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銑一肚子怒火返回了貴賓館。
“混賬東西!”
王銑将茶盞狠狠摔在地上,“一個小小的節度使也敢撕毀敕封條,他想做什麽,想造反嗎?”
蘇輝勸道:“監軍不必惱火,這裏是他的地盤,他當然維護自己的顔面,等監軍抓住他的把柄,不怕他不低頭!”
“什麽意思,他要面子,我就可以不要面子嗎?”王銑瞪大了眼睛。
“不是這個意思,卑職是怕打草驚蛇,所以建議先虛與委蛇,一旦抓住對方把柄,再一擊而中。”
王銑臉色稍稍緩和。“我明白你的意思,趕緊去把銀礦查清楚,這口惡氣我憋不了多久!”
“卑職已經有眉目了,很快就會找到證據!”
蘇輝匆匆去了。
這時,一名随從跑來禀報,“監軍,卑職剛剛得到消息,那個姓蔣的知州又重新複職了。”
“什麽?”
王銑就仿佛被重重一擊,氣都差點喘不過來,燒了兩把火樹立威望,竟然都被陳慶廢了,以後誰還會把自己放在眼裏?
他強忍怒火,揮揮手道:“這件事我知道了,退下吧!”
随從退下,王銑負手來回踱步,他之前把自己看得太高,以爲自己一到熙河路,立刻會遇到萬衆膜拜的優待,人人都要讨好他。
但現在陳慶連續兩棒打來,他才意識到自己遇到了硬刺頭。
難怪官家和太後派自己來熙河路,這個陳慶果然不是善茬,自己之前有些輕敵了,看來自己确實得換個策略。
.........
陳慶此時也回到了自己的官房, 他剛坐下, 楊元清便匆匆趕來。
楊元清此時也很緊張, 他沒想到都統一回來便和監軍硬碰硬地撞上了。
他在監軍這件事上是有瑕疵的,如果自己不解釋清楚,一定會成爲陳慶心中的一根毒刺, 自己遲早會毀在這件事上。
“卑職事先接到了吳都統的飛鷹快信,說監軍要到來, 囑咐卑職要接待好監軍, 不可怠慢。”
陳慶一怔, 笑呵呵問道:“我們幾時和吳都統建立了飛鷹聯系?”
“啓禀都統,因爲都統率主力西征, 中原已恢複平靜,金國和僞齊國都向陝西路增兵,吳都統建議成立一個軍事聯系方式, 卑職考慮到成紀縣的安全, 便同意了, 但很多細節還要都統回來定奪。”
陳慶知道吳階爲人正直、厚道, 心存善念,他是希望自己能走上正統之路, 建議成立軍事聯系方式,恐怕不光是聯合對抗金國和僞齊國的意義,同時也有規勸自己服從朝廷的暗示。
可惜他陳慶不是吳階, 絕不會委屈求全,更不會容許誰來鉗制自己, 哪怕吳階再是苦口婆心勸導,對他來說也是枉然!
這一刻, 陳慶心中着實不喜,沒有經過自己同意, 就擅自和吳階建立交流機制,到底誰才是節度使?
不過陳慶臉上沒有表露出來,笑道:“這個軍事情報交流的建議确實很有必要,就交給情報署來完善細節,這是他們份内之事!”
陳慶算是同意了建立交流機構的方案,但僅限于軍事情報交流,他絕不允許這裏面夾帶私貨, 而且是交給情報署來做,事實就等于直屬于陳慶,像吳階發鷹信告訴楊元清監軍這種事情,就不會再發生了。
楊元清心中有些黯然, 他明白的陳慶意思,實際上就是不允許自己再擅自和吳階交流了。
“卑職遵令!”
楊元清告辭離去,陳慶望着他的背影,目光微微有些冷了,蔣彥先說得沒錯,一旦面臨忠君和忠于自己的選擇時,楊元清恐怕會令自己失望。
..........
就在楊元清告辭離去沒有多久,内務營首領王浩趕來了。
陳慶令人将張曉也請來,張曉目前是節度府的最高文職官員,如果把節度府視爲一個小朝廷的話,張曉就是宰相了。
他原本隻是僞齊鹹陽知縣的一個小小幕僚,卻能一步步做到今天,是源于陳慶對他的信任以及他自身的才華。
張曉坐在一旁,靜靜地聽着王浩的彙報。
“啓禀都統,這個監軍王銑之前是福建路的鹽監,權勢很大,表現十分出色,這次他被任命爲熙河路監軍卻是韋太後的推薦。”
“他是韋太後的人?”陳慶問道。
王浩點點頭,“從卑職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确實如此!”
陳慶又好奇地笑問道:“先說說你的情報是怎麽搞到的?”
“回禀都統,卑職收買他的一名随從,搞到了很多情報!”
陳慶和張曉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露出贊賞的神情,王浩這一擊确實厲害,直接釜底抽薪,把監軍王銑的底細挖洩露了。
“說說王銑的手下!”
“回禀都統,王銑手下比較弱,一共隻有十五名随從和一百二十名護衛士兵,這和動辄千人的監軍隊伍相差很大,主要原因是,官家在建炎三年就下旨廢除了宦官監軍。
聽說這次官家準備派一名文官來出任熙河路觀察使,用觀察使來鉗制節度使,但太後卻反對用文官,堅持用宦官監軍,還極力推薦王銑,官家拗不過太後,隻得改任宦官爲監軍,但又和他建炎三年的聖旨違背,所以最後不得不低調任命。”
“說得很好,繼續!”陳慶很欣賞王浩的調查,内容越來越詳盡。
“根據卑職的調查,王銑目前的心腹有兩人,一文一武,文的是随從頭子蘇輝,武将叫馮武,掌控一百二十名護衛,這二人同時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這二人的能力如何?”陳慶追問道。
“馮武能力尚不清楚,隻知道他從前是一名禁軍指揮使,蘇輝此人的能力不錯,很幹練,卑職觀察他最近的行蹤,發現他和孫記綢緞鋪聯絡密切,卑職懷疑孫記綢緞鋪就是川陝宣撫司設立在成紀縣的情報點。”
陳慶頓時有了興趣,連忙問道:“川陝宣撫司的情報點,能确認嗎?”
“卑職還沒有确鑿證據,目前隻是猜測,但最遲明後天就能确定。”
陳慶負手走了兩步,又道:“你的思路是對的,從外圍着手,一步步挖掉王銑的根基,其實我更看重情報傳遞,不管王銑得到怎麽重要的情報,他都要傳遞到臨安才會有意義,如果我們把他的情報傳遞線掐斷,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王浩頓時恍然大悟,立刻點頭道:“卑職明白了!”
“明白了就去做,盡量做得細一點!”
王浩答應一聲,轉身走了。
陳慶這才對張曉道:“先生怎麽看監軍這件事?”
張曉微微笑道:“我原本以爲節度使會一刀斬了王銑,再把他定義爲西夏探子假冒,結果節度使居然承認了他,說明了節度使成熟了。
其實我想告訴節度使,宦官不可怕,可怕的是文官,剛才聽王浩說,官家準備任命熙河路觀察使,還真把我吓一跳,文官是代表朝廷,是一種合理合法的制度,和朝廷制度對抗,現在節度使還不是對手。
但韋太後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否決了文官監軍,一定推薦宦官來監軍,或許對她有利,但宦官監軍不合法,朝廷不會支持,就算節度使和宦官監軍對抗,朝廷也不會置身其中。
其實是這一件好事情,我建議節度使要牢牢抓住宦官監軍不合法,以及熙河路和臨安相隔萬裏這兩個優勢,盡量讓王銑演下去,對都統隻會有利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