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塵子冷不防的被人摟住了,不由得吓了一跳,手裏的火柴順勢在劉平後背上劃燃了,他向前低頭一瞧,登時吼了一聲,一張血肉模糊的小一臉正對他仰起來,看穿戴就是在洞内最先發現的小男孩!
小男孩顯然也已經變成了行屍走肉,一張失了臉皮的面孔上可見層層鮮紅筋一肉。雙眼的眼皮被撕掉了,兩隻眼珠突兀的鼓出多高。
對着出塵子張開嘴,他一頭撲上來就要咬。未等出塵子有所反應,眼前忽然寒光一閃,是流批一劍揮下來,削掉了小男孩的腦袋。小男孩沒了頭顱,可是雙臂依然把出塵子箍了個死緊。
出塵子生怕刀劍無眼傷了自己,連忙拍出一張紙符,正中小男孩的脖腔子。小男孩立時僵硬了動作,被出塵子一腳踹出老遠。
随即趁着火苗未熄,幾人看清了周遭環境。果然是回到千佛洞了,甬道兩邊的佛像正在夾道獰笑。遠方隐隐響起了雜沓沉重的腳步聲,仿佛正有大部隊趕過來。
劉平,出塵子,無心相互對視一眼,拔腿便想往出口跑,不料一步還未邁出去,頭頂忽然噼裏啪啦落下許多冰涼黏一滑的東西,出塵子看得清楚,竟是上方暗處的怪物紛紛墜一落下來。
其中大的将近一米,小的也有一尺多長。出塵子隻是受驚,并未真被怪物砸到;無心卻是站在洞一口正下方,怪物們全是先經了他的頭頂,然後才落了地。
不等劉平吩咐,出塵子拔一出手槍,斜斜的扣動扳機射一出子彈,又怕怪物不死,又怕跳彈傷人。而怪物受到攻擊之後,發自本能的向洞内爬去。
劉平和無心此時已經移了位置,一邊掄劍去砍圍攻出塵子的怪物,一邊讓出塵子邊射擊邊撤退,萬萬不要被怪物咬到。出塵子見怪物口中盡是紅色黏涎,一看就像富有劇毒,所以吓得雙腳亂蹦,跳着後退。
上方怪物越落越多。出塵子退出老遠之後又劃了一根火柴,就見甬道地上一片此起彼伏的灰白後背,亮晶晶的蠕一動不止。正是作嘔之際,行屍大部隊可能是察覺到了活人味道,一路雄赳赳的開過來了。
行屍雖然都已經死的有年頭,可是因爲洞内環境奇異,不甚腐爛,所以還有幾分新鮮的血肉氣味。嗜血的怪物們登時有了大方向,甬道地面起了灰白色的波一浪一,正是它們迎向了行屍。
出塵子見怪物與活屍狗咬狗打起來了,連忙蹲在地上擺出一溜紙符,口中念念有詞的設起了陣:“衆生多結冤,冤深難解結,一世結成冤,三世報不歇,吾今傳妙法,解除諸冤業,聞誦志心聽,冤家自散滅————哎喲!”
原來出塵子話音未落,忽然橫空飛來一物,正掠過了他的頭頂。東西“啪嗒”一聲摔在地上了,他料得無心在後,應無大事,所以忍痛把陣設完。而後方的劉平一把摁住飛來之物,卻是一隻小怪物叼着半條手臂,不知是被哪位活屍甩了過來。
劉平一劍砍下了小怪物的腦袋,又将它四個爪子也剁掉了。怪物體内并無鮮血,創口倒是流一出許多黏一稠的清液。出塵子布陣完畢,起身做了個向後轉:“我們快走!”
劉平一手拎起小怪物的尾巴,一手攥一住了出塵子的手腕,撒腿就跑,無心緊随其後。出塵子知道他是夜貓子的眼神,所以放心大膽的跟着他摸黑狂奔。拐了一個彎後,他忽然“咣”的一聲撞上了一座石像,同時就聽無心說道:“道長,我們出洞了!”
