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虛驚


劉平換上了賽維給他訂做的新西裝,西裝料子非常的好,是綢緞莊子不知從哪裏偷運的英國細呢,市面上有錢都沒處買的,非得馬家厲害的二小姐才能要到。褐色細呢在一陽一光下,反射一出隐隐的紫光,配着裏面的白綢襯衫,看起來是特别的紳士派。勝伊是位一愛一美的青年,在卧室裏面一邊指導劉平穿西裝,一邊暗暗的有些嫉妒,因爲褐色呢子不适宜做女裝,如果沒有劉平的話,賽維一定會把好料子讓給他的。

“你們昨晚上一起欺負我!”他對着劉平嘀嘀咕咕:“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什麽和尚,你是個巫師。”

然後他頓了頓,很幽怨的又加一句:“壞巫師!”

劉平低頭系好了腰間皮帶,随即擡頭對他一笑,輕聲說道:“别生氣啦,我也是一片好意!”

勝伊蹙着兩道平平的眉毛,因爲對劉平還是有些崇拜和依賴,所以也就不計較了。

劉平穿戴整齊了,推開卧室房門往外走。賽維正盤腿坐在外間的羅漢床上發呆,此刻聞聲望向了他,不禁呆了一呆。而劉平笑着一點頭:“西裝很好,多謝你。”

說話之時,他也走到羅漢床前坐下了。自己低頭看了看腳上的新皮鞋,皮鞋锃亮的能照人影。看過之後擡起頭,他對着賽維又是一笑,笑得沒有什麽意味,仿佛就隻是在高興。

褐色西裝與天藍領帶,是個鮮明的對比;白皙皮膚與烏濃眉目,又是一個鮮明的對比。賽維對劉平注視了片刻,隻感覺他俊美得刺眼,并且把自己襯托的面貌模糊。不置可否的把臉轉向窗外,她無聲的籲出一口氣,然後心中暗道:“倒貼也值了。憑着他的好模樣,我要是不倒貼,也未必拿得住他!幸好我馬二小姐倒貼得起,不在乎白養個丈夫。回頭得去整理整理我的銀行折子了,現在銀行也不靠譜,說凍結就凍結。盛世古董、亂世黃金,改天和勝伊商量商量,把一娘一的體己錢取出來買金子得了。勝伊要是不同意怎麽辦?哼,他懂個屁,敢不同意,打不死他……”

賽維的腦子裏像是在過大兵,亂哄哄的不消停。忽然又瞟了劉平一眼,她見劉平脫了皮鞋,已經跪坐在了床上。剛穿的新褲子,就往床上跪,非把褲子膝蓋頂出兩個大包一皮不可。有好衣裳也穿不出好樣,于是賽維心中又想:“真不講究,需要教育。”

賽維滿心都是一個劉平,想得太過于入神了,以至于半天沒搭理劉平。勝伊自己出去溜達了一圈,末了帶着一身涼氣回了來,進門就道:“八姨一娘一找到了!”

賽維看他說起話來不管不顧,嗓門還不小,就急得向他使眼色。勝伊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是花匠老陳的兒子找到的!老陳他們在山上幹活,他兒子在河邊釣魚,結果勾出一具一屍一首!”

他越說越可怕,引得外面的仆人都跑了過來。賽維見狀,立刻做出難以置信的驚愕表情,劉平則是悄悄的躲進了卧室。勝伊對着周圍聽衆,繼續繪聲繪色的講述:“你們可千萬别去看熱鬧,哎喲吓死人了。八姨太的腦袋沒了,腔子裏面的五髒六腑也被魚吃空了,就剩了一層皮,像個皮袋子似的。俊傑剛被人叫去了,都說不該讓他看,怕吓壞了他,但不讓看也不行啊,八姨一娘一畢竟是他親一娘一不是?”

