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涼州大牢。
幽暗逼仄的過道上插着一排火把,搖晃的火焰貪婪地消耗着本就稀薄的氧氣,使得這裏的一切都顯得格外令人窒息。
過道盡頭的牢房中,已經被關在這裏将近一個月的闫煥文目光呆滞、雙頰深陷,已然是一副行屍走肉的樣子。
雖然這段時間裏他并未遭受什麽虐待,每日的吃食也要遠比其他犯人好上很多。
但從一國之君到階下囚,身份上的突然轉變還是讓闫煥文一時間難以接受。
而比這更讓他難受的,則是失去了一切外界信息的茫然感。
他不知道外面的戰事已經進行到了何種程度。
他不知道大覺那邊如今是何種情況。
他不知道闫懷清會不會救自己。
他不知道蘇袖和第七妖地現在又變成了什麽樣子。
如今的闫煥文就像是失去了所有感官,對外界所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而與之一同消失的,則還有他對局勢的判斷。
又或者說闫煥文已經不具備判斷當下局勢的最基本條件了。
半個月前,魏兆海離開涼州之後,他便再未曾被審訊過。
所以,這半個月來他甚至都沒有機會與人說過哪怕一句話,就更别說借此打探一下外面的情況了。
如此一來,闫煥文能做的便隻有等。
他不敢主動要求跟魏兆海或者魏長天談。
因爲他知道在巨大的信息差面前他不會有任何話語權可言,隻會被牽着鼻子溜來溜去。
他隻有等到外面的局勢穩定下來、或者變得更加激烈時,等到魏長天需要他時,他才會有一絲“逃出生天”的機會。
爲此,闫煥文已經等了半個月。
但可惜的是,直到今天,他什麽也沒有等到。
除了每日會有面無表情的獄卒送來兩次飯菜之外,他便再沒能見到過任何一個人。
就像是徹底被人遺忘了一樣.
“.”
伸出枯槁的手掌,捏起碗底的幾粒白米放入嘴中。
闫煥文閉着眼睛,慢慢咀嚼着這幾粒米飯,腦海中已經不知是第多少次猜測着外面的局勢。
從時間上來看,此時覺季大軍無論如何也應該穿過了天山,兵臨涼州城。
所以雙方大概率已經開打了。
不過也不一定。
畢竟自己現在在魏長天手裏,而後者又一直沒有殺自己,那就一定是想要借此與大覺提一些條件。
現在應當是清兒在主持大局吧。
清兒聰明,有手段,穩住朝局應當不難。
隻不過清兒的野心卻也很大。
所以,他該不會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自己是清兒的父皇,是他的親生父親。
清兒不會不管自己的。
或許是魏長天開出的價碼太高,他還在猶豫罷了。
若真是這樣,那自己死便死了,倒也沒什麽可惜的。
隻希望清兒有朝一日可以爲自己報仇便好
當嘴中的米粒咽入腹中之時,闫煥文再次睜開眼睛,目光中盡是苦澀。
他顫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再去捏幾粒米慢慢含咽。
然而就在下一刻,那髒兮兮的手掌卻突然停在了半空。
渾濁的雙眼蓦然瞪大,其中好似瞬間多了一些清明。
闫煥文張大嘴巴,愣愣的看正緩緩打開的牢門,看着幾個蒙面黑衣人閃身進入牢房,然後快步來到自己身前,齊齊單膝跪倒.
“皇上!”
“屬下來遲!還請皇上恕罪!”
“.”
黑衣、黑靴、黑刀。
刀柄上雕有一條盤蛇。
闫煥文對這套裝扮再熟悉不過,因此當下不由得愣住了。
不過劫獄這種事講究個“速戰速決”,所以對面幾個黑衣人也沒功夫等他發問,立刻便有人開口解釋道:
“皇上,您被劫的消息傳回去後朝野頓時便陷入大亂。”
“好在皇子殿下很快就出來穩住了朝政,并且立馬便派出使臣與魏長天談判。”
“怎奈魏長天竟借此獅子大開口,殿下他沒辦法,隻好一面拖延,一面令我等嘗試劫獄。”
“我等幾番謀劃,終于在今日這大獄防備松懈之時混了進來。”
“皇上,眼下敵人尚未察覺,但不定何時便會發現不對。”
“屬下們早已在獄外安排好了退路,這便護您離開!”
“.”
幾句話說完了來龍去脈,立馬便有黑衣人上前扶起闫煥文,不由分說的就向牢房外走去。
闫煥文怎麽說也是一國之君,因此在短暫的茫然過後,此時已然是從驚愕中回過了神。
瞥了一眼昏死在過道中的幾個獄卒,他一邊快步走着,一邊急促的問道:
“現在外面的戰局如何?”
“回皇上,我朝大軍已殺至涼州城下,雙方已交戰有數日之久了。”
領頭的黑衣人快速回答:“雖還未破城,但敵軍明顯已陷入劣勢,想必堅持不了太久。”
“正因如此,屬下們怕一旦破城之後魏長天會惱羞成怒對您不利,這才冒險在今日動手。”
“陛下,小心腳下”
一腳踢開一舉掉落在地的火把,黑衣人便不再說話,隻是警惕的觀察着四周的情況。
而闫煥文聽到戰局是己方占優後,則是長舒了一口氣。
“這便好,這便好”
“清兒做的不錯,沒有爲了救我而置大局于不顧。”
“好啊.”
“.”
如釋重負的喃喃自語回蕩在狹窄的過道之中,兩側牢房中不停有人起身,瞪大眼睛看着他們幾人。
更有一些囚犯已然看出了些什麽,此時正趴在牢門邊大喊大叫道:
“好漢!順手把我也救出去吧!”
“好漢救命啊!!”
“我是被冤枉的!真的!!”
“媽的!你們不救老子,老子就喊!讓你們也逃不成!”
或哀求,或威脅,各種喊聲頓時響作一片。
照這樣喊下去,外面的人想不發現裏面的異常都難。
不過這些黑衣人倒也夠果斷,相視一眼後二話不說便拔刀向着幾扇牢門斬去。
“唰!”
刀光閃過,在幾個囚犯興奮的目光中穿過鐵栅的縫隙,自他們脖頸間一閃而過。
“噗通!”
下一秒,幾顆人頭砸落在地,亦瞬間止住了所有的呼喊。
“.”
這些囚犯并非都是死囚,雖然被關在牢裏很是受罪,但以後早晚有一天可以出去,因此現在自然不敢再喊。
大獄中一瞬間變得無比安靜,唯有幾人的腳步聲回蕩。
眼下距離過道盡頭還有不過幾十丈,走出過道再轉幾個彎,穿過獄衙後院,他們就可以逃出大獄,沒入涼州城。
而直到現在,外面的人好似還對此毫無察覺。
這樣看來,到如今爲止整個“劫獄”都進行的十分順利。
不過當闫煥文看到旁邊一間間牢房中關押的囚犯時,腦海中卻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袖兒!”
“還有袖兒!”
“快!快去将她也救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