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權二字乃是顧玄武人生道路上的明燈,驟然得知了青雲山裏可能藏着金礦,他登時心亂如麻的亢一奮起來。恨不能立時插翅飛去青雲山,把整座山全都搬到自家院子裏來。
然而輾轉反側的度過一夜之後,他的頭腦漸漸降溫,理智也重新占據了上風。憑着他如今的勢力,莫說是發現了一個也許有也許無的金礦,就算眼前真擺上一座大金山了,他單槍匹馬,也是守不住。既然獨占不成,那跟着分幾分紅利也是妙的,于是他把所有的金礦石都裝進一隻布口袋裏,攥着口袋就奔帥府去了。
他搶不到的好處,也不會白白讓給别人。他要先把這份沒主的大禮送給老帥,一旦将它搞成了國家大事,蠢蠢欲動的小軍頭們就沒機會暗裏私吞了。而自己随在老帥的屁一股後面,怎麽着還不能得點金末子金粒子?
顧玄武日夜奔波,并且還帶上了他的胖朋友蘇先生。蘇先生是個有知識的人,在老帥面前也是很有分量的幕僚。而老帥本來就預備着要和小軍頭們打一仗,如今一聽青雲山有金礦,更是中了下懷————他若是強占了金礦,免不得要起事端,一旦起了事端,老帥就師出有名了。
于是不過三天的工夫,一支勘探隊伍便啓程去了青雲山。隊伍成員都是在國外專修過礦業的留學生,據說水平是相當之高,隻要是去了實地,就必定能帶個結果回來。
顧玄武爲了事業不眠不休,這天好容易得了閑,大下午的想要回家睡覺,不料剛一進院,就聽見月牙在西廂房嗚嗚的哭。他以爲是小兩口打起來了,連忙走到玻璃窗前向内望,結果隻見月牙蓬着一頭亂發坐在床上,而劉平俯身托着一條毛巾,正在爲她撩一起頭發擦臉。
伸出手指一彈玻璃,顧玄武随即推門進了房:“你倆怎麽了?月牙,他揍你了?”
月牙接過毛巾捂在臉上,一抽一抽一搭搭的說不出話;劉平苦笑着直起腰,輕聲答道:“上午帶她出去燙頭發,燙完回來一照鏡子,就哭了。”
顧玄武登時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後退一步,仔細端詳月牙的新發型:“獅子狗似的,不過也不值得哭啊,現在街上的一娘一們兒不都這個德行?看習慣就好了。”
月牙在毛巾後面哽咽出了聲:“你懂啥啊?”
到了傍晚,月牙照例出來做飯,顧玄武才發現月牙的确哭得有理。她原來的長頭發,又黑又密的一大把,現在被剪得隻剩一尺多長不到兩尺,松松散散的披在肩頭,發梢全被燙成焦黃。發髻是挽不成了,小辮也編不得,并且大概是頭發太厚的緣故,滿腦袋都是卷子,蓬得一個腦袋有兩個大。
月牙感覺自己現在這幅模樣,和妖怪也差不多了,又恨自己當時燙完便走,也沒細看;結果不但毀了頭發,還饒上不少的錢。哭喪着臉熬了一鍋老蘿蔔,她喂豬似的打發了劉平和顧玄武的晚飯。
入夜之後,她唉聲歎氣的上了床。劉平把安慰的話也說盡了,這時無話可說,就躺在被窩裏伸手抱她,又探頭湊上去想要親她。月牙沒心思,把頭一扭,于是劉平的臉就陷在了她的蓬頭中。劉平在她的頭發裏蹭了蹭,忽然感覺面孔很一溫一暖,并且全是月牙的氣味。踏踏實實的躺穩當了,他一頭紮在月牙的頭發裏睡着了。
月牙起初沒當回事,又過了幾夜之後,才發現劉平養成了新癖好,專把臉往自己的頭發裏拱。她沒想到自己的新發型還把劉平哄舒服了,不禁哭笑不得。夜裏兩人鑽了被窩,她小聲笑問劉平:“你不嫌我醜啊?”