聽衆得了這樣一個可怕的消息,全都面目失色,并且聯想起了二姨太的猝死,心頭不禁全蒙了一陰一雲。而賽維當衆問道:“花園子裏是誰看着呢?家裏接二連三的出壞事,爸爸又不回來,唉……”她站起來一跺腳:“你也别光顧着傳消息了,現在家裏頂數我們兩個是姐姐哥哥,再怎麽恐怖,我們也得去瞧瞧啊!該報警得報警,該調查得調查,好好的八姨一娘一,難道就糊裏糊塗的讓她沒了不成?”

姐弟二人一唱一和,果然驅散衆人,一前一後的出了去。及至走出院門了,賽維見旁邊沒人,才輕聲說道:“大哥不在家,數我們說了算!我們不能守在屋子裏坐以待斃。一旦讓我抓了把一柄一查出兇手,他不殺我,我還要殺他呢!”

勝伊心悅誠服的跟了上:“姐,我早說過,你就是塊巾帼英雄的料。你說得對,死瘸子不在家,我們就算老大,我們也站出去管管事,不能全憑着人家在暗處擺一布我們。”

賽維感覺勝伊說話特别沒有水平,所以隻一擺手,示意他閉嘴。

兩人快步趕到花園河邊,就見河邊圍了一圈壯年家丁,家丁之中擺着一副擔架,擔架上面苫了白布,白布下面有所起伏。其中花匠老陳是個有年紀的人,見賽維和勝伊來了,就苦着臉向他們一彎腰,低聲喚道:“二小姐,三少爺。”

賽維伸手一指擔架,正色問道:“是……八姨一娘一?”

老陳答道:“二小姐三少爺也都知道了?五少爺親自認過了,說真是八姨太。”

八姨太是個花蝴蝶似的人物,衣飾一貫花裏一胡一哨、與衆不同,饒是沒了腦袋,也依舊存有特征。賽維拿出管家人的氣派,走到擔架前蹲下來,不等旁人說話,徑自掀一開白布向内一瞧。瞧過一眼之後,她擰着兩道眉毛起身退了一步:“俊傑呢?”

老陳在一旁答道:“五少爺回去了。”

賽維想問他俊傑哭沒哭,但是将問未問之時,又把話忍了回去,因爲感覺問得不對勁,不如不問。正當此時,馬家的管家颠颠跑來了,氣喘籲籲的想要派人去給大少爺打長途電話,賽維立刻說道:“找他幹什麽?若是一操一辦葬禮,當然是需要他來主持;可八姨一娘一死得不明不白,怎能随便就埋葬了事?她可是生兒育女的人,不是一般的姨一娘一。我看報警也不大好,畢竟八姨一娘一死得怪異,傳揚出去,對我們馬家也是不利;不如想辦法保存了她的一屍一體,等爸爸回來再做定奪吧!”

管家一直知道二房的孩子不是省油的燈,也承認八姨太的确是死的太蹊跷。照理來講,大少爺作爲家中長子,自己不能不通告他一聲;但是話說回來,大少爺和老爺乃是一對死敵,讓大少爺爲二姨太主持葬禮,或許沒問題,橫豎二姨太死得光明正大,葬禮也是光明正大;但八姨太就不同了,八姨太不是好死呀!

賽維就是不讓八姨太下葬。誰想埋八姨太,将來誰就去向馬老爺做一交一待。大家都是下人,誰敢負這種不清不楚的責任?于是一番安排過後,八姨太被運去醫院,冷凍住了。

保護了八姨太的一屍一體,到底能有什麽作用,賽維也不知道。但她想既然兇手上次燒掉了一娘一的一屍一體,可見一屍一體對兇手來講,絕不會有好處,以至于讓對方必定除之而後快。兇手想毀滅一屍一體,自己便故意保護一屍一體。對方連自己的一娘一都殺了,自己還不敢唱出幾聲反調嗎?

