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光天化日


劉平先是換了一身幹淨衣裳,然後蹑手蹑腳的穿過院子,推開了東廂房的房門。東廂房卧室是一間半的格局,電燈通亮。賽維還穿着白天的洋裝皮鞋,一頭烏黑短發一胡一亂掖到耳後,臉倒是洗過了,不施脂粉,皮膚透着一點營養不足的黃色,倒是很光滑細膩,能夠反射燈光。獨自坐在羅漢床邊,她沉着臉低頭翻閱一本雜志。身旁床上擺了一架紅木小炕桌,桌上是一壺咖啡,一碟子一奶一油蛋糕,大概就是她的夜宵了。

勝伊從來不是姐姐的對手,所以幹脆上床睡覺,不來涉險。而劉平見賽維冷着一張單薄的小黃臉,對自己視而不見,真是動了大氣的模樣,就陪了百分的小心,走到羅漢床前深深的彎下腰,輕聲說道:“我回來了。”

賽維沒理會,神情硬得像雕塑,充耳不聞的翻過了一頁書。

劉平在女人面前、尤其是年輕可一愛一的女人面前,一貫沒有脾氣。賽維生氣,他不生氣。有心伸手碰賽維一下,可他又猶猶豫豫的不敢出手,畢竟人家是大姑娘,和自己又沒什麽親密關系,自己說碰就碰,有可能招來一個大嘴巴。

繞到賽維另一邊,他把腰彎得越發深了:“你是在擔心我嗎?我隻是去看一看,沒有冒險。”

賽維面如鐵闆,就恨他不聽自己的話。當然他沒有對她聽話的義務,但是賽維對他另有一番一廂情願的高要求,他不聽話,她就生氣。

劉平好些年沒和女人親近過了,此刻不禁有些手足無措。兩隻眼睛緊盯着賽維,他慢慢的蹲了下去,口中喃喃的又道:“勝伊說你剛才發了脾氣……”

他蹲穩當了,仰着臉去看賽維:“别生氣了,我向你賠禮。”

賽維又翻一頁雜志,心裏有主意得很,就是不理他。

劉平靜靜的蹲在她的腿邊,緩緩的把頭垂下了,半晌不言語。屋内寂靜久了,賽維忍不住斜瞟了他一眼,不料他就像頭頂心長眼睛了似的,立刻擡頭迎了她的目光。欲言又止的抿了抿嘴,他淺淺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抓住時機微笑道:“我錯了,對不起。”

賽維硬着心腸,把目光收回到了雜志上,同時就瞥見劉平站起了身,端起咖啡壺,輕手輕腳的往空杯子裏倒了大半杯一溫一咖啡。無聲的放下咖啡壺,他把杯子往賽維一邊推了推,又道:“夜深了,是不是該睡了?”

賽維合上雜志,用眼皮一撩劉平:“知道我要睡了,還給我倒咖啡?”

劉平聽她總算開了腔,就知道她的怒氣至少是開始消散了。隔着一張小炕桌,他也靜靜的坐在了床沿上,隻聽賽維繼續說道:“我知道,我也沒有什麽資格對你發火。”

雖然她是氣話,但是話中蘊藏着的意味感情就複雜了。劉平扭頭看了她一眼,然後笑着轉向前方,垂下眼簾對着地面說道:“你有。要說沒有,也是我沒有。”

賽維心中一動,立刻轉向了他:“你沒有什麽?”

劉平給了她一個含羞帶愧的微笑側影:“我什麽都沒有,你是知道的。”

賽維很不好惹的翻了個白眼:“随便你有沒有,我又不要你什麽!”

劉平扭頭正視了她,看了片刻,最後卻是苦笑着低了頭,又歎息了一聲。賽維的心意,說到此處,已經是極端的明了,可是他的秘密,又該如何出口呢?