劉平伸出一條手臂讓她枕着,聽了問話,他沉默了片刻,末了答道:“月牙,你知道,我隻怕你會不要我。”
然後他低頭把臉埋到了月牙的胸脯間。而月牙細想了他的話,忽然眼眶一熱,劉平既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兒女了。隻要她活着,她就得陪伴着他,拉扯着他。
趕在自己落淚之前,她在他後背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沒個爺們兒樣!你看誰家男人天天害怕被媳婦踹了?”
劉平沒回答,把臉深深的往月牙胸口埋。
月牙越想越是不忿,最後暗暗伸手在他手臂上狠擰了一把,擰過之後,他卻是一動不動,無聲無息。
月牙等了半天,忍不住問道:“疼不疼?”
劉平聲音很悶的答道:“疼。”
“疼咋不叫?”
劉平擡起了頭,在窗外透進的淺淡月光中去看月牙,兩隻眼睛一眨不眨:“我怕你生氣。”
月牙像個老姐姐似的摸了摸一他的短頭發,心裏很後悔方才的一掐,同時決定以後再也不欺負他了。
月牙多愁善感的浮想了一宿,翌日早晨起了床,總像心裏有愧似的,不但把洗臉水一直端到了劉平面前,甚至對顧玄武都一溫一柔了許多。家裏的女人一露了好臉色,劉平和顧玄武立刻松了一口氣,都有了雨過天晴之感。顧玄武端着一海碗打鹵面,開始挑三揀四:“月牙,鹵子淡了啊!”
月牙用小勺子舀了一勺鹽,從廚房一路小跑着進了上房,把鹽撒進盛鹵子的大碗裏,又說:“拌一拌。”
顧玄武伸舌頭一一舔一自己筷子上的醬汁,然後理直氣壯的伸了筷子去攪鹵子。月牙一時沒攔住,一邊轉身往廚房走一邊嘀咕:“你倒是換雙新筷子啊!”
顧玄武不以爲然,當即反駁:“一家的人,窮講究什麽?”然後扭頭去問劉平:“你嫌我嗎?”
劉平餓了,正在狼吞虎咽的往嘴裏撈面條。鼓着腮幫子看了顧玄武一眼,他滿嘴流油的無暇回答,隻搖了搖頭。
顧玄武洋洋得意,又對劉平說道:“師父,告訴你啊,老帥這回興許能給我放個旅長。”
劉平把空碗放在桌上,因爲實在是勻不出舌頭來說話,所以隻對着顧玄武一拱手,表示恭喜。不等咽下口中的面條,他起身又給自己盛了一大碗。月牙回了來,正趕上了個話尾巴,倒是誠心實意的挺高興:“顧玄武,咋的,你升官了?”
顧玄武沾沾自喜的一笑:“那是當然。等到委任狀一下來,我就是先頭部隊!”然後他對劉平說道:“老帥已經派人去看明白了,說是真有金礦,但是不大。如果要開礦的話,影響不到青雲觀,不怕觀裏的老道幹涉。擺在眼前的金子,傻子才不要。所以老帥要派我先去青雲山,你跟我一起走吧,再把月牙也帶上。放心,我是領着大部隊走,你倆都吃不了苦!真要是交了火,也有地方安置你們。”
有些内幕,顧玄武和劉平知道,但是月牙不知道。劉平遲疑了一下,随即說道:“你找出塵子也是一樣的。他上次是措手不及,如果提前做足了準備,再加上你們的協助,應該不會有問題。況且光天化日下開挖,就算真有什麽,也鬧不出大禍來。”
顧玄武摸一着下巴,有些爲難。近一年的風一浪一都是和劉平一起闖過來的,忽然讓他單獨一人去做大事,他心裏還空落落的不踏實了。
劉平看出他的心事,便又補了一句:“反正青雲山也很近,你先帶兵過去,我和月牙留下來再等一等。如果真用得上我了,随時給我送個信就行。”
月牙沒有多問,猜出顧玄武所顧忌的肯定是些鬼神之事。平白無故的挖大山,能不考慮考慮山神老爺的意思嗎?
