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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分,雙方正式在宣撫使官衙進行了第一輪協商,黃龜年臨時出任李回的副手,陝西路這邊是蔣彥先爲主使,他的副手是戶曹司主官蘇紀,另外還有負責記錄,負責準備資料的官員,每一方都有五六人。
蔣彥先不慌不忙道:“我們出兵主要是兩個原因,衆所周知,在抗擊金兵的大業上,向來是川陝一體,陝西路出人,四川各路出錢糧支持,正因爲有強大的後勤支援,西軍才一次又一次擊敗了金兵,殺敵數十萬,雖然我們收複了陝西路,但人口凋敝,百姓饑寒交迫,陝西路所有的财富都被金兵和僞齊軍盤剝一空,羸弱之極,必須休養生息,讓百姓慢慢恢複。
可這樣一來,陝西路和熙河路根本負擔不起我們二十萬軍,軍隊養活不了,我們該怎麽抗金?這是迫在眉睫的大問題,我們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援,而巴蜀就是我們最好後援基地,川陝一體的意義必須要體現出來。”
黃龜年緩緩道:“說得也沒有錯,我在陝西路各州巡視過,百姓真的很凄慘,家徒四壁,有的人家甚至連吃飯的碗都沒有,我也看到了宣撫使五免三減半的稅賦公告,五年内免征稅賦,再三年減半征收稅賦,等于是休養生息八年,陝西路才能慢慢恢複元氣。”
李回捋須微微笑道:“這樣說,西軍隻是因爲錢糧不足才進兵巴蜀?”
“剛才我說了,有兩個原因,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而另一個原因是郦瓊縱兵擾民,一到夜間,郦瓊手下就會成群結隊出去打家劫舍,污辱民女,使得川北各州民怨沸騰,宣撫使忍無可忍,出兵狠狠教訓了這些違反亂紀惡棍軍隊。”
李回點點頭,“貴方出兵四川的意圖我明白了,朝廷也希望找到一個圓滿的方式,來解決現在巴蜀出現的不理智行爲,所以才會有我出使京兆,而且爲表達誠意,官家免去了我四川宣撫使的職務,改任荊湖北路安撫使,就是爲了避免刺激到貴方,之前我也解釋過了。”
蔣彥先又道:“我們的态度是希望雙方找到了一個平衡點,既能顧及朝廷的利益,也能保障西軍的需求,所以我們願意談判解決,而不是靠武力來解決,這是我們的誠意,如果單單靠武力解決,朝廷不會有任何機會。”
李回手下一名随從官員忍不住怒斥道:“和朝廷對抗居然叫做誠意?如果你們承認自己是大宋的臣子,那就沒有資格向朝廷讨價還價,更沒有資格用武力強占朝廷的地盤,然後再口口聲聲說自己有誠意,這分明就是藩鎮割據那一套!”
戶曹司主官蘇紀也毫不客氣地回擊道:“我們割據川陝了嗎?如果割據川陝,你們還會有機會坐在這裏談判?在夷陵慘敗的可不是我們,如果不願談判,我們也絕不勉強!”
李回在朝廷就是以和稀泥而出名,他連忙擺擺手道:“大家都冷靜一下,既然是談判,那就說明雙方都承認現實,願意面對現實,我們繼續吧!蔣長史說希望雙方找到一個平衡點,請問貴方的平衡點在哪裏?”
蔣彥先微微笑道:“這個平衡點不是一家能決定的,就像天枰稱,雙方一起稱量才能找到這個平衡點,關鍵是大家都要準備好,如果安撫使準備好了,我們就可以一起來稱量。。”
蔣彥先言語很犀利,言外之意就是說,你自己都不知道朝廷的底線,我又怎麽會把我的底線告訴你呢?
李回苦笑一聲道;“我明天一早就發鴿信給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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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回連放三隻鴿信,帶着他的信件飛往襄陽,再從襄陽轉到江州,又從江州轉到臨安,沿途需要三天時間,但這比起長途跋涉的三十天,時間短得多了。
張浚在收到鴿信後,抄寫了一份,匆匆趕往大内皇宮,此時是黃昏時分,天子趙構在麟德殿召見了張浚。
“陛下,這是他們第一輪談判的内容,雙方都在試探,但已經有幾點可以明确了,首先是陳慶并非背叛大宋的意圖。”
趙構冷笑一聲道:“挂一塊敕封牌子,修複仁宗祠堂就能證明他沒有背叛大宋意圖?這個結論是不是太輕率了?”
張浚勸道:“陛下,陳慶不是劉光世那種老奸巨猾的野心者,他更多是出于一種激憤,但說他現在就想割據,想造反自立,并不是我小瞧他,他還到不了這個境界,如果陛下還不理解微臣的意思,那麽我們可以換一個人,比如把陳慶換成劉光世,他占據了川陝,又擊敗朝廷軍隊,他還會和朝廷談判嗎?”
趙構微微點頭,“相公說得有道理,如果是劉光世,恐怕就不會和朝廷談判了。”
“微臣就是這個意思,隻要他還願意談判,那麽就說明他還認可自己是宋臣,就有希望解決危機。”
趙構歎了口氣,“相公請繼續說,初步談判後還明确了什麽?”
張浚遲疑一下道:“可能有一點會讓陛下失望,微臣認爲他不會從巴蜀撤軍。”
趙構臉色很難看,但并沒有發作,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哼了一聲道:“朕知道他不會撤軍,他若撤軍,攻打巴蜀就沒有意義了。”
“陛下說得對,雖然他不肯撤軍,但我們承諾給他錢糧支援,負擔他的軍俸,然後要求他撤軍。”
“然後呢?”
“他必然不會相信我們,堅決不肯撤退,而我們就可以退而求其次,把巴蜀的政務權要到手,也就是說,巴蜀軍政分家,軍事交給陳慶,但地方治理和官員任免權依舊歸朝廷。”
趙構負手走了幾步問道:“那财政權呢?”
張浚歎了口氣,“陛下,陳慶要的就是财權,我們能拿到地方治理和官員任免權,其實就已經把巴蜀拿回一半了,最多還能把官員的俸祿讨要回來。”
趙構站在窗前沉思良久道:“也好,先把陳慶穩定住,再回頭收拾劉光世。”
“陛下,說不定可以讓陳慶來替我們收拾劉光世。”張浚建議道。
趙構搖搖頭,“就怕狼去了,虎又來,他占據荊湖南路不肯走又怎麽辦?”
“應該不會,荊湖南路不像巴蜀那樣有天險保護,攤子太大對他反而不利,他不會做出這種被天下人唾罵的事,但他一定有條件。”
“再說吧!劉光世我們自己解決,實在不行再找他也不遲。”
“那陛下決定了嗎?和陳慶最後的妥協!”
趙構躊躇良久,當他意識到自己已經無可選擇時,他終于下定了決心。
趙構當即對張浚道:“朕不信任李回的能力,他壓不住陳慶,朕還是想讓相公去一趟京兆,朕的底線就是地方治理權和官員任免權,其他由相公全權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