賽維看了他的行爲,也摸不清他是願意還是不願意。難得今夜有了機會,她索一性一緊一逼一一步,把話挑明:“劉平,你吞吞吐吐的,到底是什麽意思?男子漢大丈夫,有話就說。我并非心口不一的人,希望你也坦誠痛快一點。直說了吧,我和你很投脾氣,願意與你建立一份長遠的感情,你呢?”

劉平沒想到她忽然采取了單刀直入的方法,不由得有些懵:“我……”

賽維伸手拍了拍身邊:“你過來坐,我們又不是開會談判,隔着桌子幹什麽?”

劉平站起來,乖乖的走到了她的身邊坐下。賽維的一隻手就搭在腿上,他微微歪着頭,伸手想要去握一下,可是手都伸到半路了,卻又遲疑着停頓了:“賽維,我對你是……高攀不起。”

賽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現在和你談的是感情問題,不是階級問題。”

劉平握着賽維的手,賽維的手瘦瘦的,皮膚很軟,骨頭很硬。兩人的手指相扣,是個糾纏不清的樣子。

“賽維……”他凝望着兩人一交一握的手,同時輕聲開了口:“感情方面,我沒有任何問題。可是感情之外的方面,我們也不能完全不考慮。說句實話,你并不了解我。”

然後他擡眼望向賽維:“你肯一愛一我,我真是受一寵一若驚。等到大家平安度過眼下的風波之後,我會把我的故事講給你聽。聽過之後,你再做決定。”

賽維的腦子裏忽然拉起了警鈴:“你有什麽故事?是遭了通緝?還是結過婚了?”

劉平立刻搖頭笑道:“不是不是,我沒犯法,也沒結婚。”

賽維當即松了一口氣,心想他的故事,大概就是一個“窮”字。念頭忽然一轉,她又起了疑心:“你是在搪塞我嗎?你實話實說,如果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強人所難!”

劉平一揉一搓一着賽維的手,心中茫茫然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幾次機會和她親近。抓起她的手貼上自己的面頰,他低聲說道:“賽維,我是你的。隻要你肯要我,我就是你的。将來或許有一天,你會怕我躲我。賽維,不用怕也不用躲,你不要我,我就離開。”

賽維歪着腦袋凝望了他,兩隻眼睛透出了光彩:“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你是誰的?”

劉平在淡淡的雪花膏香氣中,正視着她答道:“我是你的。”

賽維聽清楚了,竟比聽到“我愛你”三個字還要滿足。心花怒放的粲然一笑,她像不知道怎樣才好了似的,單隻是笑。劉平也笑了,笑得不甚踏實,因爲感覺賽維和自己根本沒有結合的希望。結合了,是長的美夢;不結合,是短的美夢;劉平不敢多想,總之賽維此刻是一愛一他的————有一個女人,一愛一上他了。

賽維在愛情上取得了階段一性一成功,十分狂喜,立刻感到了饑餓。在房間裏點起火酒爐子,她想要煮一點米粥吃。劉平不勞她發号施令,直接就自動的點火倒水,出去取米。不過片刻的工夫,火酒爐子上的小鍋裏咕嘟出聲了,炕桌上也擺了四個小菜碟子。賽維盤腿坐在羅漢床上,心滿意足的笑道:“幹嘛呀?我是不要男朋友伺候的。”

說到“男朋友”三字,她像飲了一口蜜一樣,滿嘴甘甜,一直美到了心裏去。劉平也笑了,隻盼将來真相大白,她不要恨自己是個騙子。

賽維像隻歡天喜地的鳥,叽叽喳喳的嚷着餓,可是啄了幾口熱粥就飽了。兩人再糾纏就算徹夜了,于情于理都該各自回屋休息。賽維遂了心願,打着哈欠回了卧室。劉平橫穿小院進了西廂房,東西廂房格局相同,西廂房外面的半間屋子裏擺着沙發茶幾。劉平摸一着黑進了屋,見沙發上光一溜一溜的沒放被褥,就決定進裏間去和勝伊擠一宿。

他上床時驚動了勝伊,勝伊厭煩天下一切男一性一,唯獨對他不嫌,迷迷糊糊的問道:“她好了嗎?”