七天之後,顧玄武接了老帥發下來的委任狀,走馬上任成了顧旅長,徹底恢複了往昔的大人身份。他樂壞了,在外面一路繃着面孔,回到家後關了院門,才爆發似的哈哈大笑起來。
然後他把劉平和月牙全部叫進了上房。劉平和月牙都向他熱烈祝賀之後,他還意猶未盡。擡腿一馬靴踩到椅子上,他拍着大一腿開始向面前的兩口子展望未來,順便許了許多大願。月牙的鑽石墜子也有着落了,說是等到他從青雲山回來了,就一定給她買。
劉平坐在一旁,胳膊肘拄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笑而不語。月牙站在一旁,一邊嗑瓜子一邊做聽衆。如此鬧到晚飯時分,顧玄武真是餓了,才宣布散會。
三個人肥吃海喝的快活了一晚上,翌日上午,顧玄武率領隊伍,當真是出發了。
因爲他先前就有些大名聲,資曆很可以服衆,如今又是老帥眼前的紅人,所以隊伍上下沒有敢向他挑戰的刺頭。他耀武揚威的把軍隊開到青雲山,先把富有金礦的半面山圍住了,然後自己提了幾樣華而不實的禮物以及老帥的親筆信,前往青雲觀拜訪了出塵子。
出塵子聽聞自家後山居然有金礦,不禁大吃一驚。不過他的思路很類似顧玄武,一想到有金礦也輪不到自己獨占,他索一性一做了個順水人情,表示青雲觀對于開礦之事是不聞不問不幹涉。至于山中地下的玄妙,出塵子想了又想,卻是不知當講不當講————畢竟是沒影的事情,一旦說了,沒有證據,倒像是他有意作梗;可若不說,萬一真挖出了災禍,不知道軍中失火,會不會殃及青雲觀裏的池魚。
出塵子是一精一于人事的,在達官貴人面前,一張嘴素來極有分寸。顧玄武雖然算不得多麽達貴,但是前途未可限量,而且身後還有一位老帥做靠山,所以出塵子沉吟良久,最後卻是問道:“劉平來了嗎?”
顧玄武對于出塵子的印象很好,笑呵呵的答道:“他沒來。來了也沒事做,我就讓他留在天津了。”
出塵子垂下眼簾,決定還是靜觀形勢,不要妄言。
因爲開礦的機械器一具都沒有運到,有技術的工人也未招募齊全,所以青雲山上除了士兵之外,依舊就隻有勘探小隊在活動。顧玄武對于礦務完全不通,唯一的任務就是坐等對頭打上門來,所以并不親自進山,隻在山腳下借用了青雲觀的一片房屋,又派副官去長安縣的大窯子裏接回了幾名花枝招展的一妓一女,終日飲酒作樂,十分快活。
他一快活,文縣的張顯宗就不快活了,有心帶兵殺過去,又沒有十分的勝算。心事重重的站在一棵老樹下,他仰起頭對着嶽绮羅勉強微笑。
老樹發了新芽,枯枝上生出點點鵝黃,近看沒什麽好的,遠看倒是春意盎然。嶽绮羅穿着一身桃紅衣裳,大喇喇的分開雙一腿騎在一股子粗枝上。季節一變,她的心境也随之有了變化,像一般十幾歲的少女一樣,生出了一點傷春悲秋的情緒。人一傷悲,脾氣自然也就好不到哪裏去;她本來不打算理睬張顯宗,可是張顯宗靜靜的站在樹下,不說話也不離開,她默然良久,最後忍不住斜了他一眼:“有事?”
張顯宗把她當成了個帶着神一性一的小偶像,有了心事而又茫然無措之時,就很願意向她傾訴一番。移下目光盯住了她的一隻腳,他低聲說道:“出了一點麻煩,青雲山被人占住了。”
嶽绮羅随着他的視線,也低頭望向了自己腳上的繡花鞋:“誰?”
