,直接詢問:“覃王此來,可是爲了清查田地之事?”
“回陛下,是也不是。”
“哦?”李晔興趣被提上來了。
“臣此來的确是受諸王叔所請,前來勸陛下回心轉意。”
“那麽覃王覺得應該清查田地嗎?”
李嗣周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李晔,見李晔沒有動氣,才回道:“大唐國勢衰頹如此,若陛下能重振大唐,一點田地算什麽?大唐在,他們還是王爺,還有榮華富貴可言,大唐若是不在了,他們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
李晔好奇的看着李嗣周,沒想到李唐皇室還是有幾個明眼人的。
“臣僭越了,陛下恕罪。”李嗣周起身施禮。
“沒什麽僭不僭越的,誠如覃王所言,大唐國勢衰頹,老祖宗的基業隻剩長安孤城,沒有田地,就沒有糧食,沒有人心,處處受制于人,朕不得已,清查長安周邊田地,補充國力,沒想到諸位王爺不依不饒,也隻有覃王你看得開。”
“臣亦知陛下舉步維艱,國難即是家難,臣覃王府願獻八千石糧,兩千匹絹,以資陛下擴軍之用。”
李晔驚訝的看着他。
盛唐之時,這點東西不算什麽,但現在,這些東西基本就是一個王府的全部家當了。
不感動是假的,沒想到李嗣周這麽深明大義,雪中送炭。
看來李唐宗室中還是有能用之人。
白拿人家的,心裏始終過意不去,扶起李嗣周,“年紀輕輕如此深明大義,在長安中是埋沒了,出來爲大唐做一些實事吧。”
李嗣周當即半跪于地,“臣願從軍。”
李晔原本也是這個意思,宗室有個領兵的王爺,對各方勢力都是一種威懾,隻是不知道這個李嗣周能力如何。
能力差一些不是什麽大事,禁衛軍将領還不是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
就看他能不能吃苦。
“好,你有如此志氣,朕心甚慰,不過從軍是靠真本事說話,朕的兵不是這麽好當的!”
李嗣周到底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銳氣正盛,“臣不怕辛苦。”
李晔笑道:“很好,過幾日細柳城招兵,你從底層做起。”
細柳城和禁衛軍的存在還是一個秘密,長安城中知道的不多。
此番偷襲韓建,各方都認爲李晔用的是神策軍,李晔确實讓親衛軍打着神策軍的旗号。
李嗣周眼神迷惑,細柳這個地方他是知道的,不過是渭水之北的一片荒地,什麽時候有座城了?
不過皇帝發話了,他也就不再多問了,起身告辭。
李晔剛準備起身回宮,不經意間瞟到王仲先不知什麽時候在一衆宮女之後。
李晔心中一緊,難道他是在偷聽?
自穿越到這個時代,李晔小心謹慎,唯恐步了曆史上昭宗的後塵,對身邊的宦官更是多留了幾個心眼。
劉全禮在的時候,沒有吩咐,絕不會靠這麽近。
心裏這麽想,臉上卻當什麽都不在意。
卻也不敢回深宮大院了,按照禮制,内宮隻有宦官,侍衛不得入内。
沒有侍衛,李晔覺得心裏不踏實。
潛意識裏,他覺得這個劉季述不簡單,自己刀子都動他頭上了,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看過無數電影電視劇,越是平靜越是有問題。
斷人财路如殺人父母,唐末宦官心狠手辣,若是動什麽歪心思,自己防不勝防。
換了身常服,帶了辛四郎和幾個親衛,索性就去東城通化門的神策軍大營看看。
幾十個閑散軍漢懶洋洋曬着太陽,還有幾個花枝招展的女人随意進出,見了李晔八個人進來,居然像沒看到一樣,既不盤問,也不阻攔,仿佛菜園子一樣,跟細柳城禁衛軍大營簡直天壤之别。
早就知道神策軍爛,沒想到已經爛到骨子裏。
上一次李茂貞沒有下決心攻打長安,真是萬幸。
辛四郎勃然大怒,揮着馬鞭就要上去教訓他們,被李晔攔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打了他們又能怎樣?抽幾鞭子就能讓他們變成精兵?
李晔原本以爲神策軍缺的是戰鬥意志,現在看來是缺軍紀。
沒必要再看了,又轉向西城的開遠門大營。
還沒靠近,就遠遠聽到整齊的呼喝之聲。
大營門前兩個魁梧軍士肅立警戒,手持長矛,寒光閃閃,見李晔幾人在營門前駐足觀望,立即喝道:“軍營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李晔不怒反喜,讓辛四郎拿着軍牌上去交涉。
禁衛軍不在兵部的籍冊之上,爲了掩人耳目,全部都是神策軍編制。
辛四郎在神策軍編制裏是都頭。
營門兵檢查了軍牌,也就不沒有爲難,打開鹿角,放李晔入營。
操場上幾百個士卒正在訓練長槍結陣,幾個軍官穿梭其中糾正動作。
“你們是什麽人!”一名騎兵策馬趕了過來,攔住李晔等人。
辛四郎掏出軍牌,騎兵不爲所動,“沒有高将軍令牌,不得入内!”
這是高行周的營地?
難怪氣勢都不一樣,想想也是,若都是如通化門大營一般,三萬人也不一定擋得住韓建的九百蔡州兵。
“休得無禮!”又是一騎絕塵而來。
馬上之人滾鞍下馬,半跪在地:“末将高行周拜見陛下!”
先前那名騎士趕忙下馬,跪在地上。
李晔先是扶起高行周,再扶起那名騎士,勉勵道:“神策軍若都如你這般,關中諸鎮何足道哉!”
騎士感激涕零,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高行周向他使了個眼色,騎士施禮退下。
“陛下今日如何來開遠大營?”
見了高行周,李晔心中陰霾頓時消散,笑道:“怎麽,朕就不能來看看?”
幾日不見,高行周沉穩多了,眼中的鋒芒已然内斂。
自古名将多是戰陣上磨砺而出的。
“陛下說笑了,末将隻怕士卒不識天顔,沖撞陛下。”
李晔拍拍他的肩膀,“朕好歹也上陣殺敵,沒你想的那麽弱不禁風,朕此來,就是見見神策軍氣象。”
自攻下華州之後,李晔沒有給将領任何賞賜,他拿不出任何實際的東西,難不成剛打下的兩州,又分出兩個節度使不成?封官許願更是不可能,這樣的隊伍遲早要出問題。
好在高行周覺得自己在韓建手上吃了個大虧,若非周雲翼救援,他能不能活着出來都是問題,因此也沒臉要什麽賞賜。
“末将慚愧。”高行周還在爲華州失利耿耿于懷。
李晔勉勵道:“韓建帶三百蔡州兵就敢去偷襲李存孝兩萬大軍,高将軍以八千新軍直面九百蔡州兵,血戰不退,足稱當世勇将!”
李晔覺得如果沒有朝中卧底洩密,李存孝搞不好就要陰溝裏翻船。
所以李晔并不是恭維高行周,而是佩服他的武勇。
高行周臉上這才散去慚愧之色。
李晔道:“你在神策軍有兩個多月了,覺得神策軍如何?”
談論兵事,高行周就沒那麽多拘束了,“神策軍戰力堪憂。”
不堪憂才怪,張承業雖然有些武藝,但畢竟不是大将,神策軍内部錯綜複雜的關系,又不能大刀闊斧的改造,肯定不會有效果。
張承業能湊出八千可戰之兵,已經很不容易了。
高行周這麽說已經是相當委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