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濤也冷笑道:“他們把我們當成烏合之衆了,以爲我們的一千士兵是吃幹飯的。”
黃積古歎口氣道:“他們畢竟是朝廷軍隊,咱們不能硬抗,不如趕緊派人下山去談一談,争取對方的理解,避免雙方爆發戰争,咱們也隻是想保護自己利益。”
三人忽然發現一直搶話頭的楊晉怎麽不吭聲了,一起向楊晉望去,隻見他呆若木雞,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關平緒忽然感覺不對,伸手試試楊晉的鼻息,他頓時站起身,驚愕道:“怎麽回事,他居然死了!”
楊晉居然被一封信活活吓死了,三人面面相觑,剛才還好好的,居然一轉眼就死了,簡直是一樁奇聞。
關平緒對黃積古道:“黃員外,你趕緊去通知楊家,我和老羅商議一下,看讓誰下山去談。”
黃積古知道他們是想把自己打發走,他也不點破,便點點頭,轉身離去了。
關平緒望着黃積古走遠,這才問道:“今天是誰負責看守水源?”
“是黃甯!”
黃甯是黃積古的兒子,關平緒搖搖頭,“立刻把他換下來!”
羅濤緊張道:“難道宋軍要攻占水源?”
“我覺得有這個可能,我們必須要存半個月的水,讓所有人家都準備容器,趕緊去接水。”
“可是....可是我們不是馬上要派人下山嗎?”
關平緒冷笑一聲,“如果陳慶不接受談判呢?”
“我們守得住嗎?”羅濤有些擔憂道。
“我能守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陳慶願意付出多大的損失,既命令我們天黑前必須投降,同時又用死亡來威脅,顯然他不想付出代價,既然如此,咱們就有了讨價還價的底氣,一旦宋軍的損失讓陳慶難以承受,那麽重新談判就是必然了,這才叫做生意,哪有不準賣家報價的道理?”
“可我就擔心把陳慶惹惱了,他會假裝同意談判,等我們下山後再報複我們!”
“這種失信于民的事情他不會做,他一旦做了,就不會有人再相信他了。”
關平緒笑着拍拍羅濤的肩膀,“放心吧!我的判斷不會錯。”
“可是黃家.......”
關平緒點點頭,微微眯起眼睛道:“你說得對,我最擔心的就是黃家,他和我們不是一條心,回頭我會派人去監視黃家,一旦他們想偷偷投降,那我們就先下手!”
關平緒随即請逃亡回鄉的原州司馬李爲孺爲自己的代表,下山去和陳慶談判。
.........
黃家住的也是窯洞,他們家族人口也不算太多,隻有二十餘口人,窯洞也有十幾眼,黃家不是什麽豪門大戶,他們就是本村的地主,是四大家族中實力最弱的一支,在整個定西寨排名,他們家族甚至排不進前二十。
黃家之所以能成爲定西寨四大家族,原因就是定西寨他們第一個進駐,他們花費了不少錢将破敗的山道和引水瓦道重新修繕一新,随後是他們的同村人搬進來,黃家在定西寨住了近兩年,關家才進駐。
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黃積古才是定西寨的寨主。
黃積古憂心忡忡回到家裏,他當然知道關家和羅家在最後做決策時,不希望自己在場,才把自己打發走,但關平緒真的能看懂定西寨面臨的危機嗎?
陳慶用一個極其傲慢的态度,責令他們在天黑之前投降,如果把定西寨視爲一個普通村莊的話,作爲制置使,這道命令很正常,一點問題沒有,甚至還有點多餘。
關鍵是,他們幾個家族把定西寨視爲什麽?
一個和大宋抗衡的獨立王國?還是一個土匪的巢穴?
黃積古感覺是後者,他們的所作所爲和與官府對抗的态度,就和山大王沒有什麽區别,尤其關家,很享受這種在定西寨内至高無上的權力,關平緒被這種權力蒙蔽的雙眼。
黃積古有一種強烈直覺,陳慶并不希望他們投降,讓他找到進攻的借口,定西寨一旦對抗朝廷,他就可以把四大家族斬盡殺絕,震懾其他堡寨。
就不知道周家堡現在還是否存在?按理,陳慶應該先打周家堡才對,然後才輪到定西寨,最後是西面的安遠寨,把這三大堡寨一個一個消滅。
等其他堡寨看到了三大堡寨的下場,秦州的堡寨問題就解決了,陳慶一定是這樣計劃的。
黃積古負手來回踱步,自己該怎麽辦?陪同關家一起覆滅嗎?