劉平小聲答道:“好了。”

勝伊翻身背對了他,含含混混的又問:“沒打你吧?她打人可疼了。”

劉平夢遊似的躺下去,扯過半邊被子蓋住了身一體:“沒打,睡吧!”

勝伊打了個呼噜,重新墜入夢鄉。劉平輾轉反側,卻是難眠。他是喜歡女人,可是從來沒有打過賽維的主意。睜着眼睛發了許久的呆,最後他往被窩裏一縮,決定不想了。反正賽維肯喜歡他,哪怕隻喜歡一天,也是他的幸運。

劉平睡得晚,醒得卻早。昨夜他心中惶恐,似乎根本談不上悲喜;大清早的回首往事,他回過了味,胸膛像是迎風敞開了,五髒六腑滿是光明清涼。外間有人出出入入,是老一媽一子送了熱水進房。他不管熟睡的勝伊,徑自下去洗漱穿戴。最後推門一步邁出去,他擡頭一怔,随即就笑了。

原來賽維和他心有靈犀,也是正推開了房門。她已然經過了一番修飾,頭發不但一絲不亂,面孔上也施了脂粉。含一着笑容向前走到院中,她把腰背挺得溜直,像朵小桃花似的抿嘴一笑:“早呀!”

劉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在印象中,他總覺得她像是帶了一點病容,沒想到經過了香粉胭脂的武裝,她也是個白一裏一透一紅的苗條大姑娘。忽然快步跑向了對面的東廂房,轉眼的工夫他出來了,手臂上搭着賽維的呢子大衣。把大衣展開披到賽維肩上,他又繞到了她的面前,伸手爲她攏着大衣前襟:“冷。”

賽維一直沒有男朋友,男朋友的一愛一護,自然就更沒享受過。清晨的秋風,涼如深水,可是她從心眼裏向外散發着熱量,想要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于是失控似的就隻是笑。笑着笑着,她眼珠一轉,忽然不笑了。

彎腰從院子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她揚手用力擲向西廂房的玻璃窗。窗子後面貼着一張蓬頭垢面的臉,正是驚訝的勝伊。隔着玻璃受到了一次震懾,勝伊當即後退一步,而賽維站在院内,揚着腦袋大聲道:“你姐我就站在外面,要看出來看,鬼頭鬼腦的幹什麽?”

房内的勝伊亂竄了一圈,末了找到大衣裹到身上。趿拉着兔毛拖鞋跑去外間,他推開一房門伸出腦袋,繼續警惕的審視賽維和劉平。賽維已經把大衣穿利落了,公然挽住劉平的手臂,她對勝伊說道:“我們已經建立了戀愛的關系,一會兒要出去找家廣東館子吃早茶。你呢,最好就不要跟着我們了,我會給你帶芋頭糕回來,好不好?”

勝伊聽聞此言,幾乎憤怒了:“憑什麽?我是你親弟弟,你要他不要我?等我十分鍾,我也要去!”

賽維和勝伊從出生到如今,一直是不拆夥;如今忽然聽說賽維要和劉平戀愛了,勝伊若有所失,同時恨起了劉平。及至他們到了館子,勝伊冷眼旁觀,就見劉平端起茶壺,自然而然的爲賽維洗涮杯碗,還不時偷眼看她。賽維塗了個亮晶晶的紅嘴唇,一排白牙齒始終晾在外面笑嘻嘻。也不是濃情蜜一意的模樣,倒像是剛剛得了大勝利,洋洋得意。

勝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含一着一點眼淚望向窗外,感覺自己是孤苦伶仃了。

勝伊别别扭扭,雖然不敢和賽維正面抗衡,但是已經暗暗的把矛頭對準了劉平。用牙齒啃了一丁點芋頭糕的邊角,他飽了,開始斜着眼睛去看劉平。三人是圍成了一個“品”字形落座,劉平正是坐在他的旁邊。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劉平一邊慢慢咀嚼,一邊疑惑的擡眼回望向他,又帶着上揚的調子,向他詢問似的“嗯?”了一聲。