張顯宗答道:“顧玄武,現在改名叫顧國強了。”
嶽绮羅一聽到顧玄武三個字,就想起了劉平。劉平是她心中的謎,世間的一切都令她感覺索然無味,除了道術,以及劉平。對着張顯宗張開雙臂,她俯身向下一撲,直接落進了對方的懷裏。而未等張顯宗将她抱穩,她已經像條小魚似的,從他的臂彎中下滑落地。
很久沒有出門見天日了,嶽绮羅忽然起了興緻。腳趾頭在繡花鞋裏動了動,她決定親自出門去會一會顧玄武。因爲顧玄武是劉平的老朋友,也是張顯宗的新敵人。
反正跟着張顯宗也不壞,張顯宗在她面前,時常一溫一柔的讓她坐立不安。
嶽绮羅定下主意之後,也沒有和張顯宗商量。入夜之後她徑自出了張宅。宅子門口站着衛兵,對待她素來是畢恭畢敬;聽說她要出門,連忙張羅着要去呼喚衛士随行。嶽绮羅說道:“不必驚動他們了,我自己走。”
衛兵知道她是帶着一點神秘性的,不敢阻攔,立刻又問:“您是坐馬車,還是坐汽車?”
嶽绮羅略微思忖了一下,随即答道:“全不用,你給我牽一匹小馬過來。”
衛兵領命去牽馬,可是挑來選去,軍馬全都高大威武,不合嶽绮羅的意。後來衛兵福至心靈,弄來了一頭小毛驢。毛驢背上鞍辔齊全,正是一頭時常出城、見過世面走過長路的好驢。
把一根小鞭子雙手送到嶽绮羅面前,衛兵還問:“用不用再去通知參謀長一聲?”
嶽绮羅搖了搖頭,然後輕輕巧巧的飛身上驢。伸手摘下驢脖子上挂着的小銅鈴铛,她一甩皮鞭,毛驢登時就善解人意的跑上路了。
嶽绮羅走的是小路,毛驢耐力好,在崎岖路上又是特别的靈活,反倒走得比馬更快。天色将明未明之時進了長安縣,她随便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足足的睡了一天。到了傍晚時分,她和毛驢全歇足了吃飽了,便又一起上了路,直奔青雲山而去。
出發之前,她研究過地圖。如今估摸一着距離青雲觀還有五六裏地遠了,她把毛驢拴在了路邊的野林子裏,開始徒步前行。忽然念念有詞的一甩袖子,前方多了兩個探路的紙人,飄飄搖搖的給她打前鋒。夜色越來越濃重,天空疏疏朗朗的點綴着幾個銀星星,一彎白月亮勾着幾縷雲。嶽绮羅的體力一直是馬馬虎虎,初春的夜又是寒冷如冬。她把兩隻手揣進袖子裏,吸着鼻子頂着寒風往前走。走着走着,紙人不動了,似乎是前方有無形的屏障阻擋了它們。嶽绮羅心中一動,知道自己已然進入青雲觀的地界了。
據她所知,顧玄武的軍隊全駐紮在了青雲觀後方的山麓一帶,并沒有進山,也沒有一騷一擾道觀。一揮手指揮紙人轉了方向,她開始往後山走,結果剛剛走了不遠,她便看到了成片的帳篷。夜深了,士兵也都睡了,帳篷之間偶然有火光閃動,是小隊舉着火把在巡邏。
軍隊大營的一陽一氣殺氣都很重,紙人一旦離她遠了,就像失去力量一般,搖搖欲墜的要倒。嶽绮羅索一性一收了它們,想要親自設法潛入軍營。隻要讓她見了顧玄武的面,隻要顧玄武是個人,她就有辦法了。
嶽绮羅攥着手帕,一邊擤鼻涕一邊在黑暗中來回的走,同時忍着一個大噴嚏。軍營周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沒有明顯的破綻,于是她決定換個方向進攻,先從青雲觀與軍營之間的一條小山路上進山,然後從山上往山下走。軍營總不會四周全是固若金湯,都知道山裏沒有人,想必朝着大山的方向,便是軍營外圍的最薄弱處。
她打好了算盤,開始摸一着黑踏上了坎坷山路。她記得在許多許多年前,自己仿佛是登過一次青雲山,那時候青雲山還不叫青雲山,青雲山上自然也沒有青雲觀。自己進山是幹什麽來着?不記得了。山裏是什麽樣子?也不記得了。
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走着走着停了腳步,發現前方路上現出了一個大坑。月光之下,坑周的泥土還很蓬松,顯然是個新坑。嶽绮羅懷疑新坑和開礦有關,剛想小心翼翼的繞過去,不料一腳踩在地上,卻是泥濘的一滑,讓她險些跌了一跤。
踉跄着站住了,她低頭一看地面,就見地上亮晶晶的漫開一攤白一濁液體,方才被自己踩了一腳,液體和泥土混成了泥。莫名其妙的蹲下來,嶽绮羅沒看出液體的成分。眼皮向上一撩,她忽然又發現了新玩意!