不!關家要死是他們的事情,黃家絕不奉陪。
就在這時,黃古的長子黃甯快步走了進來。
黃積古一怔,“甯兒,今天你不是在山頂當值嗎?”
“關世伯不讓我守了,讓我回家,改由關六來守。”
“爲什麽?”
“我也不知道。”
黃積古走了兩步,他忽然明白了,估計今晚宋軍要搶占水源,關平緒害怕自己勾結宋軍,所以不讓自己兒子守水源。
黃積古心中着實惱火,既然你不相信黃家,那咱們就各走各路。
黃積古下定了決心,他立刻寫了一封信,囑咐兒子黃甯幾句,讓一名同村獵人帶着兒子從後山下去了。
..........
下午稍晚,定西寨終于派人來了,來人是原州司馬李爲孺,他也是秦安縣人,本身就出身貧寒,當官沒有掙到多少錢,金兵殺來,他也棄官回鄉。
李爲孺的家境着實比較清貧,沒有财力支撐他前往南方避禍,他隻能帶着妻女躲進了定西寨。
關家平時對李爲孺比較照顧,所以這次關平緒請他幫忙,李爲孺無法拒絕,隻得硬着頭皮下山了。
好在陳慶對李爲孺十分客氣,他聽知縣魏淵說過,這個李爲孺是政和五年的進士,爲官清廉,在清水縣做了整整兩任八年的知縣,使清水由秦州最窮的縣之一,一躍成爲秦州第一産糧大縣,超過了成紀縣。
盡管沒有後台,但因爲政績卓著,連奸相蔡京都佩服他的清廉和能力,升他爲原州司馬。
陳慶相信李爲孺清廉,堂堂的一州司馬,居然還要躲進堡寨,由此可見他家确實清貧,恐怕連去南方的路費都沒有。
陳慶請李爲孺到自己大帳坐下,笑問道:“李司馬應該還很年輕吧!”
李爲孺苦笑一聲道:“也不年輕了,今年四十五了。”
陳慶知道李爲孺的兒子在靖康二年死于河北,膝下隻有一個女兒,年方十五歲,陳慶便不再提他家裏之事,話題一轉道:“李司馬是來送信吧!”
李爲孺點點頭,“我欠關家一個人情,他來求我,我無法拒絕,隻得替他跑一趟,隻是送信而已。”
他取出信遞給陳慶,陳慶打開信看了看,關平緒在信中倒是很客氣,表示自己沒有任何割據獨立的想法,隻是他在定西堡投入整個身家,希望在歸順朝廷後多少有一點補償。
陳慶冷笑一聲,把信遞給李爲孺,“這封信李司馬看過了嗎?”
李爲孺搖搖頭,“我隻負責送信,關平緒的事情與我無關!”
“李司馬看一看吧!”
李爲孺勉爲其難地接過信看了看,淡淡道:“很正常,關家是商人嘛!商人總喜歡待價而沽。”
“信上說,他們在定西寨投入了整個身價,是指什麽?”
“其實就是指一千寨兵,定西寨的道路、引水、窯洞修繕等等,都是其他三家出錢,關家一文錢都沒有出,關家負責出錢維持一千寨兵,這就是關家能主導定西寨的主要原因。”
養一千士兵哪怕不給軍俸,光裝備和吃喝都要耗費巨大的錢财,看來關家确實沒有少花錢,可這和自己有什麽關系?難道關家是想把這支軍隊賣給自己?
陳慶心中冷笑一聲,又問道:“怎麽隻有關平緒的信,其他三家是什麽态度?”
“關家的态度就是羅家的态度,羅家唯關家馬首是瞻,至于楊家,它的存在沒有半點意義,它原本是黃家找來對抗關家,但在關鍵時刻,楊家卻投了關家一票,使黃家失去寨主之位,一個喜歡貪圖小便宜的家族。
黃積古原本是官府任命的定西寨寨主,很受定西寨百姓擁戴,但自從黃積古的幼子前年意外從山崖上墜亡後,黃積古就徹底沉寂了。”
陳慶點點頭,“我大概明白了,李司馬是要留在這裏,還是回去?”
李爲孺苦笑一聲,“關平緒讓我留在這裏,随時和将軍談判!”
陳慶笑了起來,“看來他很自信啊!”
這時,親兵顔駿快步進來,在陳慶耳邊低語幾句,有點出乎陳慶的意料,黃家這麽快就派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