賽維和勝伊在花園内耽擱許久,最後見場面全被自己控制住了,才滿意的打道回府。不料剛一進院,就聽丫頭禀告,說是五少爺來了。

馬俊傑素來一性一情孤介,而且年紀又小,和哥哥姐姐們都談不攏,平日一貫獨來獨往。但今時不同往日,賽維獨自快步走去上房,就見馬俊傑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架沙發椅上,眼泡紅腫,分明是哭過一場。

賽維見了他的模樣,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一娘一。在他面前的長沙發上坐下來,她歎了一聲:“俊傑,二姐不說空話安慰你了。我們都沒有了一娘一,爸爸又是做大事的人,不會細緻的關懷我們,往後的冷暖,全靠我們自己疼愛自己。可我們越是悲痛,越要振作。否則我們的一娘一到了天上,惦念着我們,也不得安息啊。”

馬俊傑翻了她一眼,随即卻是啞着嗓子低聲問道:“二姐,你說我一娘一是怎麽死的?”

賽維聽他肆無忌憚的說“死”,語言一點兒也不柔和,就感覺有些刺耳:“我不知道。”

馬俊傑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緊接着一挺身站了起來:“家裏有鬼,大家都小心着吧!”

然後他繞開面前的小茶幾,邁步就走了出去。賽維回頭盯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想:“小小年紀裝神弄鬼,真是不讨人一愛一!”

賽維知道兇手躲在暗處,所以想要把家中一潭深水攪渾。要遭殃,大家一起遭,誰也别想逃。心事重重的回了廂房,她在卧室外面的小房間裏,看到了劉平。

劉平穿得漂漂亮亮,然而姿态并不漂亮,正大喇喇的蹲在地上整理他的破旅行袋。用一張白紙仔仔細細的包一皮好鐵針,他顯然是想要把針收藏起來。賽維在他面前,扭扭一捏一捏的也蹲下了。劉平擡眼看她,又小聲問道:“沒事吧?”

賽維搖頭答道:“沒事。”

然後她垂下眼簾,忽然發現帆布袋的夾層口袋裏,露出了相片的一角。下意識的伸出手,她飛快的一抽一出相片定睛去看————看過之後,她登時就面紅耳赤了!

相片乃是劉平和一個女人的合影,兩人肩膀挨着肩膀,腦袋碰着腦袋,笑眯眯的别提多麽甜蜜了!賽維明知道自己和劉平之間既無表白,也無承諾,根本就是沒有關系;可是心頭翻出一股子酸醋,她簡直要暴怒了。

暴怒歸暴怒,暴怒在心裏,還沒有波及到神情。把照片向劉平一遞,她開口問道:“你不是一直做和尚嗎?怎麽還和年輕女人一起照相?”

劉平掃了相片一眼,仿佛是被她問怔了,遲疑着沒有回答。賽維在心中冷笑一聲,故意追問:“照片上的人,是你吧?”

劉平緩緩的一點頭,聲音猶猶豫豫拖得很長:“是我……的……爹!”

賽維大吃一驚:“啊?”

然後她低頭再仔細看照片,心裏登時透了光明————照片已經舊到泛黃,周圍也都磨出了毛邊,要看曆史,至少也得有二十年了。

不由自主的翹一起嘴角,她笑着收回了照片,饒有興緻的細看:“哈!你和令尊也太相像了,簡直就是一個人嘛!旁邊的女士,一定就是令堂了,對不對?”

劉平繼續用報紙包一皮裹鐵針,同時點了點頭:“嗯。”

賽維方才忽然極憤慨,此刻又忽然極歡喜,捏着照片看個不夠:“劉平,令堂年輕的時候很美呢,可是你一點兒也不像她!”