出塵子聽聞此言,幾乎快要喜極而泣:“繼續跑,不要停!”
一旦出了洞,三人心裏有了盼頭,累也不累了,一路隻是向前疾馳。手足并用的穿過一片亂石地,三人分前後的攀上前方石壁,最後爬上突在半空的一塊大石。三人向下踏過幾級石階,進了來時所走的土洞。
因爲沒有馬燈,所以出塵子全是摸索行一事。劉平的褲子很合身,索一性一就把褲腰帶解下來,一端拴在了自己的腳踝上,另一端讓出塵子攥着,無心在後面。洞子越走越窄小,他在前面爬,出塵子扯着腰帶緊随其後,一顆心就提在喉嚨口,無論如何不敢落後半步。
三人像穿山甲一樣又在洞内爬行許久,最後感覺空氣越來越涼,越來越幹。劉平率先爬上了地面,仰頭隻見夜空中懸着一輪冰盤似的大月亮,随即出塵子也把頭伸出來了,呼哧呼哧先喘出了一片白霧。
劉平把出塵子拽了上來,無心跟着也上來了,出塵子明明都要累癱了,可還是強打精神用鐵闆和泥土重新掩埋了入口。待到他死去活來的忙碌完了,扭頭向旁一看,卻是發現劉平正坐在荒草地上,低頭擺一弄着什麽東西。
他站都站不起來了,四腳着地的爬過去看新鮮:“幹什麽呢?”
下一秒,他大驚失色的提高了調門:“你怎麽把它帶了出來?”
劉平垂着腦袋輕聲答道:“原來從沒見過,在洞裏又看不清楚,所以想要拿出來仔細瞧一瞧。不用怕,它的嘴巴爪子都被我剁掉了,現在就剩下了中間一段肉。”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撥一弄面前地上的怪物身一體。怪物成了一條灰白色的軟一肉,有筋無骨。雙手托起怪物嗅了嗅,劉平沒聞出怪味來,隻感覺略微有一點腥。
見了月光冷風之後,怪物的身軀越來越軟,無心把它放在地上,眼看着它軟到不可收拾,最後化成了一攤半濁的漿子。
出塵子歇過了一口氣,此時冷眼旁觀,忍不住開口說道:“不要惡心人了。我們一天來也算是幾次三番的死裏逃生,趁着天還沒有亮,趕快回觀裏休息吧!”
劉平,無心和出塵子趁着夜色,人不知鬼不覺的回了青雲觀。因爲兩人都是灰頭土臉,所以出塵子不肯驚動旁人,隻讓值更的小道士去預備熱水和夜宵。
及至三隻大浴桶擺在小小一間浴一室裏了,劉平,無心和出塵子像賊一樣溜進來,劉平和無心倒也罷了,出塵子卻是十分鬼祟,因爲不願意被徒子徒孫看到自己的土猴形象。
三人身上的氣味都很複雜一逼一人,所以全很痛快的寬衣解一帶,想要沐浴滌蕩一番。不料外衣一脫,地上卻是叮叮當當響了一片。地面鋪着雕花的石磚,能夠摔出響的,必然也是堅一硬東西。房内電燈明亮,所以劉平蹲下去,立刻就撿起了五六塊小石頭。
三人在石頭洞石頭山裏摸爬滾打了将近一天一夜,衣服裏面藏些碎石也是正常。出塵子懶得去瞧,彎腰一脫一褲子,從褲腰裏又滾出了幾粒石子。看着無心蹲在地上專心緻志的撿石頭,出塵子把嘴一撇:“石頭有什麽玄妙嗎?”
劉平沒有擡頭,平淡的答道:“沒有,我隻是看一看。”
出塵子坐在熱水裏,伸手從附近的木架子上拿起一隻小瓷瓶。将瓷瓶裏裝着的汁液澆在頭上,他很惬意的擡起雙手抓撓頭發。
劉平也光屁股進了浴桶,手裏依舊托着一把小石頭。電燈光下,粗糙暗沉的小石頭反射一出了點點金光。不動聲色的向水中一沉,他枕着桶沿閉了眼睛,心中暗道:“金礦石。”
忽然一抽一了一抽一鼻子,他睜開眼睛望向了出塵子:“你用了什麽?”
