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身材瘦高的王靜修跟随張子琦緩緩走進書房。
走進房間,王靜修笑眯眯問道:“宣撫使有何愁心之事?”
“先生請看這個!”
張俊将密旨遞給王靜修,王靜修接過密旨看了一遍,搖搖頭道:“這可真是件麻煩之事啊!”
張俊點點頭,“是很麻煩,我很擔心嶽飛的軍隊會造反?”
“宣撫使,嶽飛軍隊造反倒是小事,卑職擔心的是陳慶會插手!”
張俊一怔,“這件事陳慶也會插手?”
“怎麽不會插手呢?嶽飛的軍隊都是善戰之軍,陳慶已奪取鄧州,大軍緊靠襄陽,難道他會不想把這支善戰之軍收入囊中?”
張俊猛地想起一事,點點頭道:“先生說得對,陳慶肯定也在打嶽飛軍隊的主意,我前兩天得到消息,嶽雷從當塗縣返回了襄陽,這顯然是陳慶在助他逃亡。”
王靜修沉吟片刻道:“朝廷主要是擔心嶽飛軍隊造反,才讓宣撫使去收這支軍隊,否則直接派一名文官去收軍就足夠了,但朝廷肯定沒有考慮到陳慶的因素。”
“其實我真正擔心的并不是嶽飛的軍隊,而是朝廷開始收拾藩鎮了,下一個不是我就是韓世忠,丢了軍權,還不知朝廷會怎麽收拾我,恐怕我的下場比嶽飛還慘!”
說到這,張俊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
王靜修微微笑道:“這些年宣撫使不是表現得很好嗎?拼命撈錢,到處橫行霸道,壞自己的名聲,當年王翦不就是這樣讓秦王放心的嗎?所以宣撫使不用擔心,天子既然讓你去收嶽飛之軍,說明他還是很信任你。”
旁邊張子琦半晌合不攏嘴,原來父親這些年拼命撈錢,故意壞自己名聲,是裝出來的,是爲了讓天子放心,還是真是老奸巨猾啊!
張俊不想提這件事,連忙岔開話題,“那嶽飛軍隊該怎麽收,請先生教我!”
王靜修沉思一下道:“我建議宣撫使要把握好兩個原則,第一,要讓陳慶滿意,這是給自己留條後路;第二,要讓天子不滿意,必須讓天子和朝廷意識到削藩的後果很嚴重,朝廷下一步奪王爺和韓世忠軍權的時候,才會謹慎。”
“有什麽辦法讓嶽飛軍隊不願接受朝廷整編呢?”
王靜修比出兩個指頭,“兩個字,謠言!”
張俊點點頭,随即對長子張子琦道:“我寫一封信,你立刻騎快馬趕往許昌,把信交給雍王殿下!”
“孩兒遵令!”
嶽飛自從接到朝廷令他準備奪回荊湖南路的旨意後,便命令長子嶽雲率兩萬人進駐荊門軍長林縣,兵力指向江陵府。
但這隻是準備,必須得到朝廷确切命令,他們才能出兵江陵,嶽飛随即帶着次子嶽雷去臨安述職,這一去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軍營位于長林縣外,将士們都在耐心等待命令。
嶽雲今年隻有二十歲,十四歲就跟随父親南征北戰,是大宋赫赫有名的少年骁将,他長得極爲魁梧,膀大腰圓,兩臂有千斤之力,剛開始跟随父親學槍,但随着他年紀漸長,他的力量也越來越大,長槍已經無法發揮他在力量上的優勢。
十七歲時嶽雲開始練錘,一對八十二斤重的亮銀錘打遍宋軍無敵手,他由此被美譽爲銀錘太保。
嶽雲的性格和他父親一樣,剛直不阿,嫉惡如仇,不善于妥協。
自從他們北征中原被朝廷強令撤軍後,嶽雲對朝廷的昏庸和軟弱極度憎恨,若不是被父親阻攔,他差點忍不住殺了強令他們撤軍的送信官。
這次朝廷命令他們攻打荊湖南路,嶽雲同樣持強烈反對的态度,主要原因是陳慶北伐中原,收複故土,他們卻趁人之危,攻打荊湖南路,這種做法太沒有道義,會被天下人唾罵。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宋軍戰船封鎖了長江,他們軍隊過不了長江,光占領北岸的江陵縣有什麽意義?