劉平低頭把裹好的鐵針放進帆布袋裏:“嗯。”

賽維笑着看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大鑲大滾的老式衣裳,沒型沒款的,全靠一張面孔顯露姿色,臉是豐潤的蘋果臉,笑得歡天喜地,倒是過去照片裏少見的神情。在賽維的印象中,父母年輕的時代真是太久遠了,家中存有的舊照片裏,人物統一都是木讷呆闆的神情,大概是因爲當時難得照相,太過緊張。

舊照片不是很清楚,賽維看一眼照片,再看一眼劉平,看得心花怒放。原來隻是虛驚一場,真真吓死她了。

八姨太進了醫院的冷凍櫃,也不知道是算死算活。照理來講,連她的親生兒子都确定了她的身份,似乎也就沒有什麽疑問;可她畢竟死得怪異,又沒了腦袋,馬俊傑的辨認是否是百分之百的可靠,便藏了一個隐隐約約的問号。賽維通過了馬老爺的秘書,想要聯系到遠在日本的父親,可是幾封急電發出去,隻得來一封内容漠然的回信,仿佛馬老爺正在日本忙大事,公務纏身,已經顧不上幾個姨太太的死活了。

老爺對于姨太太,都是不講感情;家裏除了馬俊傑,旁人自然是更不動心。轉眼間又過了風平一浪一靜的十幾天,這天早上勝伊起了床,一眼看到站在地上的劉平,登時氣得叫了一聲:“誰讓你把頭發剃了?”

劉平站在床前,脖子上搭着一條白毛巾,頭上臉上全都熱氣騰騰的,青白頭皮被剃刀刮得光一溜一溜。扭頭對着勝伊一笑,他拽了毛巾滿頭滿臉的擦水珠子:“剃了舒服。”

勝伊如今和他住在卧室對面的西廂房裏,因爲膽子小,所以時常和他擠做一床。氣急敗壞的一捶床,他伸腿下去找拖鞋:“我讓姐來瞧瞧你!昨天還說你的頭發不大長呢,今天可好,你索一性一剃成光頭了!秃頭秃腦的好看嗎?”

勝伊把賽維找了過來,賽維懷着鬼胎,當場問道:“你還存着要去當和尚的心思嗎?”

劉平歪着腦袋,很細緻的擦着脖子:“我是從小剃慣了,不剃難受。當什麽和尚,我到哪兒當和尚去?”

賽維聽聞此言,心中立時放下一塊大石。和她一起暗暗松了口氣的,是劉平。

三人相處也有一個多月了,他天天過得提心吊膽,夢裏都怕自己忘記呼吸。賽維和勝伊昨天都說他的頭發太短,一個多月了,怎麽就不長呢?

他無話可答,并且知道再過一個月,頭發的長度也還是不會有變化。頭發的長短當然隻是極小的事,不過他的異常也就體現在小處,時間長了,總要露出馬腳。

頭發的公案告一段落,賽維自去梳洗打扮,然後也不帶人,自己挎着隻锃亮飽滿的漆皮包一皮乘車出門,直到天黑方歸,漆皮包一皮被她夾在腋下,竟然是快要脹開的光景。

當着勝伊和劉平的面,她把門窗都關嚴了,然後打開皮包一皮,從裏面一紮一紮的取出美鈔。美鈔全都嶄新整齊,她故意要讓劉平看清,表示自己雖然沒有十分的姿色,卻有十分的資産,就算瞧在鈔票的面子上,你也不能不高看我一眼。

勝伊傻了眼:“姐,你從哪裏換來的?現在北京城裏還有美鈔?”

賽維一挑眉毛:“你沒朋友,我也沒朋友嗎?蘇太太在牌桌上賭瘋了,把戰前積攢的美鈔當金子賣,我就買了。日美不管怎麽打,美國至多是不赢,總不會亡國。我告訴你,在大後方,美鈔比金子還值錢呢!”

話音落下,她得意的瞄了劉平一眼。劉平坐在不遠處的一把椅子上,胳膊肘支了桌面,正在托着下巴旁觀微笑,也不問她,也不誇她。她等了良久,看他始終是個啞巴,就忍無可忍的向他問道:“怎麽樣?我還算有點辦法門路吧?”

