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
回到蜀州城後的第十一天、與梁沁成婚後的第六天,魏長天終于要再次出發,去做一件或許早就該做的事情。
此去懷陵他依舊沒有帶太多人,同行的隻有楊柳詩和杜常,以及充當車夫的張三。
至于那一萬被他從陽州調回來的天狗軍.
三天前,整支軍隊便已經重新進入十萬大山,之後就再無人知曉他們的動向。
“.”
“長天, 一定要平安回來。”
“長天哥,陽州有我和爹爹呢,你就放心吧。”
“是啊長天,若是有需要便傳信給我,我立馬率兵去救你!”
“呸呸呸!爹!你這說的是什麽胡話!”
“啊,這”
“.”
天寒日暮江楓落,葉去辭風水自波。
蜀州城外的一條小河邊,幾輛馬車斜停, 衆人正在爲魏長天送行。
因爲梁振不小心說“錯”了話,使得梁沁此時一臉的不滿,當即出言駁斥幾句。
梁振不敢頂嘴,支支吾吾一時有些尴尬,反倒緩解了一下這離别的愁苦氣氛。
“哈哈哈,沁兒,好了。”
大笑兩聲,魏長天輕拍梁沁的手背,又看了看小徐同志。
最後,視線落在人群後方好似有些欲言又止的陸靜瑤身上。
沒有說些什麽,他隻是跟後者對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行了,時候不早了。”
收回視線,轉身走到馬車旁邊。
楊柳詩和杜常已率先鑽進車轎,而魏長天則是轉頭跟衆人最後又揮了揮手。
“我們走了,都回吧!”
“.”
餘輝萬丈,河水平靜。
随着這句話出口,原本已輕松不少的氣氛頓時又變得壓抑。
“長天.”
小徐同志肩頭聳動, 默默轉過身子。
“長天哥”
梁沁揮動着小手,眼眶一片濕潤。
“相公.”
陸靜瑤終于呼喚出兩個字,但聲音小到估計隻有她自己能聽到。
三女的表現和性格或許各不相同,但此時心中的擔憂和不舍卻是一緻的。
畢竟雖然魏長天什麽也沒說,可她們卻能猜出前者此去要做的事一定不簡單.
“長天,記得蜀地還有十幾萬兵馬随時可用!”
突然,梁振的喊聲将三女從滿心離情别緒中拉回現實。
由于剛剛被梁沁怼過,梁振沒再說的那麽直白。
但意思卻還是那個意思。
遇到問題别逞強,隻消一句話,我立馬帶着大軍去支援你!
“哈哈,梁叔,我知道了。”
笑着應了一句後,魏長天沒有墨迹,轉身便欲上車。
張三及時将車簾掀開,斜陽餘光橫照。
“哒!”
腳踏在車轎底部的橫木,魏長天的身形突然頓了頓。
他沒有轉身,隻是扭頭看了一眼就站在不遠處的楚先平。
而後者自然也正看着他。
兩個男人的表情皆十分平靜,點頭的幅度亦微不可查。
隻不過他們都沒有說什麽。
又或者說一切已盡在不言中了。
“呼啦~”
重重的車簾落下, 也阻隔了衆人的視線。
随着張三高高揚起馬鞭又落下,車輪辘辘起行, 馬車便向着北方緩緩駛去。
夕陽壓山,淡紅色的晚霞竟給這副場面平添了幾分難言的悲壯之意。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嗯.用這句荊轲寫的《易水歌》來形容魏長天此行可能有些不合适。
雖然他确實是要去殺皇帝,但應該還到不了“一去不回”的程度。
不過就像之前說的,這一次,魏長天其實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甚至也有可能真的回不來了
所以,此次即便不是十死無生的“荊轲刺秦王”吧,但最起碼可以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如此豪勇之舉,若是再搭配上幾句豪氣沖天的壯行詩無疑十分應景。
但透過車窗,看着窗外日落之景的魏長天卻沒有哪怕半句“豪言壯語”要說,反而是哼唧起了一首聽起來有些“靡軟”的調子。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
聽着這從未聽過的曲調,楊柳詩和杜常對視一眼,表情皆有些驚訝與複雜。
或許,他們永遠也無法理解魏長天此時的心情。
戌時,蜀州城南,福延坊。
某家茶館二樓,身着便衣的小太監躬身站在同樣穿着素衣的甯玉珂身邊,小聲說道:
“陛下,魏公子已經走了。”
“.”
“嗯。”
輕輕點了點頭,甯玉珂默默看着窗外街道上擁擠歡鬧的人群,自顧自斟了一杯酒。
或許魏長天已經忘了這個日子,這家茶館。
但自己卻不會忘記。
去年今日,在甯慶宇的有意撮合下,魏長天曾與自己來此處逛過一場廟會。
兩人解了二十道燈謎,還因此得了一把木梳。
那天,自己喝醉了。
自己借着醉意央求魏長天作詩,而後者.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滿船清夢壓星河”
看着不遠處河面上蕩漾的小舟,聽着舟上醉漢的胡言亂語,甯玉珂将這句詩重複了一遍又一遍,隻感覺仿佛一切都還是去年那般樣子。
然而,她再也不是那個整日帶着面紗的柔安公主,魏長天也不再是那個被發配到蜀州的弑相賊子了。
“啪嗒.”
豆大的淚珠輕輕落在窗沿,旋即摔散開來,消失不見。
身旁的小太監不知道甯玉珂爲什麽哭,也不敢問,隻好戰戰兢兢的低頭假裝沒看到。
直到無比冷漠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出去。”
“啊!是、是,陛下.”
如蒙大赦般,小太監趕緊快步走出房間。
而待他離開之後,甯玉珂便再也沒有了半點女皇的端莊,淚水瞬間就不受控制的湧出眼眶。
她邊哭邊從袖中摸出一隻木盒,又自木盒裏取出了一支被層層包裹的木梳。
“公子,若是我能活下來,你可願意娶我?”
“等你活下來再說吧。”
“.”
這是一年之前兩人的對話。
當時的魏長天隻當是甯玉珂醉酒後的胡言亂語,因此回答的也很敷衍。
殊不知,後者其實記得無比清楚。
不過即便記得,但甯玉珂卻再未向魏長天求證過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爲她害怕魏長天會再一次拒絕自己。
所以,如今這樣便挺好的。
隻要能時常見到魏長天,能幫後者做一點事,便真的挺好的了
酒入喉,暗香盈袖。
甯玉珂一杯杯自酌自飲,不知多久後,如今的蜀國女帝竟然就這樣再一次醉倒了。
江畔燈火通明,水面平靜,倒映着岸邊無數花燈。
天水難分,于這茫茫夜色中融爲一體。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别夢寒。”
(本章完)