這幾天,嶽雲有一種強烈不安的感覺,他之前聽到傳言,父親被流放嶺南,這兩天又聽到傳言,父親已被定罪下獄,但不管哪種傳言,對父親都不是好事。
尤其這幾天,幾個消息在軍營内傳得沸沸揚揚,他們的軍隊将被張俊接管,所有将領都将被降職三級。
統領降爲副指揮使,指揮使降爲副都頭,這個消息頓時讓軍營炸了,要知道,官升三級至少要十年時間,不知道要參加多少次的激戰,立下多少次功勞,才一點點積功升職,現在一下子抹掉三級,這比殺了他們還要難以接受,把他們十年的功勞全部抹殺。
這個消息正好點中了軍隊的死穴,讓将領們憤怒萬分。
這時,參謀官薛弼快步走進大帳道:“小将軍,有點奇怪了!”
“請問薛參軍,哪裏奇怪?”
“卑職剛剛接到李若虛從襄陽發來的文書,要我們把所有的軍政檔案都準備好,準備移交給張俊。”
“什麽?”
嶽雲瞪大了眼睛,“難道傳聞是真的,我父親已被革職下獄?”
“都統有沒有被革職下獄沒有确切消息,也有可能是改任他職,但張俊接手我們的軍隊,應該确切了。”
嶽雲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這個昏庸的皇帝,就這樣對待爲他浴血奮戰的大将嗎?”
薛弼歎口氣道:“卑職來找小将軍,是希望小将軍能穩住諸将們的情緒,他們都在商議北上加入西軍之事。”
“加入西軍是好事,那才是真正的抗金之軍,爲什麽還要替這個昏庸無道的皇帝賣命?”
“小将軍冷靜一下吧!宣撫使那邊還沒有消息,萬一是謠言,想回頭就難了。”
薛弼話音剛落,有士兵在帳外道:“啓禀小将軍,二公子回來了!”
“啊!我二弟回來了,他人在哪裏?”
嶽雷奔進大帳,抱住兄長放聲痛哭。
“你先不要哭!”
嶽雲按住兄弟的肩膀,急問道:“父親呢?他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嗎?”
“父親被下獄軟禁了,我和張保得到陳慶手下的幫助,從臨安逃回來。”
“下獄.”
嶽雲的身體晃了晃,他終于得到确切消息了,父親真的被下獄了。
他忽然拔出寶劍,一劍斬斷桌案,咬牙道:“皇帝昏庸,奸臣當道,忠良被陷害,這樣的王朝不值得我嶽雲效忠,不如反了!”
“大哥萬萬不可!”
嶽雷跪下泣道:“父親讓我趕回來,就是要制止大哥的沖動,大哥可以辭官照顧家人,也可以另謀他職,但就是不能造反,這會毀了父親一世英名!”
說完,嶽雷摸出嶽飛的調兵金牌,高高舉起道:“都統制有令,若大将嶽雲有造反之意,可剝奪其軍權。”
嶽雲看到了父親的調兵金牌,不由頹然坐下,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我不會造反,不會毀了父親的一世英名。”
這時,嶽雷看了看一眼身後薛弼,“薛參軍能否回避一下,我想和兄長談一談家事。”
薛弼隻要嶽雲不造反,他就放心了,他點點頭,轉身走出大帳。
嶽雲望着兄弟疑惑問道:“你想說什麽?”
“父親說,朝廷極可能要抓大哥和張憲,父親讓你們辭官回鄉躲避抓捕,但我想勸大哥去投奔西軍,我們繼續抗金,收複中原,把去年的遺憾補回來,那麽多官員都投奔了京兆,連折彥質、呂青山這樣的相國級高官也投奔了川陝軍,爲什麽我們就不能去,非要爲昏庸的皇帝效忠?”
嶽雲點點頭,問道:“剛才我聽你說,你們是得到陳慶手下的幫助才逃回來?”
“正是!我們剛逃出城,朝廷就開始通緝抓捕我們了,估計是我帶走了父親的調兵金牌,到處是關卡,我們根本逃不掉,沒有人幫助我們,張保就去找川陝館尋求幫助,沒想到對方一口答應,情報探子副統領魏炎宗親自帶我們突圍。”
這時,外面一陣激烈喧嘩,士兵跑來道:“少将軍,将領們都來了!”
嶽雷心念一轉,應該是張保把消息告訴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