劉平點了點頭,笑容雖然是至真至誠,不過總像是隔着距離,有點事不關己的意思,見了美鈔,眼睛也不放光。

賽維不禁有點失望,心想難道我有錢也不能打動你嗎?況且我不隻是有錢,論知識我是中學畢業,論年紀我是十七八歲,論相貌我也不醜陋,你爲什麽不像勝伊一樣湊到我身邊來呢?

思及至此,她又重重的看了劉平一眼。不知怎的,心中一陣沮喪氣苦,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簡直将要落下眼淚。而劉平一直是倚着桌邊穩坐,忽然見賽維變了神情,便一轉身面對了她。兩隻胳膊肘架在膝蓋上,他俯身探向了她,沒說話,隻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她,是個探究而又關切的姿态。

但是賽維無話可說,隻勉強一笑,随口找了話道:“我也去剪了頭發。”

她的确是在理發店剪掉了焦黃的發梢,把頭發收拾得烏黑柔順。女爲悅己者容,可是她也不知道劉平能否看出自己的心意。

“你可别一逼一急了我。”她低下頭,望着美鈔想道:“一逼一急了我,我可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做!有錢的男子可以三妻四妾,我的實力,并不比男子差什麽。我隻要你一個,你不同意也不行!”

賽維很細緻的收好了美鈔,正要起身玩笑幾句,不料劉平忽然輕聲說道:“我想再去花園看一看。”

賽維登時瞪了眼睛:“去花園?多麽危險,不要去了!”

劉平起身笑道:“我一個人去,你們在家等我。真有危險,我不會逃嗎?”

然後他就開始預備換身粗糙衣裳出門。賽維左攔攔不住,右攔也攔不住,想要跟着他去,他又堅決不許。而在賽維氣得青筋迸出之時,他自顧自的真溜了。

走過一遍的路,他隻要肯認真記憶,便能記得絲毫不差。自從二姨太八姨太死亡之後,馬宅上下人心惶惶,無須天黑,天色一暗就都各歸各位,全不敢亂竄。劉平提着百般的小心,一路穿花拂柳的往後方走。走着走着,他脖子上忽然涼一陰一陰一的有了感覺,扭頭一看,他和小健正好貼了個臉。

他的耳朵穿過了小健的幻影。轉向前方繼續前行,他壓低聲音問道:“我還以爲你被人收了。”

小健像個驕矜的小兒子似的,用雙一腿夾一住了他的脖子。血淋淋的小拳頭舉起來,他用力去捶劉平的腦袋:“你還認識我嗎?我不見了,也沒見你找我!”

劉平笑了一聲:“小鬼難纏。”

小健的拳頭也是幻影,他在人間,永遠都是沒着沒落。他想和劉平在一起,可劉平是明顯的對他沒興趣。他打算懲罰劉平一下,又沒有懲罰對方的力量。正在他憤慨之時,劉平忽然放緩了腳步,因爲前方花木黑影層層疊疊,已經到了花園地界。

鞋底踏過枯草,碾出細微的聲響,幾隻垂死的秋蟲還在暗中鳴唱。天空斜吊着一勾白森森的彎月,劉平閉上眼睛,感覺四周并不太平。

步伐越來越輕了,他試探着往園子裏走。小健不知何時又消失了,隻在他的後脖頸上留下一抹哀傷的寒意。踏上石闆鋪就的小徑,他無聲無息的直奔河邊。然而在距離河邊還有三五米遠的地方,他猛然刹住了步子。

前方,在緊挨河邊的一叢花木之側,剛剛閃過了一個黑影。黑影是個中等身量,一閃而逝,看不出男一女,劉平隻聽到窸窸窣窣的一串腳步聲響,想要之時,河邊已經恢複了平靜。

劉平蹲在一叢灌木後方,靜等許久,末了感覺河邊的确是再無活物了,才四腳着地的趴伏下去,貼着花木叢向前爬去。爬了沒有多遠,他一抽一抽一鼻子,卻是嗅到了一股子奇異的血腥味。