勝伊冷笑着轉向窗外,不言不語。劉平看出了他的異樣,放下筷子輕輕一拍他的手臂,結果他像被熱水潑了一樣,猛然一擰肩頭,又對着外面風景說道:“姐,照理我該向你們道喜,可又怕我道了也是白道。你想爸爸能同意你嫁給個窮困潦倒的和尚嗎?他身上穿的戴的,還都是我們給他置辦的呢!你若是真跟了他,你的婚姻,就不是下嫁兩個字可以說完的了。你把五姑的教訓全忘記了?”

他說話時,劉平就怔怔的看着他,嘴裏還含一着一點糕餅,面頰微微的鼓着。賽維兩隻耳朵對着勝伊,一雙眼睛瞄着劉平,越看越一愛一。及至勝伊話音落下了,她露出了和弟弟一模一樣的冷笑:“你把我說成傻瓜了。難道我真能直通通的就跑到爸爸面前,說要嫁給劉平嗎?我自然是有我的主意,你等着瞧吧!”

勝伊無所謂似的一聳肩膀,從鼻子裏笑出一聲:“哼。”

三人中的兩人吃飽喝足,出了館子。家裏的汽車一直等在門外,勝伊把雙手插在西裝口袋裏,站在後排車門前仰頭望天。車内的汽車夫躍躍欲試的回頭看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下車爲他開門。

及至劉平和賽維也從後方趕上來了,勝伊還像根刺似的戳在地上,一動不動。劉平伸手爲他拉開了車門,沒說話,隻笑了一下。

勝伊翻了個白眼,随即一愛一答不理的鑽進車裏。賽維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當即翻了個同樣的白眼,心想你沒人要,我可有人要。難道我見了可意的男人不找,天天照鏡子似的看你嗎?

三人坐上汽車,劉平居中。忽見賽維沒戴手套,一隻手縮在袖子裏,另一隻手就撂在大一腿上。他下意識的握起了她的手,心中依舊是沒有生出天長地久的奢望,又想此刻自己每多關懷她一次,将來真相大白,恐怕自己就要多挨一個大嘴巴。大姑娘的手是能随便握的嗎?不過有的握就是幸運,握一次算一次。将來算起總賬,她一愛一怎麽着就怎麽着吧!自己在大問題上規矩一點,别耽誤她以後的婚姻,也就是了。

劉平盤算定了,便把賽維的手揣進自己的口袋。賽維狀似無意的望向前方,一顆心在暗地裏怦怦亂跳,同時聽見劉平詢問勝伊:“你冷不冷?”

勝伊像隻受了驚的雞崽子一樣,急赤白臉的将兩隻膀子亂扇一通,滿車裏都是他來無影去無蹤的手:“哎呀别管我别管我,離我遠點,一邊兒呆着去!”

賽維沒有動,心裏想着對弟政策:“我是揍他呢,還是不揍他?”

勝伊半路下了汽車,說要找朋友玩去。賽維先還不理會,及至到了家,忽然發現勝伊居然随身攜帶着支票本子,登時吓得魂飛魄散,生怕勝伊被人诳去賭一場,輸盡二人身家。

她把劉平留在家裏,慌裏慌張的獨自出去找弟弟。劉平獨自留在賽維房一中,這裏坐坐,那裏坐坐,忽然自己笑了,笑過之後翻出他的破旅行袋,找出了他僅有的一張小照片。眼看院内寂靜,他捏着照片坐在窗前,在一陽一光下面細看。

二十年前得到照片時,感覺它真清楚,真奇妙,竟然能把兩個人的面貌收在一張小紙片上,并且是活靈活現。說好每年都要拍一張一合影的,倒要看看一個小女人是怎樣一點一點的老去;而縱算是女人老了,照片上的影子也依舊年輕。