出塵子還在洗他的頭發:“是何首烏和皂角。”
無心“嘩啦”一聲從水裏挺一起了腰,把腦袋一直伸到了出塵子面前:“給我也來點。”
出塵子雖然感覺他的要求十分無稽,不過還是拿過小瓷瓶,往他頭上倒了一點汁液。劉平一直希望自己的頭發可以再長出來,所以擡起一隻手滿頭一揉一搓一。出塵子很不屑的掃了他一眼,看他哪裏還有頭發。
三人洗漱過後,換了一身潔淨衣裳。劉平暗暗揣好了金礦石,想要帶回天津給顧玄武。一團一和氣的吃過一頓豐盛夜宵,三人都不困,于是關了電燈,躺在大羅漢床上談論今日的所見所聞。
洞内的疑點謎團太多了,即便是牽強附會,也難以全部解釋。眼看着窗外亮了天,出塵子還是滿心疑惑。劉平和無心倒是安然,因爲世上的不可思議之事太多了,想要憑着人力一一揭秘,根本不可能。
天大亮時,無心,劉平,出塵子一起入睡了。而在百裏之外的文縣,嶽绮羅則是剛剛起床不久。
她穿着一身紅衣紅褲,領口袖口滾了白色的風毛,腳下趿拉着一雙兔毛拖鞋。歪着腦袋站在窗邊。。
房門忽然一開,張顯宗帶着一身寒氣走了進來。
嶽绮羅擡眼皮撩了他一眼,用微啞的童聲答道:“放心,是豆花。”
張顯宗脫一下了皮手套:“我知道是豆花。你怎麽吃豆花?豆花能夠補養身一體嗎?”
嶽绮羅舀起一勺燙豆花,試試探探的又喝了下去:“沒胃口,吃點清淡的更好。”
張顯宗無可奈何的笑了一下,在她面前微微俯下一身問道:“傷風好些了嗎?”
嶽绮羅答道:“傷風早好了,可是昨夜睡得不對,早上起來脖子疼。”
張顯宗垂下眼簾,看她捏着勺子的小手。手掌是單薄白皙的,然而手指頭帶着稚氣的肉一感,笨笨的翹成了個小蘭花,指甲粉一紅透明,短得讓他心疼。
他問不出她的來曆,于是很笃定的當她是個小妖女。小,妖,女,三個字單拿出哪一個,都夠讓他心跳一陣的;三個字合起來湊成一個嶽绮羅,讓他心甘情願的把她供到頭頂上。
嶽绮羅趴在床上,因爲張顯宗自告奮勇的要爲她按摩脖子。床很平,她也很平,兩平相遇,她在床上趴了個踏踏實實。一張臉側過來,烏黑亂發中露出了一點小小的耳一垂,白一裏一透一紅,是初綻的花一瓣。
張顯宗坐在床邊,用兩隻大手去捏她薄薄的肩膀和細細的脖子,同時口中說道:“有光兄弟昨天催促了我,我想事情拖了一個多禮拜,也該給他們一個答複了。”
嶽绮羅從鼻子裏往外哼出聲音:“不就是他們在青雲山發現了金礦嗎?其實也無須多想,無論金礦由誰開采,都免不了要有一場戰争。有光兄弟是日本人,當然可以隔岸觀火,真要動刀動槍,還不是你們自相殘殺?”
張顯宗也知道其中的道理,本是不想去趟渾水的,可又舍不得金礦。思索之中走了神,他手上一時失控,捏得嶽绮羅尖一叫一聲;兩條腿翹一起來,腳跟在張顯宗的後背上連敲了一頓鼓。
張顯宗一回頭,看到兩隻穿着洋紗花襪子的小腳亂搖亂晃,就忍不住笑着道了歉。又問:“我下不了決心,你替一我做主吧!和日本人到底是合作,還是不合作?”