血腥味淡極了,而且并不純粹,顯然是從河邊飄過來的。河水裏面即便是存了臭魚爛蝦,氣味也不會如此的古怪;劉平伏一在地面思索片刻,末了慢慢向後退卻,不肯繼續前行。

耳邊響起了小健的聲音:“大哥哥,有個穿黑衣服的人,剛剛跑到林子裏去了。”

劉平點了點頭,随即輕聲說道:“小健,你玩歸玩,可是夜裏千萬不要靠近小河。有人對河水動了手腳,我怕你會受害。”

小健聽了他的話,感覺他對自己似乎還有一點好意,就唧唧哝哝的在他耳邊說道:“我在外面逛了好久,去撞大肚子女人。我想鑽進她們的肚皮裏去,做她們的小孩。可是,都不成功。”

劉平退到了一定的程度,才站起了身:“也别強求,順其自然吧!”

小健摟住了他的大一腿:“可是你又不喜歡我,嫌我是鬼……”

劉平轉身往回走:“我自己已經是活得半人半鬼,再喜歡鬼,豈不是更不成一人了?”

小健忽然向上一竄,在他的頸側消失無蹤,隻把聲音送進了劉平的耳中:“大哥哥,你身邊有人。”

劉平扭頭一瞧,就見路邊一棵枝葉蕭索的矮桃樹中,竟然當真坐了一個靜靜的黑影。迎着劉平的目光,黑影發出了老氣橫秋的童聲:“是我。”

劉平不動聲色的一點頭:“原來是五少爺。”

馬俊傑很巧妙的藏在了桃樹枝杈中,一動不動的和桃樹融爲一體:“你是誰的人?”

劉平不假思索的答道:“我是你二姐三哥的朋友。”

馬俊傑在暗中又問:“你來花園幹什麽?”

劉平一笑:“沒有五少爺來得早。”

然後他眼見四周無人,大踏步走到桃樹前,伸手一把扯住了馬俊傑的西裝領子。馬俊傑還未驚叫出聲,已然被他不由分說的拖拽落地。馬俊傑畢竟是個孩子,根本不是劉平的對手;而劉平攔腰抱起了他,一溜煙的跑出了花園地界。他不得自一由,兩條腿亂踢亂一蹬,又要擡手去打劉平的頭臉,然而在他動手之前,一張慘白的小面孔忽然淩空探到了他的面前,正是小健對他做了個鬼臉。

馬俊傑倒吸了一口冷氣,當場收回雙手捂住了嘴,悶聲悶氣的尖一叫了一嗓子。

劉平找了個僻靜角落,把馬俊傑放在了地上。雙手緊緊一握住他的肩膀,劉平蹲下來,看着他的眼睛正色說道:“我告訴你,河水裏面被人下了蠱,你再敢夜裏往花園裏跑,當心下場會和你一娘一一樣!還有,賽維勝伊都不是壞人,他們沒了一娘一,還不知道該找誰報仇去呢,你根本無須鬼鬼祟祟的盯着他們!”

馬俊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沒出聲。

劉平握住他一隻手,扯起了他往前走。小健看他比自己大不許多,也是個孩子,就讪讪的飄在一旁,又特地把比較完好的一側面孔顯露給他。馬俊傑果然不住的瞟他,心想自己今夜是真見鬼了。

及至距離花園足夠遠了,劉平松開了手,對他說道:“你回去吧,以後如果有了麻煩,可以找我。”

馬俊傑翻了他一眼,随即撒腿就跑,瞬間沒了影子。劉平知道他是個沉默的小人一精一,所以也不擔心,若有所思的往家裏走。走着走着,他對身邊的小健說道:“去跟上他,小心一點,别傷害他。”

小健終于得了一樁任務,立刻歡喜的答應一聲,在夜空中散了影子。而劉平快步走回所居的小院,哪知剛一進門,勝伊就迎了上來,低聲說道:“你總算回來了。不讓你去,你非去,我姐生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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