就在液體之中,還浸了幾塊尖銳的骨頭,以及一副奇大的利齒。
嶽绮羅從衣兜裏摸出一張小小的人形紙片,随手向外一揮。一個白臉笑眼的紙人立刻站到了她的身邊。嶽绮羅站起身,後退一步說道:“把它給我撿起來!”
紙人能夠領會她的命令,果然彎腰伸手,将一副大牙捧起來托到了她的面前。月光之下,嶽绮羅看得清楚,就見牙床将近有人頭大小,利齒尖端閃着寒光,齒縫之中竟然還有鮮紅黏涎反射月光。可見黏涎是新鮮的————身一體都沒了,隻剩了一副牙齒,齒間的黏涎怎麽可能還會新鮮?
嶽绮羅莫名其妙,一抽一動着鼻尖湊過去一嗅,感覺微微有點腥,倒是沒有十分惡臭的異味。走回地上一灘液體跟前,她低頭又想細看。不料就在此時,坑中忽然竄出一條白亮亮的怪物,張開大嘴直奔了她的腦袋。嶽绮羅心中一驚,瞬間仰頭向後一躲,同時就聽“啪嗒”一聲,正是怪物結結實實的拍在了地上。一邊後退一邊望去,她就見怪物足有一米來長,通體灰白,頭部光秃秃的扁扁長長,一張大嘴十分醒目。眼看怪物對着自己又龇出了大牙,她情知不妙,轉身就想逃,不料怪物縱身一撲,一嘴叼上了她的小腿。嶽绮羅驚叫一聲撲倒在地,回身一看,卻見自己的小腿雖然陷在了怪物口中,可怪物癱在地上,并未發力,長大的身一體眼看着失了形狀,軟一軟的竟然化成了水。
嶽绮羅一下子全明白了。小腿隐隐的有些刺痛,不知道怪物的尖牙有沒有刺破褲子傷到皮肉。千辛萬苦的撬開牙關收回小腿,她也來不及細看,爬起來就要往山下跑。可是一步邁出去,她“咕咚”一聲跪下來,受了傷的腿竟是不能使力。
她慌了神,心想萬一坑裏再爬上來一隻怪物,無論它死得有多麽快,恐怕自己都難逃一劫。扶着身邊的小樹站起來,她對着紙人後背一撲。隻聽“咔嚓”一聲,紙人真成了紙人,被她壓了個四分五裂。
嶽绮羅摔了個大馬趴,真是急了。右手指尖在地上快速劃出一道符,她用力一拍地面,同時輕聲叫道:“生!”
附近地面立刻緩緩隆一起一個土包一皮。土皮四分五裂,一具很有年頭的野狗一屍一骸破土而出,腐爛得隻剩了一身骨架。嶽绮羅見狀,氣得一揮手。附在野狗身上的魂魄立時消散,骨頭在地上散成了一堆。
嶽绮羅換了右手,繼續在地上畫符,想要召喚出得力的一陰一兵來救自己下山。手掌狠狠一拍地面,樹下土中卻是拱出了一名士兵。
士兵穿着一身血衣,胸前彈孔清晰可見,不知是死于戰争,還是死于軍法;不過身軀還算完好,兩隻眼珠一起向上翻着,一張嘴張得很大,仿佛是臨死之前還在呐喊。嶽绮羅沒心思再挑揀,爬起來蹦上士兵的後背。而士兵在她的一操一縱下,就拖着兩條腿一步一頓的往山下走去了。
嶽绮羅摟着僵冷一屍一首的脖子,一顆心狂跳不止。小腿越來越疼,讓她心慌意亂的忍不住想:“我這麽漂亮,不會被毒死吧?”
想着想着,她落了一滴淚,不是怕死,是舍不得自己的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