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陳慶帶着幾名士兵步行下山去縣城,自然是本地人趙小乙給他們當向導。
“小乙,你家在哪裏?”
“在西面的崔模鎮,距離這裏也差不多二十裏。”
陳慶想起劉五臨死前拜托自己的事情,他好奇地問道:“劉五爲什麽一定要我告訴他兒子,他是爲國陣亡?”
“哎!劉五是我大舅,從小就是地痞無賴,後來成婚了也死性不改,整天遊手好閑,後來我外公托人讓他進了廂軍,他還是好吃好賭,當兵十幾年,沒給家裏拿過一文錢。
他兒子很看不起他,甚至不認這個父親,有一次他被兒子痛罵,說他上不能報效國家,下不能養家糊口,就是一個沒用的廢物。
劉五受了很大刺激,便跑去加入環慶軍,一心想和西夏人作戰,結果西夏人的影子都沒有看見,他唯一的心願就是要讓他兒子知道,他能報國殺敵,不是廢物。”
陳慶點點頭,“過兩天,我們去一趟劉五家!”
…………
麟遊縣是一座中縣,約數萬人口,關鍵是它遠離戰場,還沒有遭到金兵的摧殘,基本上保持了宋朝的風貌。
金兵在和尚原和宋軍交戰,南部各縣都受到了影響,大量百姓逃亡到麟遊縣,使麟遊縣城内擠滿了逃來的數萬難民,縣城内喧雜吵鬧,髒亂不堪。
城門處站着幾名士兵,虎視眈眈盯着每一個行人,趙小乙很機靈,上前給每人塞了一把錢,爲首士兵掂了掂錢,一揮手放他們進去了。
進了縣城,一股溫熱帶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孩子的哭聲、婦人的叫罵聲,男人不耐煩的怒吼聲以及小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城門内好像是一個集市,擠滿了附近鄉村跑來賣菜的農民,泥濘遍地,被踩得稀爛的菜葉和雞鴨糞便,臭氣熏天。
趙小乙用胳膊肘碰了碰陳慶,向旁邊一努嘴,陳慶這才注意到,旁邊城牆上貼着一張懸賞布告。
‘通緝五百宋軍騎兵,知其下落者,當立刻報告官府,情報屬實,賞錢三千貫,膽敢私通、隐瞞不報者,滅全族!’
陳慶哼了一聲,帶着衆人快步離去,離開城門一百餘步,陳慶這才長長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縣城門處的空氣太污濁了。
“東主,我們接下來去哪裏?”趙小乙問道。
陳慶想了想,對兩名士兵道:“你們去買四頭騾子,等會兒用來托運油鹽,順便把油鹽和燈油一起買了吧!”
“我們知道了!”
兩名士兵快步走了,陳慶這才對趙小乙道:“我想買草料,去哪裏?”
他們有六百匹戰馬,每天耗費的草料驚人,從陳倉帶來的草料最多夠戰馬吃十天,接下來怎麽辦?
戰馬草料問題是陳慶最挂心的大事。
趙小乙撓撓頭,“我記得瓦子旁邊倒是有一家專門賣草料的,不知道現在還開沒開?”
“帶我去看!”
瓦子就是大宋的商業綜合體,吃喝玩樂貨物商鋪一應俱全,妓院客棧也分布其中,基本上每座縣城都有。
麟遊縣的瓦子位于縣城中部,占地近兩百畝,有大大小小一百五六十家店鋪,看外表很像後世小縣城的小商品批發市場。
瓦子大門前是一片廣場,鋪着石闆,周圍都是好幾家大酒樓,大戶人家的房舍也不錯,看來确實是縣城的商業中心,隻是廣場上搭滿了難民的帳篷,乞丐和小商販擠在周圍吆喝,顯得道路十分擁堵。
大門左側是一排糧鋪,大概有七八家,最邊上的一家,挂着白底黑字的大牌子,‘喬記畜糧!’
就是這裏,專賣牲畜糧食的店鋪。
陳慶帶着趙小乙走進了店鋪,店堂内面積頗大,但光線昏暗,牆邊擺放着兩排籮筐,幾名難民模樣的男子在湊錢買黑豆,店夥計很不耐煩,一臉鄙視。
身材幹瘦的掌櫃探頭看了一眼陳慶,粗氣粗氣道:“會子不收,陝西錢不收,川錢也不收!”