可是,他們隻有一年的光一陰一,月牙死在了十九歲的好年華,永遠不老。

手中的照片已經漸漸變得模糊,仿佛他與照片之間,隔着二十年的歲月風塵。時間剝奪他的一切,他是永恒的一無所有。

劉平盯着照片看了許久,想起了許多熱氣騰騰的往事。對他來講,往事也是珍貴的。他的人生是無涯荒野,十年之中,未必會有一件事情值得記憶。

旁邊窗台上擺着一瓶蔻丹,是賽維用過的。蔻丹紅得熱烈,和照片形成了一個刺目的對比,陳舊的更陳舊,新鮮的更新鮮。

劉平看看蔻丹,看看照片,諸如此類的對比看得多了,所以他并不動容,隻歎了口氣。

起身把照片收好,他坐回窗前,拿起蔻丹擺一弄着玩。通紅的小玻璃瓶子帶着一點芬芳,劉平擰開了上面的金屬瓶蓋,瓶蓋裏面伸出一根小刷子,浸染着淋一漓粘一稠的指甲油,油的氣味很刺鼻,幸而他此刻可以肆無忌憚的不呼吸。

正在他自娛自樂的做研究時,院内忽然來了客人。他隔着玻璃窗向外望,就見來者裹一着一件簇新的長披風,袅袅婷婷如入無人之境,正是馬家的四小姐。二小姐三少爺不在家,丫頭們樂得躲在屋子裏偷懶,院子裏空空蕩蕩,于是四小姐手裏捏着幾張花花綠綠的票子,站在院内嬌一聲叫道:“三哥,在嗎?我來給你送幾張義務戲票。”

然後不等人回答,她一扭頭,忽然發現了東廂房内的劉平。馬家上下各自爲政,如今敵對勢力範圍内忽然出現了新面孔,她就下死勁的盯着他看了好幾眼,随即徑自轉彎,邁步上前推開了房門。

抖着手裏的票子一挑裏間門簾,她是不怕男人的,站在門口直接問道:“喲,你是二姐三哥的朋友?”

劉平知道馬家的關系很複雜,所以不想和四小姐生出任何聯系。遲鈍而又一陰一沉的掃了對方一眼,他垂下眼簾,默然無語的将一刷子蔻丹塗抹在了手背上。手很白,蔻丹很紅,看着有點觸目驚心。

四小姐愣了一下,又問:“我三哥呢?”

劉平自顧自的擰好玻璃瓶子,然後開始對着手背上的指甲油吹氣。吹着吹着,他忽然笑了一聲,然而臉上又沒笑容。眼中光影一閃,他的黑眼珠在微微凹陷的眼窩裏骨碌碌的轉動了,是過分的明亮和靈活,一下子轉向四小姐,然後就定住了。

指甲油在皮膚上幹結了,他一邊緩緩去摳,一邊對着四小姐又笑一聲,神情和舉止全都不帶人氣。四小姐捏着票子後退一步,感覺自己是見了妖魔鬼怪————至少也是個瘋子。

退了一步,再退一步,四小姐驟然轉身跑出了東廂房。劉平裝瘋賣傻吓跑了四小姐,心裏暫時也沒有事,就饒有興味的繼續去摳手背上的蔻丹。哪知安靜了沒有幾分鍾,院子裏又起了腳步聲音。他轉向玻璃窗子,很意外的看到了馬英豪。

馬英豪是西裝打扮,頭上歪戴着一頂禮帽,不是要賣俏,而是真戴歪了,騰不出手去扶正。拄着手杖站在院子中央,他先喘了一陣,然後才環顧四周喊道:“二妹,老三,我來了!”