嶽绮羅其實對于“人事”不是很感興趣,并且感覺自己和人沒什麽可說的。不過如果手下沒有了人,她就無法維持當下的好生活。所以居高臨下忙裏偷閑的思索了一瞬,她想錢總是越多越好,于是有口無心的答道:“随便你,想合作就合作吧。”
有光兄弟是兩個人,哥哥叫有光勉,弟弟叫有光淳。兄弟兩個來到中國也有好些年了,哥哥的身份是大商人,弟弟的身份是旅行家。
兩人滿中國的來回走,一邊走一邊一交一中國朋友,勘中國礦藏。有許多人都說他們是間諜,不過并沒有十分确鑿的例子;有光兄弟自己也滿不在乎,反正無論中國人說什麽,他們都一概不承認。
青雲山的名氣很大,但是從地理位置的角度來看,的确還是偏僻,距離長安縣和文縣都有一段距離。自從得知了青雲山中興許藏着一座金礦,他們立刻來了精神。
因爲長安縣内的大軍頭對日本人素來不大友善,所以他們立刻登了文縣新貴張顯宗的門,以着一家大商社的名義,要和張顯宗聯合開礦。
如果張顯宗無意合作,他們會馬上跑去長安縣另尋夥伴;如果張顯宗有意合作,金礦一旦真實存在,長安縣内的人物少不得也要出場,從他們的手中搶一杯羹。
總而言之,舍不得孩子套不來狼,想要分金子,就得賣命。好在據有光兄弟說,日本的技術人員在秘密勘探之後,認爲青雲山金礦的含金量也許會是相當之高。
張顯宗在定了主意之後,雖然前途未蔔,但好像放下了一樁心事似的,沒來由的感到一陣輕松。帶了幾色鮮豔綢緞去了丁宅,他沒别的事,就想見嶽绮羅一面。
進入丁宅之後,他輕車熟路的直接進了後方的小院。小院内外都很安靜,仿佛快要落春雪了,天空一陰一的厲害。他推開一房門走進去,房内一片冷清,黯沉如水。天光從玻璃窗中射進來,深深淺淺的投了滿室一陰一影。
嶽绮羅擺了個彌勒佛的姿勢,歪坐在一張靠牆的長沙發上;似乎是剛剛午睡醒來,一頭齊耳短發亂成無法無天。一手撐在沙發上,一手搭在膝蓋上,她擡眼望向張顯宗,臉很白,眼睛很黑,薄薄的嘴唇透出淡淡的水粉顔色。
張顯宗笑了一下,向她一托手上的玻璃匣子。匣子裏面一層層的疊了綢緞,有桃紅有柳綠,有鵝黃有天藍,每一樣的尺寸都不大,因爲嶽绮羅是個小人兒,從頭到腳的做上一身,也用不了許多料子。
“好不好看?”張顯宗問道:“春天到了,該添新衣裳了。”
嶽绮羅本來正在發呆,此刻怔怔的盯住了玻璃匣子,直過好半天才有了回應:“好看。”
然後她伸手向前一指:“綠的我不要,你給我換一件雨過天青的。”
張顯宗很有耐心的點頭:“好,我記住了,換一件雨過天青的。”
他把玻璃匣子放到一旁的桌上,走上前去蹲在了嶽绮羅面前,仰起臉笑問:“怎麽一個人坐在屋子裏?悶不悶?”
嶽绮羅倒是不悶,因爲方才一直在發呆,不知不覺就消磨了時間。微微低頭正視了下方的張顯宗,她想他是凡夫俗子,死了,就沒了。她不愛他,可是他愛她。
忽然對着張顯宗微微一笑,她伸手從沙發縫隙裏摸出一盒火柴:“多謝你來瞧我,我變個戲法給你看吧!”