陳慶一怔,沒聽懂什麽意思?
趙小乙哼了一聲,“我們用宣和錢和銀子,你以爲呢?”
掌櫃眼睛一亮,立刻陪笑上前,“客官莫怪,小店難民來得太多,不堪煩擾,請到裏屋坐!”
趙小乙低聲給陳慶解釋,“會子是朝廷發行的紙錢,已成廢紙了,陝西錢和川錢都是鐵錢,五文錢才能抵得上一文宣和銅錢,大店都不收的。”
原來如此,陳慶這下聽懂了。
裏屋算是貴賓會客室,有桌椅,寬大的桌子也擺滿了小簸箕。
掌櫃給他們倒了兩盞熱茶,笑眯眯道:“本人姓汪,是小店掌櫃,看看客官需要什麽,需要多少量,我們會盡力滿足。”
陳慶瞥了一眼小簸箕内的畜糧,粗料、細料、幹苜蓿、黑豆、大麥,有一些不知名的東西,陳慶抓起一把像豌豆模樣的豆子問道:“這是什麽?”
“這是野菜豆,河邊長滿了這玩意,算是最便宜的,幾文銅錢就能買一鬥,小店原本有幾百石,都被難民買光了。”
“黑豆呢?”
“黑豆三十文一鬥,大麥也是一個價,但基本上也被難民買光了,這幫人就像蝗蟲一樣,走到哪裏都一掃而空。”
“那就買草料吧!”陳慶很反感他對難民的态度,懶得和他啰嗦,直接進入主題。
“細料和粗料都有,幹苜蓿保證是河西的紫花苜蓿,價格可以商量,看看客官要買多少?”
“我打算要五千擔細料,你們負責送貨!”
汪掌櫃瞪大了眼睛,頭立刻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現在根本沒有地方進貨,小店細料、粗料和幹苜蓿加起來,一共隻有三千擔,而且我不可能全部賣給你,最多給你五百擔。”
陳慶取出六錠五十兩的官銀往桌上一放,“三百兩銀子,三千擔我全買了,你賣不賣?”
汪掌櫃盯着銀子,眨了眨小眼睛,我的乖乖,這可是五倍的價錢啊!
“賣!客官這麽有誠意,我怎麽能不賣?不知客官要送到哪裏?太遠可不行。”
“不遠,二十裏路程!”陳慶淡淡道。
…………
夜裏,汪掌櫃在縣衙台階前來回打轉,心事重重。
今天三千擔草料居然全部賣光,而且賣出了高價,他個人至少可以賺到幾十兩銀子,但汪掌櫃今天無意中發現了一個發大财的機會。
三千貫錢啊!他一輩子也賺不到這麽多。
作爲賣了二十年草料的行内人,鳳翔府誰會買草料?需要買多少?他心裏清清楚楚,但今天賣了三千擔草料,從對方想買黑豆的需求,應該是喂馬。
對方最少也有三四百匹馬,誰能有這麽多馬匹,除了金兵,但金兵會買馬料嗎?
想來想去就隻有一個可能,就是懸賞三千貫通緝的那五百名宋軍騎兵,對方就躲在麟遊縣,十有八九就在麒麟寨内。
發财的渴望終于壓倒了作爲宋人的良知,
汪掌櫃走進了縣衙……..
縣令李伯良眯着眼睛問道:“你确定對方是懸賞通緝的那支宋軍騎兵?”
“小人不敢保證,但一次買幾百匹馬的草料,除了他們,卑職想不到還有什麽人?”
“說不定是楊果那支義軍呢?他們也在囤積草料,也很正常嘛!”
“縣君,楊果他們哪裏有什麽馬匹,他們囤積草料有什麽意義,有那麽多錢還不如買糧食,不可能是他們。”
李伯良心中暗罵一聲,隻得勉強道:“我過兩天會派人去麒麟寨探查一下,如果真是他們,我自會向上禀報。”
“還有小人的賞金!”
李伯良冷冷看了他一眼,“放心吧!如果是真,少不了你一文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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