二妹老三都不在,他隻喚出了一名平頭正臉的老一媽一子。老一媽一子當然不是他的目标,于是在一眼瞧見窗邊的劉平之後,他對着玻璃窗一揮手,然後一邊整理禮帽,一邊點頭笑了一下。

隔着一層玻璃,劉平點頭一回禮,然後漠然低頭,繼續去摳手背上的蔻丹————蔻丹凝在了皮膚紋理中,除不去了。

而馬英豪拖起右腿,自作主張的進了東廂房。一看房内的情形,他就知道一直是有人住的,而外間的羅漢床上扔着幾件女衣,可見所住之人,應該是賽維。賽維從來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劉平卻可以公然在賽維的卧室内高坐。馬英豪一邊脫一下手上的皮手套,一邊感覺其中有戲。

搖搖晃晃的坐在了劉平對面,他記得劉平并不是個無禮的人。然而劉平隻對他又一點頭,顯然是無意和他攀談。

馬英豪摘下禮帽,把皮手套放進了帽子裏:“許久不見,劉平師父是舊貌換新顔了。”

劉平擡頭答道:“賽維和勝伊很可憐我,給我飯吃,給我衣穿。他們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好人。”

馬英豪微笑了:“是的,不過他們肯供養劉平師父,可見師父你也是有過人之處。”

劉平很認真的盯着他看:“哦,我還沒有告訴過你。大少爺,我已經還俗了,以後你叫我劉平就好。”

馬英豪一挑眉毛:“還俗?爲什麽?”

劉平答道:“我做和尚,無非是想到廟裏讨生活。現在有活路了,何必還要守戒律當和尚?我決定從此就跟着二小姐三少爺了,他們正好少個跟班,我做别的不成,當跟班是絕對沒有問題。對不對?”

然後他拉着椅子向前挪了挪,幾乎要把腦袋伸到大少爺的眼皮底下。非常誠懇的對着大少爺的眼睛,他正色又問:“大少爺,你的意見呢?”

馬英豪想了一想,随即答道:“二妹和老三也還是小孩子,家裏有仆人伺候也就是了,哪裏還需要跟班?我看你的新職業,并不是長久之計。”

劉平鄭重其事的對他搖頭:“沒有關系,混一天,算一天。”

馬英豪沉吟着笑了:“也是。”

劉平又問:“大少爺要回來住幾天?”

馬英豪心平氣和的答道:“關于二姨一娘一的喪事,我打算向二妹一交一待一下賬目明細,等到父親回來了,二妹也可以獨自去向他做彙報。另外聽說八姨一娘一失蹤了,有人在花園河裏撈上一具一屍一體,很像八姨一娘一。我打算去醫院瞧一瞧,另外也看看五弟。五弟年紀還小,沒了一娘一可真不行。”

劉平說道:“聽說府上大太太沒有子嗣,五少爺年紀小,可以讓大太太來撫養嘛!”

馬英豪做了個啞然失笑的表情:“這個……總要雙方願意才行。”

然後他頓了頓,笑容漸漸收斂了:“而且我在大太太面前畢竟是個晚輩,也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劉平淡淡的答道:“沒錯。事不關己的話,指手畫腳是不大對勁。”

馬英豪靜靜聽着,感覺他每一句話都來得别有用心。一個來曆不明的人,而又别有用心,并且表明了要追随二妹三弟,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伸手貼在一溫一暖的窗玻璃上,馬英豪笑道:“大白天的,怎麽不出去走走?”

劉平全神貫注的一搓一着手上蔻丹:“府上人多,我是個外人,總不好跑到别人的院子裏叨擾。倒是聽說花園裏菊花開得很好,可我膽子小,不敢去。”

馬英豪把目光轉向了他:“是因爲八姨一娘一的緣故嗎?不過光天化日之下,想必不會有事。”

劉平搖了搖頭,閑閑的又道:“光天化日之下,鬼怪照樣橫行,隻是你我看不到而已。”

馬英豪饒有興味的問他:“哦?誰看得到?”

劉平往手背上啐了口唾沫,然後繼續一搓一:“鬼怪自己看得到。”

馬英豪在劉平面前,有點坐不住。

他一一團一和氣的告辭走了,一出院門就變了顔色。而劉平先是吓跑了四小姐,又說走了大少爺。獨自把手背一搓一得通紅,他終于除去了皮膚上的紅色蔻丹。

他也不知道作怪的人到底是誰,所以敲山震虎。隐患未除,持久的安逸就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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