說着她擡手在虛空中畫了一道符,随即劃燃一根火柴向上一扔。火苗幽幽的燃一燒在了半空中,随着她的指尖起伏旋轉,是一顆靈活的小流星。短暫的光明過後,她利落的打了個響指,附在火柴上的魂魄立時消散,隻餘一縷灰燼無聲落下。
“好不好玩?”她興高采烈的問張顯宗。
張顯宗認真的點頭:“好玩。”
嶽绮羅慢慢收斂了笑容,感覺自己的幸福和本領不甚匹配。百無聊賴的咂了咂嘴,她伸手一拍張顯宗的肩膀:“我牙齒有些疼。”
張顯宗立刻提起了心:“哪顆?”
嶽绮羅張大了嘴巴,用手指向裏面一指:“啊!”
張顯宗探頭望去,就見她生着兩排整整齊齊的小白牙,裏面有一顆白中透出隐隐的一點黑,似乎是蛀了,不過他不是醫生,也不能确定。
文縣城内有座小教堂,教堂裏駐紮着一名老掉牙的西洋神父,神父除了傳教之外,同時也擔任西醫一職,而且醫術還頗高明。張顯宗領着嶽绮羅去了教堂,要請神父爲她看一看牙齒。經過神父的診視,他得知嶽绮羅的牙齒的确是處在了危險之中,大概是巧克力吃太多了的緣故。
牙齒雖然要壞,但還沒壞到值得修補的程度,所以張顯宗和嶽绮羅在心中有數之後,就坐上汽車回了家。一路上嶽绮羅暗暗用舌一尖一舔一着她的壞牙齒,心想一旦它壞到不可救藥了,自己就拔掉它,換顆金牙。
而張顯宗坐在一旁,先是不動聲色的抱着胳膊看風景,看着看着伸出一隻手,試試探探的握住了嶽绮羅的手。
嶽绮羅全神貫注的一舔一牙,随他去握。對于張顯宗,她并不讨厭,她隻是不喜歡。
開礦是件大事情,動工之前要做無數的準備,打通無數的關節。所以日子風平一浪一靜的過下去,外人并不知曉内情。
文縣太平,長安縣也太平。隻要不打仗,兩處就都是繁華的好地方。劉平和無心在青雲觀内住了三天,其間不見天日,從早到晚的隻和出塵子談論山中怪洞。
洞中的怪物姑且不提,行屍走肉都有來曆,也不奇怪;怪的是洞子本身。出塵子認爲憑着先師的力量,絕不能夠不聲不響的挖出大山洞。師父或許是偶然間進了山洞,發現洞中的種種古怪;至于山洞的由來,恐怕他老人家也是不知道。
“千佛洞”三個字的稱呼,顯然也不适于山洞了,因爲洞中并沒有真正的佛,隻有一些類佛的詭異塑像。塑像是怎麽來的,兩人想破了頭,也還是想不出個眉目。
出塵子的思想向來是條理分明的,如今方寸大亂,就不讓劉平和無心離開,要他陪着自己一起苦思冥想。劉平倒是不在乎苦思冥想,問題是他很想家。連着四天沒回去了,他想家想得要命。
于是他不顧出塵子的挽留,在第五天清晨起了個絕早,乘坐青雲觀的汽車上了路,下午就進天津衛了。
興高采烈的下汽車進胡同,他停在自家院門前,先把雙手插一進口袋裏,上下将院門打量了一通。院門後面就住着月牙和顧玄武了,他忽然有點激動。
伸手輕輕一推院門,院門順勢而開。隔着玻璃窗子,他看見月牙拿着雞毛撣子,正在房裏忙碌。忍無可忍的快步走去推開一房門,他大喊一聲:“月牙!”
月牙系着圍裙,一條腿跪在椅子上,正在撣櫃子上的灰塵。冷不防聽到了他的聲音,她立刻擡頭望向門口,随即驚喜的叫道:“呀!”
劉平不等月牙多說,張開手臂就迎過去了。月牙攥着雞毛撣子下了椅子,不假思索的撲上來和他抱了個滿懷。
兩人的手臂全勒緊了,無心低下頭,鼻端都是月牙的氣味,讓他想起了好飯好菜熱被窩,想起了一切一溫一馨一溫一暖甚至熱烈的好生活。猛的抱起月牙轉了一圈,他忽然很想和月牙摟着睡一覺。
兩人抱夠了,月牙推開無心,用雞毛撣子在他身上一抽一了一下:“你不是說過一兩天就回來嗎?這都過了幾個一兩天了?不回來也不給個信,讓我在家瞎惦記,你個不長心的!”
劉平笑嘻嘻的從衣兜裏摸出一隻洋酒瓶子。酒瓶子不大,比他的巴掌略長,方方正正的挺好看,裏面盛着大半瓶顔色深濃的汁水。把洋酒瓶子遞給月牙,他開口說道:“給你的。”
月牙接了瓶子:“啥玩意兒?是酒?我也不喝酒啊,你留着給顧玄武和無心吧!”
劉平答道:“不是酒,是用來洗頭發的。青雲觀那老道你也瞧見了吧?他就用這東西洗,我看着不錯,昨天向他要了一點。東西是他按照秘方熬出來的,不好盛放,他給我找了個空酒瓶子,結果大小還真合适。”
月牙擰開酒瓶蓋子,低頭湊到瓶口一嗅,然後擡頭對着劉平笑道:“有點苦氣,也有點香。我這就燒水洗一次,看看咋樣。”
然後她把蓋子擰好了,将酒瓶珍而重之的放在櫥櫃上面,然後一路歡天喜地的扭出去燒水。洗過之後晾幹頭發,她坐在床上梳頭,劉平抱着膝蓋蹲在一旁。天空晴朗,兩人全都披了一身的陽光。
月牙讓他摸自己的頭發:“滑不滑?”
劉平摸了:“滑。”
月牙是很容易快樂的,頭發洗得又順又滑,就足以讓她心滿意足的高興一陣子。将長發在腦後盤成一個圓髻了,她往床下伸了腿,要去買肉買菜。
她閑不住,劉平也跟着跑前跑後,無心看家,劉平拎着菜籃子,跟她一起往胡同口去了。
顧玄武在天擦黑時回了家,一進院子就是一愣,因爲發現廚房燈火通明,月牙擺着大場面煎炒烹炸,旁邊站着遊手好閑的劉平還有無心。院子裏彌漫了帶着蔥花味的油煙,讓顧玄武立刻就餓成了心急火燎。
“喲,回來了?”他沒進房,直接就奔了廚房:“你怎麽才回來啊?不是說就走一兩天嗎?這他一媽一是幾個一兩天了?我告訴你啊,你沒事可别出去野跑了,你不在家你媳婦就不正經做飯,天天給我熬蘿蔔切鹹菜,吃得老子嘴裏淡出鳥。”
顧玄武話音落下,又伸手一指月牙:“說你呢,你還偷着笑。媽的不是親媳婦就是不行,就知道哄你男人,一點都不孝敬我。”
月牙忙着切菜,不肯回擊。而劉平則是把顧玄武拽去了東廂房:“我給你帶了幾樣東西,你看看有沒有用。”
顧玄武進了房,摘帽子脫一衣裳:“青雲山能有什麽好東西?”
劉平向顧玄武伸出一隻手,掌心托着幾枚灰撲撲的小石頭。
顧玄武看見之後,登時哭笑不得:“什麽破玩意兒,你給我帶了一把石頭回來?”
劉平一揚下巴:“你仔細瞧。”
顧玄武莫名其妙的拿起一顆小石頭,當真是放到燈光下緩緩轉動着細看。看到最後他擡頭問無心:“石頭上撒金粉了?”
劉平答道:“是青雲山裏的金礦石。”
顧玄武登時嚴肅了表情:“青雲山裏有金礦?”
劉平搖了搖頭:“我也不能肯定,我隻有這些金礦石,而且是從地下帶出來的。”
顧玄武掏了掏耳朵:“我沒聽明白,你再說一遍。你鑽地下去了?”
劉平把金礦石的來龍去脈簡單講了一遍。顧玄武聽得目瞪口呆,最後他低頭看向手中的金礦石,一雙眼睛射一出了喜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